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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之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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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辛未,葬武帝于峻陽陵。 楊駿自知素無美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進封爵,以求媚於眾。左軍將軍傅祗與駿書曰:「未有帝王始崩,臣下論功者也。」駿不從。祗,嘏之子也。丙子,詔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預喪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關中侯,複租調一年。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共上奏,以為「帝正位東宮二十餘年,今承大業,而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命之初及諸將平吳之功,輕重不稱。且大晉蔔世無窮,今之開制,當垂於後,若有爵必進,則數世之後,莫非公侯矣」。不從。 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傅鹹謂駿曰:「諒暗不行久矣。今聖上謙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竊謂山陵既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苟有以察其忠款,言豈在多。」駿不從。鹹數諫駿,駿漸不平,欲出鹹為郡守。李斌曰:「斥逐正人,將失人望。」乃止。楊濟遺鹹書曰:「諺雲:生子癡,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鹹複書曰:「衛公有言:酒色殺人,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為悔,而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苟且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由矯枉過正,或不忠篤,欲以亢厲為聲,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返見怨疾乎?」 楊駿以賈後險悍,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密。張劭為中護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後行之。 駿為政嚴碎專愎,中外多惡之。馮翊太守孫楚謂駿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當以至公、誠信、謙順處之。今宗室強盛,而公不與共參萬機,內懷猜忌,外樹私昵,禍至無日矣。」駿不從。楚,資之孫也。 弘訓少府蒯欽,駿之姑子也,數以直言犯駿,他人皆為之懼。欽曰:「楊文長雖暗,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不過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與之俱族矣。」 駿辟匈奴東部人王彰為司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新興張宣子怪而問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猶恐及禍,奈何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既不克負荷,受遺者複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秋八月壬午,立廣陵王遹為皇太子。以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衛尉裴楷為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傅,前太常張華為少傅,衛將軍楊濟為太保,尚書和嶠為少保。拜太子母謝氏為淑媛。賈後常置謝氏於別室,不聽與太子相見。初,和嶠嘗從容言于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武帝默然。後與荀勖等同侍武帝,武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世事。」既還,勖等並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武帝不悅而起。及帝即位,嶠從太子遹入朝,賈後使帝問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嶠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元康元年。初,賈後之為太子妃也,嘗以妒,手殺數人,又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大怒,脩金墉城,將廢之。荀勖、馮紞、楊珧及充華趙粲共營救之,曰:「賈妃年少,妒者婦人常情,長自當差。」楊後曰:「賈公閭有大勳於社稷,妃親其女,正複妒忌,豈可遽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廢。 後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已,返以後為構已于武帝,更恨之。及帝即位,賈後不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為太傅駿所抑。殿中中郎渤海孟觀、李肇,皆駿所不禮也,陰構駿,雲將危社稷。黃門董猛,素給事東宮,為寺人監,賈後密使猛與觀、肇謀誅駿,廢太后。又使肇報汝南王亮,使舉兵討駿,亮不可。肇報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瑋,瑋欣然許之,乃求入朝。駿素憚瑋勇銳,欲召之而未敢,因其來朝,遂聽之。二月癸酉,瑋及都督揚州諸軍事淮南王允來朝。 三月辛卯,孟觀、李肇啟帝,夜作詔,誣駿謀反,中外戒嚴,遣使奉詔廢駿,以侯就第。命東安公繇帥殿中四百人討駿,楚王瑋屯司馬門,以淮南相劉頌為三公尚書,屯衛殿中。段廣跪言於帝曰:「楊駿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下審之。」帝不答。 時駿居曹爽故府,在武庫南,聞內有變,召眾官議之。太傅主簿朱振說駿曰:「今內有變,其趣可知,必是閹豎為賈後設謀,不利於公,宜燒雲龍門以脅之,索造事者,首開萬春門,引東宮及外營兵擁皇太子入宮,取奸人,殿內振懼,必斬送之。不然,無以免難。」駿素怯懦,不決,乃曰:「雲龍門,魏明帝所造,功費甚大,奈何燒之?」侍中傅祗白駿,請與尚書武茂入宮觀察時勢,因謂群僚曰:「宮中不宜空。」遂揖而下階。眾皆走,茂猶坐。祗顧曰:「君非天子臣邪。今內外隔絕,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坐。」茂乃驚起。駿党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右軍將軍裴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言,遂委而去。尋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頠,秀之子也。皇太后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賈後因宣言太后同反。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又令弩士於閣上臨駿府而射之,駿兵皆不得出。駿逃於馬廄,就殺之。孟觀等遂收駿弟珧、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駿、東夷校尉文鴦,皆夷三族,死者數千人。 珧臨刑告東安公繇曰:「表在石函,可問張華。」眾謂宜依鐘毓例為之申理,繇不聽,而賈氏族黨趣使行刑。珧號叫不已,刑者以刀破其頭。繇,諸葛誕之外孫也,故忌文鴦,誣以為駿黨而誅之。是夜,誅賞皆自繇出,威振內外。王戎謂繇曰:「大事之後,宜深遠權勢。」繇不從。 壬辰,赦天下,改元。 賈後矯詔,使後軍將軍荀悝送太后于永甯宮,特全太後母高都君龐氏之命,聽就太后居。尋複諷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於天。魯侯絕文薑,《春秋》所許。蓋奉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詔曰:「此大事,更詳之。」有司又奏「宜廢皇太后為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議「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今黨其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漢廢趙太后為孝成後故事,貶皇太后之號,還稱武皇后,居異宮,以全始終之恩。」左僕射荀愷與太子少師下邳王晃等議曰:「皇太后謀危社稷,不可複配先帝,宜貶尊號,廢詣金墉城。」於是有司奏請從晃等議,廢太后為庶人,詔可。又奏「楊駿造亂,家屬應誅,詔原其妻龐命,以慰太后之心。今太后廢為庶人,請以龐付廷尉行刑。」詔不許。有司複固請,乃從之。龐臨刑,太后抱持號叫,截發稽顙,上表詣賈後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董養遊太學,升堂歎曰:「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為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為王法所不容故也。奈何公卿處議,文飾禮典,乃至此乎。天人之禮既滅,大亂將作矣。」 有司收駿官屬,欲悉誅之。侍中傅祗啟曰:「昔魯芝為曹爽司馬,斬關赴爽,宣帝用為青州刺史。駿之僚佐,不可悉加罪。」詔赦之。 壬寅,征汝南王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皆錄尚書事,輔政。以秦王柬為大將軍,東平王楙為撫軍大將軍,楚王瑋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邳王晃為尚書令,東安公繇為尚書左僕射,進爵為王。楙,望之子也。封董猛為武安侯,三兄皆為亭侯。 亮欲取悅眾心,論誅楊駿之功,督將侯者千八十一人。禦史中丞傅鹹遺亮書曰:「今封賞勳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無功而獲厚賞,則人莫不樂國之有禍,是禍原無窮也。凡作此者,由東安公。人謂殿下既至,當有以正之。正之以道,眾亦何怒。眾之所怒者,在於不平耳,而今皆更倍論,莫不失望。」亮頗專權勢,鹹複諫曰:「楊駿有震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喧嘩。今之處重,宜反此失,靜默頤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比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既宜弭息。又夏侯長容無功而暴擢為少府,論者謂長容,公之姻家,故至於此。流聞四方,非所以為益也。」亮皆不從。 賈後族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郭彰、女弟之子賈謐與楚王瑋、東安王繇並預國政。賈後暴戾日甚,繇密謀廢後,賈氏憚之。繇兄東武公澹素惡繇,屢譖之於太宰亮曰:「繇專行誅賞,欲擅朝政。」庚戌,詔免繇官,又坐有悖言,廢徙帶方。 於是賈謐、郭彰權勢愈盛,賓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學,喜延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滎陽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歐陽建、蘭陵繆征、京兆杜斌、摯虞、琅邪諸葛詮、弘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沛國劉環、周恢、安平牽秀、潁川陳眕、高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輿、輿弟琨皆附於謐,號曰:「二十四友」。郁,嶠之弟也。崇與岳尤諂事謐,每候謐及廣城君郭槐出,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 太宰亮、太保瓘以楚王瑋剛愎好殺,惡之,欲奪其兵權,以臨海侯裴楷代瑋為北軍中候。瑋怒,楷聞之,不敢拜。亮複與瓘謀,遣瑋與諸王之國,瑋益忿怨。瑋長史公孫宏、舍人岐盛皆有寵於瑋,勸瑋自昵于賈後,後留瑋領太子少傅。盛素善於楊駿,衛瓘惡其反復,將收之。盛乃與宏謀,因積弩將軍李肇矯稱瑋命,譖亮、瓘于賈後,雲將謀廢立。後素怨瓘,且患二公執政,已不得專恣,夏六月,後使帝作手詔賜瑋曰:「太宰、太保欲為伊、霍之事,王宜宣詔,令淮南、長沙、成都王屯諸宮門,免亮及瓘官。」夜,使黃門齎以授瑋。瑋欲覆奏,黃門曰:「事恐漏泄,非密詔本意也。」瑋亦欲因此複私怨,遂勒本軍,複矯詔召三十六軍,告以「二公潛圖不軌,吾今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備,其在外營,便相帥徑詣行府,助順討逆」。又矯詔「亮、瓘官屬,一無所問,皆罷遣之。若不奉詔,便軍法從事」。遣公孫宏、李肇以兵圍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瓘。亮帳下督李龍白「外有變,請拒之」,亮不聽。俄而兵登牆大呼,亮驚曰:「吾無貳心,何故至此。詔書其可見乎?」宏等不許,趣兵攻之。長史劉准謂亮曰:「觀此必是奸謀。府中俊乂如林,猶可力戰。」又不聽。遂為肇所執,歎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與世子矩俱死。 衛瓘左右亦疑遐矯詔,請拒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瓘不聽。初,瓘為司空,帳下督榮晦有罪,斥遣之。至是,晦從遐收瓘,輒殺瓘及子孫共九人,遐不能禁。 岐盛說瑋「宜因兵勢,遂誅賈、郭,以正王室,安天下。」瑋猶豫未決。會天明,太子少傅張華使董猛說賈後曰:「楚王既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瑋專殺之罪誅之。」賈後亦欲因此除瑋,深然之。是時內外擾亂,朝廷恟懼,不知所出。張華白帝,遣殿中將軍王宮齎騶虞幡出麾眾曰:「楚王矯詔,勿聽也。」眾皆釋杖而走。瑋左右無複一人,窘迫不知所為,遂執之下廷尉。乙丑,斬之。瑋出懷中青紙詔,流涕以示監刑尚書劉頌曰:「幸托體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公孫宏、岐盛並夷三族。 瑋之起兵也,隴西王泰嚴兵將助瑋,祭酒丁綏諫曰:「公為宰相,不可輕動。且夜中倉猝,宜遣人參審定問。」泰乃止。 衛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諡未顯,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於是太保主簿劉繇等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即奉送章綬,單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給使榮晦輒收公父子及孫,一時斬戮。乞驗盡情偽,加以明刑。」乃詔族誅榮晦,追複亮爵位,諡曰文成。封瓘蘭陵郡公,諡曰成。 於是賈後專朝,委任親党,以賈模為散騎常侍,加侍中。賈謐與後謀,以張華庶姓,無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籌略,為眾望所依,欲委以朝政。疑未決,以問裴頠,頠贊成之。乃以華為侍中、中書監,頠為侍中,又以南安將軍裴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右僕射王戎並管機要。華盡忠帝室,彌縫遺闕,賈後雖兇險,猶知敬重華。賈模與華、頠同心輔政,故數年之間,雖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靜,華等之功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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