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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亡漢(10)


  九月癸酉,卓大會百寮,奮首而言曰:「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將殺植,蔡邕為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于上穀。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甲戌,卓複集群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協為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卓又議「太后踧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于永安宮。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卓鴆殺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又發何苗棺,出其屍,支解節斷,棄于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屍于苑枳落中。

  詔除公卿以下子弟為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董卓自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複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孫。十一月,以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十二月戊戌,以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勳,荀爽為司空。初,尚書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卓從之,命毖、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顒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征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複就拜爽平原相,行至宛陵,遷光祿勳,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自被征命及登臺司,凡九十三日。又以紀為五官中郎將,融為太鴻臚。紀,寔之子。融,韶之子也。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征書,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又以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孔伷為豫州刺史,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潁州張諮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客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撾殺之。是時,洛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賤。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即拜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術畏卓,出奔南陽。

  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馥遣數部從事守之,不得動搖。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卓罪惡,雲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馥得移,請諸從事問曰:「今當助袁氏邪。助董氏邪?」治中從事劉子惠曰:「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馥有慚色。子惠複言:「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馥然之。馥乃作書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

  獻帝初平元年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眾各數萬。事見《曹操篡漢》。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鴆殺弘農王辯。

  卓議大發兵以討山東,尚書鄭泰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邪?」泰曰:「非謂其然也,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為將帥,閑習軍事。袁本初公卿子弟,生處京師。張孟卓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臨鋒法敵,非公之儔也。況王爵不加,尊卑無序,若恃眾怙力,將各棋峙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也。且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鬥,天下所畏者無若並、涼之人與羌胡義從,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譬猶驅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風以掃枯葉,誰敢禦之。無事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為非,棄德恃眾,自虧威重也。」卓乃悅。

  董卓以山東兵盛,欲遷都以避之,公卿皆不欲,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朱雋為太僕,以為己副。使者召拜,雋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知其可也。」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何也?」雋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都非計,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由是止不為副。

  卓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官雒陽,於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楊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遷亳,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殘破,故光武更都雒邑,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陵,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併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勢也。」卓意小解。琬退,又為駁議。二月乙亥,卓以災異奏免琬、彪等,以光祿勳趙謙為太尉,太僕王允為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固諫遷都,卓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複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卓征京兆尹蓋勳為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將兵三萬屯扶風,勳密與嵩謀討卓。會卓亦征嵩為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及卓在雒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迎接至尊,奉令討逆,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勳以眾弱不能獨立,亦還京師。卓以勳為越騎校尉。河南尹朱雋為卓陳軍事,卓折雋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汙我刀。」蓋勳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乃謝之。

  卓遣軍至陽城,值民會於社下,悉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擊車轅,歌呼還雒,雲攻賊大獲。卓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

  丁亥,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徙其餘民數百萬口于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饑餓寇掠,積屍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室屋蕩盡,無複雞犬。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塚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

  三月乙巳,車駕入長安,居京兆府舍,後乃稍葺宮室而居之。時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彌縫,內謀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州郡舉兵討董卓。長沙太守孫堅亦起兵,前至南陽,眾已數萬人。南陽太守張諮不肯給軍糧,堅誘而斬之,郡中震栗,無求不獲。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術由是得據南陽,表堅行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

  六月,董卓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修、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修、越騎校尉王環安集關東,解譬袁紹等。胡母班、吳修、王環至河內,袁紹使王匡悉收擊殺之,袁術亦殺陰修,惟韓融以名德免。

  冬,王匡屯河陽津,董卓襲擊,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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