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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歸附(2)


  九年十二月,西域都護定遠侯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條支,窮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

  十四年秋七月,班超久在絕域,年老思土,上書乞歸,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謹遣子勇隨安息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朝廷久之未報,超妹曹大家上書曰:「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故妾敢觸死為超求哀,丐超餘年,一得生還,複見闕廷,使國家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帝感其言,乃征超還。八月,超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九月,卒。

  超之被征,以戊巳校尉任尚代為都護。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後竟失邊和,如超所言。

  殤帝延平元年九月,詔以北地梁慬為西域副校尉。慬行至河西,會西域諸國反,攻都護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慬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慬未至,而尚已得解。詔征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禧。禧、博它干城城,城小,梁慬以為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民固諫,白霸不聽。慬既入,遣將急迎段禧、趙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民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萬兵反,共圍城,慬等出戰,大破之。連兵數月,胡眾敗走,乘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獲生口數千人,龜茲乃定。

  安帝永初元年五月,西域都護段禧等雖保龜茲,而道路阻塞,檄書不通。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數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無已。六月壬戌,罷西域都護,遣騎都尉王弘發關中兵迎禧及梁慬、趙博,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而還。

  元初六年。初,西域諸國既絕於漢,北匈奴複以兵威役屬之,與共為邊寇。敦煌太守曹宗患之,乃上遣行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以招撫之。於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複來降。

  永甯元年春三月,北匈奴率車師後王軍就共殺後部司馬及敦煌長史索班等,遂擊走其前王,略有北道。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以報索班之恥,因複取西域。公卿多以宜閉玉門關,絕西域。太后聞軍司馬班勇有父風,召詣朝堂問之。勇上議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於是開通西域,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燉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間者羌亂,西域複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直,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所及。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短於海內,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宜複之,複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蓍、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寘心膽,北捍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尚書複問勇「利害雲何。」勇對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敦煌,後置副校尉于車師,既為胡虜節度,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故外夷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則尤還必死。此等雖同鳥獸,亦知避害,若出屯樓蘭,足以招附其心,愚以為便。」長樂衛尉鐔顯、廷尉綦毋參、司隸校尉崔據難曰:「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以其無益于中國而費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得保信,一旦反復,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奸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勢必弱,虜勢弱則為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其斷臂哉。今置校尉以捍撫西域,設長吏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屈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須複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若此,北虜遂熾,豈安邊久長之策哉。」

  太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絡繹遣使,求索無厭,與之則費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旦為匈奴所迫,當複求救,則為役大矣。」勇對曰:「今設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漢,不為鈔盜,則可矣。如其不然,則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眾,以擾動緣邊,是為富仇雔之財,增暴夷之勢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諸國內向之心,以擾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費財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他求索,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今若拒絕,勢歸北屬夷虜,並力以寇並、涼,則中國之費不止十億。置之誠便。」

  於是從勇議,複敦煌郡營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雖複羈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為寇鈔,河西大被其害。

  延光二年,北匈奴連與車師入寇河西,議者欲複閉玉門、陽關以絕其患。敦煌太守張璫上書曰:「臣在京師,亦以為西域宜棄,今親踐其土地,乃知棄西域則河西不能自存。謹陳西域三策:北虜呼衍王常展轉蒲類秦海之間,專制西城,共為寇鈔。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餘人集昆侖塞,先擊呼衍王,絕其根本,因發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後部,此上計也。若不能出兵,可置軍司馬,將士五百人,四郡供其黎牛、穀食,出據柳中,此中計也。如又不能,則宜棄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計也。」朝廷下其議。陳忠上疏曰:「西域內附日久,區區東望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今北虜已破車師,勢必南攻鄯善,棄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勢益殖,威臨南羌,與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議者但念西域絕遠,恤之煩費,不見孝武苦心勤勞之意也。方今敦煌孤厄,遠來告急,複不輔助,內無以慰勞吏民,外無以威示百蠻,蹙國減土,非良計也。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按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帝納之,於是複以班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

  三年春正月,班勇至樓蘭,以鄯善歸附,特加三綬,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勇開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溫宿,自縛詣勇。因發其兵步騎萬餘人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穀,收得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始複開通。還,屯田柳中。

  四年秋七月,西域長史班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獲首虜八千餘人,生得軍就及匈奴持節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傳首京師。

  順帝永建元年冬十月,班勇更立車師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為王。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亦更立其種人為王,於是車師六國悉平。勇遂發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亡走,其眾二萬餘人皆降。生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斬之,以結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穀。勇使假司馬曹俊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複虜跡。

  二年六月,西域城郭諸國皆服於漢,唯焉耆王元孟未降,班勇奏請攻之。於是遣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分為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遣司馬將兵前戰,獲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朗得免誅,勇以後期,征下獄,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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