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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之亂(10)


  冬十月,漢河內王粲、始安王曜及王彌帥眾四萬寇洛陽,石勒帥騎二萬會粲于大陽,敗監軍裴邈于澠池,遂長驅入洛川。粲出轘轅,掠梁、陳、汝、潁間。勒出成皋關,壬寅,圍陳留太守王贊于倉垣,為贊所敗,退屯文石津。

  京師饑困日甚,太傅越遣使以羽檄征天下兵,使入援京師。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今日尚可救,後則無及矣。」既而卒無至者。征南將軍山簡遣督護王萬將兵入援,軍于涅陽,為王如所敗。如遂大掠沔、漢,進逼襄陽,簡嬰城自守。荊州刺史王澄自將欲援京師,至沶口,聞簡敗,眾散而還。朝議多欲遷都以避難,王衍以為不可,賣車牛以安眾心。山簡為嚴嶷所逼,自襄陽徙屯夏口。

  石勒引兵濟河,將趣南陽,王如、侯脫、嚴嶷等聞之,遣眾一萬屯襄城以拒勒。勒擊之,盡俘其眾,進屯宛北。是時侯脫據宛,王如據穰。如素與脫不協,遣使重賂勒,結為兄弟,說勒使攻脫。勒攻宛,克之,嚴嶷引兵救宛,不及而降。勒斬脫,囚嶷送於平陽,盡並其眾,遂南寇襄陽,攻拔江西壘壁三十餘所。還趨襄城,王如遣弟璃襲勒,勒迎擊滅之,複屯江西。

  太傅越既殺王延等,大失眾望。又以胡寇益盛,內不自安,乃戎服入見,請討石勒,且鎮集兗、豫。帝曰:「今胡虜侵逼郊畿,人無固志,朝廷社稷倚賴於公,豈可遠出,以孤根本。」對曰:「臣出幸而破賊,則國威可振,猶愈於坐待困窮也。」十一月甲戌,越帥甲士四萬向許昌,留妃裴氏、世子毗及龍驤將軍李惲、右衛將軍何倫守衛京師,防察宮省。以潘滔為河南尹,總留事。越表以行台自隨,用太尉衍為軍司,朝賢素望悉為佐吏,名將勁卒咸入其府。於是宮省無複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盜賊公行,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越東屯項,以馮嵩為左司馬,自領豫州牧。竟陵王楙白帝遣兵襲何倫,不克。帝委罪於楙,楙逃竄得免。

  揚州都督周馥以洛陽孤危,上書請遷都壽春太。傅越以馥不先白已而直上書,大怒,召馥及淮南太守裴碩。馥不肯行,令碩帥兵先進。碩詐稱受越密旨,襲馥,為馥所敗,退保東城。

  初,帝以王彌、石勒侵逼京畿,詔苟晞督帥州郡討之。會曹嶷破琅邪,北收齊地,兵勢甚盛,苟純閉城自守。晞還救青州,與嶷連戰,破之。五年春正月,苟晞為曹嶷所敗,棄城奔高平。

  裴碩求救琅邪王睿,睿使揚威將軍甘卓等攻周馥于壽春。馥眾潰,奔項,新蔡王確執之,馥憂憤而卒。確,騰之子。

  二月,石勒攻新蔡,殺新蔡莊王確于南頓。進拔許昌,殺平東將軍王康。

  東海孝獻王越既與苟晞有隙,河南尹潘滔、尚書劉望等複從而譖之。晞怒,表求滔等首,陽言:「司馬元超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亂。苟道將豈可以不義使之。」乃移檄諸州,自稱功伐,陳越罪狀。帝亦惡越專權多違詔命,所留將士何倫等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密賜晞手詔,使討之。晞數與帝文書往來,越疑之,使游騎于成皋間伺之,果獲晞使及詔書。乃下檄罪狀晞,以從事中郎楊瑁為兗州刺史,使與徐州刺史裴盾共討晞。晞遣騎收潘滔,滔夜遁得免,執尚書劉曾、侍中程延斬之。越憂憤成疾,以後事付王衍,三月丙子,薨于項,秘不發喪。眾共推衍為元帥,衍不敢當,以讓襄陽王范,範亦不受。範,瑋之子也。於是衍等相與奉越喪還葬東海。何倫、李惲等聞越薨,奉裴妃及世子毗自洛陽東走,城中士民爭隨之。帝追貶越為縣王,以苟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

  夏四月,石勒帥輕騎追太傅越之喪,及于苦縣甯平城,大敗晉兵,縱騎圍而射之,將士十餘萬人,相踐如山無,一人得免者。執太尉衍、襄陽王范、任城王濟、武陵莊王澹、西河王喜、梁懷王禧、齊王超、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豫州刺史劉喬、太傅長史庾敳等,坐之幕下,問以晉故。衍具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已。且自言少無宦情,不豫世事,因勸勒稱尊號,冀以自免。勒曰:「君少壯登朝,名蓋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無宦情邪。破壞天下,非君而誰。」命左右扶出。眾人畏死,多自陳述。獨襄陽王範神色儼然,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複紛紜。」勒謂孔萇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嘗見此輩人,當可存乎?」萇曰:「彼皆晉之王公終,不為吾用。」勒曰:「雖然,要不可加以鋒刃。」夜使人排牆殺之。濟,宣帝弟子景王陵之子。禧,澹之子也。剖越柩,焚其屍,曰:「亂天下者,此人也。吾為天下報之,故焚其骨以告天地。」

  何倫等至洧倉,遇勒,戰敗,東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沒於勒。何倫奔下邳,李惲奔廣宗。裴妃為人所掠賣,久之渡江。初,琅邪王睿之鎮建業,裴妃意也,故睿德之,厚加存撫,以其子沖繼越後。

  五月,以太子太傅傅祗為司徒,尚書令荀藩為司空,加王浚大司馬、侍中、大都督,督幽冀諸軍事,南陽王模為太尉、大都督。張軌為車騎大將軍。琅邪王睿為鎮東大將軍,兼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

  苟晞表請遷都倉垣,使從事中郎劉會將船數十艘、宿衛五百人、穀千斛迎帝。帝將從之,公卿猶豫,左右戀資財,遂不果行。既而洛陽饑困,人相食,百官流亡者什八九。帝召公卿議,將行而衛從不備。帝撫手歎曰:「如何曾無車輿。」乃使傅祗出詣河陰治舟楫,朝士數十人導從。帝步出西掖門,至銅駝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度支校尉東郡魏浚帥流民數百家保河陰之峽石,時劫掠得谷麥獻之,帝以為揚威將軍、平陽太守,度支如故。

  漢主聰使前軍大將軍呼延晏將兵二萬七千寇洛陽,比及河南,晉兵前後十二敗,死者三萬餘人。始安王曜、王彌、石勒皆引兵會之,未至,晏留輜重于張方故壘,癸未,先至洛陽,甲申,攻平昌門,丙戌,克之,遂焚東陽門及諸府寺。六月丁亥朔,晏以外繼不至,俘掠而去。帝具舟于洛水,將東走,晏盡焚之。庚寅,荀藩及弟光祿大夫組奔轘轅。辛卯,王彌至宣陽門。壬辰,始安王曜至西明門。丁酉,王彌、呼延晏克宣陽門,入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帝出華林園門欲奔長安,漢兵追執之,幽於端門。曜自西明門入屯武庫。戊戌,曜殺太子詮、吳孝王晏、竟陵王楙、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河南尹劉默等,士民死者三萬餘人。遂發掘諸陵,焚宮廟、官府皆盡。曜納惠帝羊皇后,遷帝及六璽於平陽。石勒引兵出轘轅,屯許昌。光祿大夫劉蕃、尚書盧志奔並州。

  丁未,漢主聰大赦,改元嘉平。以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封平阿公,以侍中庾瑉、王雋為光祿大夫。岷,敳之兄也。

  初,始平王曜以王彌不待己至先入洛陽,怨之。彌說曜曰:「洛陽天下之中,山河四塞,城池、宮室不假修營,宜白主上自平陽徙都之。」曜以天下未定,洛陽四面受敵,不可守,不用彌策而焚之。彌罵曰:「屠各子豈有帝王之意邪?」遂與曜有隙,引兵東屯項關。前司隸校尉劉暾說彌曰:「今九州糜沸,群雄競逐。將軍于漢建不世之功,又與始安王相失,將何以自容。不如東據本州,徐觀天下之勢,上下以混壹四海,下不失鼎峙之業,策之上者也。」彌心然之。

  司徒傅祗建行台于河陰,司空荀藩在陽城,河南尹華薈在成皋,汝陰太守平陽李矩為之立屋,輸穀以給之。薈,歆之曾孫也。藩與弟組、族子中護軍嵩,薈與弟中領軍恒,建行台於密,傳檄四方,推琅邪王睿為盟主。藩承制以嵩為襄城太守,矩為滎陽太守,前冠軍將軍河南褚翜為梁國內史。揚威將軍魏浚屯洛北石樑塢,劉琨承制假浚河南尹。浚詣荀藩諮謀軍事,藩邀李矩伺會,矩夜赴之。矩官屬皆曰:「浚不可信,不宜夜往。」矩曰:「忠臣同心,何所疑乎?」遂往,相與結歡而去。浚族子該聚眾據一泉塢,藩以為武威將軍。

  豫章王端,太子詮之弟也,東奔倉垣,苟晞帥群官奉以為皇太子,置行台。端承制以晞領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自倉垣徙屯蒙城。

  撫軍將軍秦王業,吳孝王之子,荀藩之甥也,年十二,南奔密,藩等奉之南趣許昌。前豫州刺史天水閻鼎聚西州流民數千人於密,欲還鄉里。荀藩以鼎有才而擁眾,用鼎為豫州刺史,以中書令李絙、司徒左長史彭城劉疇、鎮軍長史周顗、司馬李述等為之參佐。顗,浚之子也。

  時海內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鎮東司馬王導說琅邪王睿,收其賢俊,與之共事。睿從之,辟掾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掾」。以前潁川太守渤海刁協為軍諮祭酒,前東海太守王承、廣陵相卞壼為從事中郎,江甯令諸葛恢、曆陽參軍陳國陳頵為行參軍,前太博掾庾亮為西曹掾。

  南陽王模使牙門趙染戍蒲阪,染帥眾降漢。漢兵圍長安,模戰敗,遂降於漢。九月,河內王粲殺模。關西饑饉,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無一二。聰以始安王曜為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更封中山王,鎮長安。以王彌為大將軍,封齊公。

  苟晞驕奢苛暴,眾心離怨,加以疾疫、饑饉。石勒攻王讃于陽夏,擒之,遂襲蒙城,執晞及豫章王端。鎖晞頸,以為左司馬。漢主聰拜勒幽州牧。

  王彌與勒外相親而內相忌。彌聞勒擒苟晞,心惡之,以書賀勒曰:「公獲苟晞而用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謂張賓曰:「王公位重而言卑,其圖我必矣。」賓因勸勒乘彌小衰,誘而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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