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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篡漢(2)


  二年夏四月丁卯,以侍中太僕王音為御史大夫。於是王氏愈盛,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下。五侯群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寶,四面而至,皆通敏人事,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賓客滿門,競為之聲譽。劉向謂陳湯曰:「今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以同姓末屬,累世蒙漢厚恩,身為宗室遺老,曆事三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見,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遂上封事極諫曰:「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禦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未有不為害者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於而家,凶于而國。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也。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管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游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遠絕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已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弗肯稱。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盤互,曆上古至秦、漢,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也。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徵象。孝昭帝時,冠石立于泰山,僕柳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臿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侯權,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于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第,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策,田氏複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為後嗣憂,昭昭甚明,唯陛下深留聖思。」書奏,天子召見向,歎息悲傷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然終不能用其言。

  三年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書謝上,複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八月丁巳,鳳薨。九月甲子,以王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鴻嘉元年,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上以音自御史大夫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巳,封音為安陽侯。

  三年,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台,象白虎殿,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軌,藏匿奸猾,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省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家。外家宗族強,上一身浸弱日久,今將一施之,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是日,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籍槁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

  四年,平阿安侯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乃覆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魏郡杜鄴時為郎,素善車騎將軍音,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說音曰:「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已之親,等已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無弼疑,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複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發于至誠,則孰不說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

  永始元年。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群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莽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陳湯等皆當世名士,咸為莽言,上由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為言。

  五月乙未,封莽為新都侯,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遊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二年春正月己醜,安陽敬侯王音薨。王氏唯音為修整,數諫正,有忠直節。

  三月丁酉,以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紅陽侯王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冬十一月,衛將軍王商惡陳湯,奏「湯妄言昌陵且復發徙。又言黑龍冬出,微行數出之應」。廷尉奏湯非所宜言,大不敬。詔以湯有功,免為庶人,徙邊。

  初,少府陳咸、衛尉逢信,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方進晚進,為京兆尹,與鹹厚善。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薛宣得罪,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禦史,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陳湯素以材能得幸于王鳳及王音,鹹、信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以此得為九卿。及王商黜逐湯,方進因奏「鹹、信附會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皆免官。

  三年十二月,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書曰:「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于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並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無敵于天下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炫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于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屍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緣閑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閑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党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雲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屍並卒伍,故數上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伯,由余歸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有可取者,秩以升鬥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裡,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雋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能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為漢世宗也。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鳶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智士深退。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蔔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室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除不急之法,下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勢陵于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已。」上不納。

  四年冬十一月庚申,衛將軍王商病免。元延元年春正月壬戌,王商複為大司馬、衛將軍。

  [秋七月],紅陽侯立舉陳鹹方正,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丞相方進複奏「鹹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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