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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之亂(11)


  冬十月,勒請彌燕於己吾,酒酣,勒手斬彌而並其眾,表漢主聰,稱彌叛逆。聰大怒,遣使讓勒專害公輔,有無君之心。然猶加勒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諸軍事,領並州刺史,以慰其心。苟晞、王讃潛謀叛勒,勒殺之,並晞弟純。勒引兵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于葛陂。

  初,南陽王模以從事中郎索綝為馮翊太守。綝,靖之子也。模死,綝與安夷護軍金城曲允、頻陽令梁肅俱奔安定。時安定太守賈疋與諸氐、羌皆送任子於漢,綝等遇之于陰密,擁還臨涇,與疋謀興複晉室。疋從之,乃共推疋為平西將軍,帥眾五萬向長安。雍州刺史曲特、新平太守竺恢皆不降于漢,聞疋起兵,與扶風太守梁綜帥眾十萬會之。綜,肅之兄也。漢河內王粲在新豐,使其將劉雅、趙染攻新平,不克。索綝救新平,大小百戰,雅等敗退。中山王曜與疋等戰于黃丘,曜眾大敗。疋遂襲漢梁州刺史彭蕩仲,殺之。曲特等擊破粲于新豐,粲還平陽。於是疋等兵勢大振,關西胡、晉翕然響應。

  閻鼎欲奉秦王業入關,據長安以號令四方。河陰令傅暢,祗之子也,亦以書勸之,鼎遂行。荀藩、劉疇、周顗、李述等皆山東人,不欲西行,中塗逃散,鼎遣兵追之,不及,殺李絙等。鼎與業自宛趣武關,遇盜於上洛,士卒敗散,收其餘眾,進至藍田,使人告賈疋,疋遣兵迎之。十二月,入於雍城,使梁綜將兵衛之。

  周顗奔琅邪王睿,睿以顗為軍諮祭酒。前騎都尉譙國桓彝亦避亂過江,見睿微弱,謂顗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求全,而單弱如此,將何以濟?」既而見王導,共論世事,退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複憂矣。」諸名士相與登新亭游宴,周顗中坐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因相視流涕。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邪?」眾皆收淚謝之。陳頵遺王導書曰:「中華所以傾弊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陵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制遠,先由近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導不能從。

  六年春正月,漢鎮北將軍靳沖、平北將軍卜珝寇並州,辛未,圍晉陽。

  二月,石勒築壘于葛陂,課農造舟,將攻建業。琅邪王睿大集江南之眾于壽春,以鎮東長史紀瞻為揚威將軍,都督諸軍以討之。會大雨三月不止,勒軍中饑、疫,死者太半,聞晉軍將至,集將佐議之。右長史刁膺請先送款於睿,求掃平河朔以自贖,俟其軍退,徐更圖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將軍夔安請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怯邪?」孔萇等三十餘將請各將兵分道夜攻壽春,斬吳將頭,據其城,食其粟,要以今年破丹陽,定江南。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疋。顧謂張賓曰:「於君意如何。」賓曰:「將軍攻陷京師,囚執天子,殺害王公,妻略妃主。擢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奈何複相臣奉乎。去年既殺王彌,不當來此。今天降霖雨於數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此也。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陽,山河四塞,宜北徙據之,以經營河北。河北既定,天下無處將軍之右者矣。晉之保壽春,畏將軍往攻之耳。彼聞吾去,喜于自全,何暇追襲吾後,為吾不利邪。將軍宜使輜重從北道先發,將軍引大兵向壽春。輜重既遠,大兵徐還,何憂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張君計是也。」責刁膺曰:「君既相輔佐,當共成大功,奈何遽勸孤降。此策應斬,然素知君怯,特相宥耳。」於是黜膺為將軍,擢賓為右長史,號曰:「右侯」。

  勒引兵發葛陂,遣石虎帥騎二千向壽春,遇晉運船,虎將士爭取之,為紀瞻所敗。瞻追奔百里,前及勒軍,勒結陳待之,瞻不敢擊,退還壽春。

  漢主聰封帝為會稽郡公,加儀同三司。聰從容謂帝曰:「卿昔為豫章王,朕與王武子造卿,武子稱朕於卿,卿言聞其名久矣,贈朕柘弓、銀研,卿頗記否。」帝曰:「臣安敢忘之。但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骨肉,何相殘如此。」帝曰:「大漢將應天受命,故為陛下自相驅除。此殆天意,非人事也。且臣家若能奉武皇帝之業,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聰喜,以小劉貴人妻帝,曰:「此名公之孫也,卿善遇之。」

  代公猗盧遣兵救晉陽,三月乙未,漢兵敗走。蔔珝之卒先奔,靳沖擅收珝斬之。聰大怒,遣使持節斬沖。

  賈疋等圍長安數月,漢中山王曜連戰皆敗,驅掠士女八萬餘口奔於平陽。秦王業自雍入于長安。五月,漢主聰貶曜為龍驤大將軍,行大司馬。聰使河內王粲攻傅祗於三渚,右將軍劉參攻郭默於懷。會祗病薨,城陷,粲遷祗子孫並其士民二萬餘戶於平陽。

  石勒自葛陂北行,所過皆堅壁清野,虜掠無所獲,軍中饑甚,士卒相食。至東燕,聞汲郡向冰聚眾數千壁枋頭,勒將濟河,恐冰邀之。張賓曰:「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宜遣輕兵間道襲取,以濟大軍,大軍既濟,冰必可擒也。」秋七月,勒使支雄、孔萇自文石津縛筏潛渡,取其船,勒引兵自棘津濟河,擊冰,大破之,盡得其資儲,軍勢複振,遂長驅至鄴。

  劉演保三台以自固,臨深、牟穆等複帥其眾降於勒。諸將欲攻三台,張賓曰:「演雖弱,眾猶數千,三台險固,攻之未易猝拔,舍而去之,彼將自潰。方今王彭祖、劉越石,公之大敵也,宜先取之,演不足顧也。且天下饑亂,明公雖擁大兵,遊行羈旅,人無定志,非所以保萬全制四方也。不若擇便地而據之,廣聚糧儲,西稟平陽,以圖幽並,此霸王之業也。邯鄲、襄國,形勝之地,請擇一而都之。」勒曰:「右侯之計是也。」遂進據襄國。

  賓複言於勒曰:「今吾居此,彭祖、越石所深忌也。恐城塹未固,資儲未廣,二寇交至。宜亟收野穀,且遣使至平陽,具陳鎮此之意。」勒從之。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壁壘多降,運其穀以輸襄國,且表於漢主聰。聰以勒為都督冀幽並營四州諸軍事、冀州牧,進封上黨公。

  劉琨移檄州郡,期以十月會平陽擊漢。琨素奢豪,喜聲色,河南徐潤以音律得幸於琨,琨以為晉陽令。潤驕恣,干預政事,護軍令狐盛數以為言,且勸琨殺之,琨不從。潤譖盛於琨,琨收盛殺之。琨母曰:「汝不能駕禦豪傑以恢遠略,而專除勝已,禍必及我。」盛子泥奔漢,且言虛實,漢主聰大喜,遣河內王粲、中山王曜將兵寇並州,以令狐泥為鄉導。琨聞之,東出收兵於常山及中山,使其將郝詵、張喬將兵拒粲,且遣使求救於代公猗盧。詵、喬俱敗死,粲、曜乘虛襲晉陽,太原太守高喬、並州別駕郝聿以晉陽降漢。八月庚戌,琨還救晉陽,不及,帥左右數十騎奔常山。辛亥,粲、曜入晉陽。壬子,令狐泥殺琨父母。

  粲、曜送尚書盧志、侍中許遐、太子右衛率崔瑋於平陽。聰複以曜為車騎大將軍。以前將軍劉豐為並州刺史,鎮晉陽。九月,聰以盧志為太弟太師,崔瑋為太傅,許遐為太保,高喬、令狐泥皆為武衛將軍。

  辛巳,賈疋等奉秦王業為皇太子,建行台于長安,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大赦。以閻鼎為太子詹事,總攝百揆。加賈疋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保為大司馬。命司空荀藩督攝遠近,光祿大夫荀組領司隸校尉,行豫州刺史,與藩共保開封。

  冬十月,代公猗盧遣其子六修及兄子普根、將軍衛雄、范班、箕澹帥眾數萬為前鋒以攻晉陽,猗盧自帥眾二十萬繼之,劉琨收散卒數千為之鄉導。六修與漢中山王曜戰於汾東,曜兵敗,墜馬,中七創。討虜將軍傅虎以馬授曜,曜不受曰:「卿當乘以自免,吾創已重,自分死此。」虎泣曰:「虎蒙大王識拔至此,常思效命,今其時矣。且漢室初基,天下可無虎,不可無大王也。」乃扶曜上馬,驅令渡汾,自還戰死。曜入晉陽,夜與大將軍粲、鎮北大將軍豐掠晉陽之民,逾蒙山而歸。十一月,猗盧追之,戰于藍穀,漢兵大敗,擒劉豐,斬邢延等三千餘級,伏屍數百里。猗盧因大獵壽陽山,陳閱皮肉,山為之赤。劉琨自營門步入拜謝,固請進軍。猗盧曰:「吾不早來,致卿父母見害,誠以相愧。今卿已複州境,吾遠來士馬疲弊,且待後舉,劉聰未可滅也。」遺琨馬牛羊各千餘疋,車百乘而還,留其將箕澹、段繁等戍晉陽。琨徙居陽曲,招集亡散。盧諶為劉粲參軍,亡歸琨,漢人殺其父志及弟謐、詵。贈傅虎幽州刺史。

  十二月,彭天護攻賈疋,殺之。閻鼎殺梁綜,曲允、索綝等攻鼎,鼎奔雍,為氐所殺。

  湣帝建興元年春正月丁醜朔,漢主聰宴群臣於光極殿,使懷帝著青衣行酒。庾瑉、王雋等不勝悲憤,因號哭,聰惡之。有告瑉等謀以平陽應劉琨者,二月丁未,聰殺瑉、雋等故晉臣十餘人,懷帝亦遇害。

  荀嵩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政,故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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