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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滅齊(2)


  二年秋七月甲寅,齊以中領軍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爵淮陽王。士開威權日盛,朝士不知廉恥者,或為之假子,與富商大賈同在伯仲之列。

  三年春二月壬寅,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太尉,趙彥深為司空,和士開錄尚書事,徐之才為尚書令,唐邕為左僕射,吏部尚書馮子琮為右僕射,仍攝選。子琮素諂附士開,至是,自以太后親屬,且典選,頗擅引用人,不復啟稟,由是與士開有隙。

  夏四月壬午,齊以琅邪王儼為太保。琅邪王儼以和士開、穆提婆等專橫奢縱,意甚不平。二人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數步射人,曏者暫對,不覺汗出。吾輩見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得無時見太后。

  儼之除太保也,餘官悉解,猶帶中丞及京畿。士開等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治書侍御史王子宜與儼所親開府儀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何可出北宮入民間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何如?」子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勸成之。

  儼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禁推。子琮雜他文書奏之,齊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以告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連信之,發京畿軍士伏于神虎門外,並戒門者不聽士開入。秋七月庚午旦,士開依常早參,伏連前執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雲:「有敕,令王向台。」因遣軍士護送,儼遣都督馮永洛就台斬之。

  儼本意唯殺士開,其黨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帥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剃家家發為尼,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殺臣,不敢逃罪。若赦臣,願遣姊姊來迎,臣即入見。」姊姊,謂陸令萱也,儼欲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在帝后,聞之戰慄。

  帝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強牽衣諫曰:「若不斬穆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甯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來,曰:「何不入。」辟強曰:「兵少。」延宗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有數千,何謂少。」帝泣啟太后曰:「有緣,複見家家,無緣,永別。」乃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

  光聞儼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所為,固自不似凡人。」入見帝於永巷。帝帥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戰。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即亂。鄙諺雲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帝從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夫,何所苦。」執其手,強引以前,請於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稍長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儼所帶刀鐶,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收庫狄伏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于後園支解,暴之都街。帝欲盡殺儼府文武職吏,光曰:「此皆勳貴子弟,誅之,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曰:「《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

  太后責問儼,儼曰:「馮子琮教兒。」太后怒,遣使就內省以弓弦絞殺子琮,使內參以庫車載屍歸其家。自是太后常置儼于宮中,每食必自嘗之。

  九月,齊祖珽說陸令萱出趙彥深為兗州刺史。齊主以珽為侍中。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當今無敵。觀其相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之計。」幸臣何洪珍等亦請殺之。帝未決,以食舉密迎珽,問之。珽稱「周公誅管叔,季友鴆慶父」。帝乃攜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儼執之。元侃曰:「臣昔事先帝,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忍行此。」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庚午,帝啟太后曰:「明旦欲與仁威早出獵。」夜四鼓,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兄呼,兒何為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拉殺之,時年十四。裹之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太后臨哭,十餘聲,即擁入殿。遺腹四男,皆幽死。冬十月,罷京畿府入領軍。

  齊胡太后出入不節,與沙門統曇獻通,諸僧至有戲呼曇獻為太上皇者。齊主聞太后不謹而未之信,後朝太后,見二尼,悅而召之,乃男子也。於是曇獻事亦發,皆伏誅。己亥,帝自晉陽奉太后還鄴,至紫陌,遇大風。舍人魏僧伽習風角,奏言:「即時當有暴逆事。」帝詐雲:「鄴中有變」,彎弓纏弰,馳入南城,遣宦者鄧長顒幽太后于北宮,仍敕內外諸親皆不得與胡太后相見。太后或為帝設食,帝亦不敢嘗。

  四年春二月庚寅,齊以侍中祖珽為左僕射。初,胡太后既幽于北宮,珽欲以陸令萱為太后,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且謂人曰:「陸雖婦人,然實雄傑,自女媧以來未之有也。」令萱亦謂珽為國師、國寶,由是得僕射。

  齊尚書左僕射祖珽勢傾朝野,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惡之,遙見,輒罵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又嘗謂諸將曰:「邊境消息,兵馬處分,趙令恒與吾輩參論。盲人掌機密以來,全不與吾輩語,正恐誤國家事耳。」光嘗在朝堂垂簾坐,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爾。」後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適過,聞之,又怒。珽覺之,私賂光從奴問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

  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齊主賜提婆晉陽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帝以來常種禾,飼馬數千匹,以擬寇敵。今賜提婆,無乃闕軍務也。」由是祖、穆皆怨之。

  斛律後無寵,珽因而間之。光弟羨為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書令,亦善治兵,士馬精強,鄣候嚴整,突厥畏之,謂之「南可汗」。光長子武都為開府儀同三司、梁兗二州刺史。

  光雖貴極人臣,性節儉,不好聲色,罕接賓客,杜絕饋餉,不貪權勢。每朝廷會議,常獨後言,言輒合理。或有表疏,令人執筆,口占之,務從省實。行兵,仿其父金之法,營舍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胄,常為士卒先。士卒有罪,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為之死。自結髮從軍,未嘗敗北,深為鄰敵所憚。周勳州刺史韋孝寬密為謠言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令諜人傳之於鄴,鄴中小兒歌之于路。珽因續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使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帝以問珽,珽與陸令萱皆曰:「實聞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謂臣也,與國同憂。饒舌老母,似謂女侍中陸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帝以問韓長鸞,長鸞以為不可,事遂寢。

  珽又見帝,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而不決行,萬一洩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猶未決。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雲:「光前西討還,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將行不軌,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遣使往豐樂、武都所,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遂信之,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靈,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欲召光,恐其不從命,珽請「遣使賜以駿馬,語雲明日將遊東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謝,因而執之。」帝如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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