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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紹興七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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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紹興七年 春正月癸亥朔,上在平江,手詔:「將乘春律,往臨大江,駐蹕建康,以察天意。」左司建際公輔言:「今日恢復之策,不出攻守二事。攻者,以我攻彼也;守者,防彼攻我也。以我攻彼,其勢在我;防彼攻我,其勢在彼。攻雖為難,而守之為尤難。攻雖在所急,而守之尤在所急。今將移蹕建康,則其地尤重於淮東矣。臣愚欲乞措置淮西,先選大臣以臨之,更增兵將以實之,仍令諸大將緩急相援,首尾相應,則雖虜騎之來,不足畏矣。」置御前軍器局于建康府,歲造全裝甲五千、矢百萬,仍隸樞密院及工部。 丙寅,上諭大臣曰:「昨日張俊呈馬,因為區別良否優劣及所產之地,皆不差。」張浚曰:「臣聞陛下聞馬足聲而能知其良否。」上曰:「然。聞步驟之聲,雖隔牆垣可辯也。凡物苟得其要,亦不難辯。」浚曰:「物具形色猶或易,惟知人為難。」上曰:「人誠難知。」浚因奏:「人材雖難知,但議論剛正,面目嚴冷,則其人必不肯為非。阿諛便佞,固寵患失,則其人必不可用。」上亦以為然。 丁卯,戶部員外郎霍蠡自鄂州軍前來奏事,言:「今軍事所須而病民最甚者,莫如月樁錢。州縣所樁窠名,曾不能給其額之什二三,自餘則一切出於州縣之吏臨時措畫,銖銖而積,僅能充數。一月未畢,而後月之期巳迫矣。」詔諸州通判開具,申尚書省。龍圖閣直學士汪藻再遷一官,以類編元符庚辰以來詔旨成書也。 辛未,中書舍人董弅知衙州,免謝辭。先是,有旨禁伊川學,錄黃下禮部,吏部員外郎黃次山欲鏤板,弅曰:「少俟之。」乃以己見求對。次山即申禦史台,謂弅沮格詔令。於是侍御史周秘彈弅,故弅遂罷。新兩浙東路提點刑獄張九成罷。先是,左司諫陳公輔論:「九成平日所行無非矯偽,朝廷每因其辭,輒複廷擢,彼亦何憚而不辭?」詔九成與小郡。九成又辭,乃令主管江州太平觀。 壬申,進呈李誼淪吏部非次闕不當改為集注。上曰:「士大夫羈旅之中,有非次闕不得授,又待集注之期,所以眾論以為非爾。聞每赴部授差遣者所費極多,何以責其清廉?」 史臣曰:立國以法者,天下之至公。待人以情者,帝王之全度。太祖杖贓吏於朝堂,以至極刑,無所容貸。而高宗乃憫其赴部之苛費、集注之淹期,惻然有哀矜之心,二者不同,何也?蓋祖宗建極之初,立萬世之規模,用法不得不盡其嚴。高宗遭多事之時,士大夫流離困厄者眾,故不得不本乎恕。其跡不同,而帝王之度一也。 癸酉,先是,張浚以破賊功遷特進,浚悃辭。上曰:「朕以賞罰治天下,如卿大臣,固不俟勸。然賞不行,則四方萬里無由知卿之功。」浚複固辭以富平敗事,受天下之責。上曰:「富平之失,卿以宮祠去位,朕所以示罰也。今日有功,則賞可後乎?卿每有制除則再三辭避,恐於君臣之義有所未安。」浚恐竦奉詔。翰林學士兼侍講朱震引疾乞在外宮觀,不許。先是,董弅免官,震乃白張浚求去,徽猷閣待制胡安國聞之,以書遣其子寅曰:「子發求去晚矣。當公輔之說才上,若據正論力爭,則進退之義明。今不發一言,默然而去,豈不負平日所學?惜哉!且複問宰相雲:其當去否?既數日,又雲:今少定矣。此何等語?遇緩急則是偷生免死計,豈能為國遠慮?平生讀《易》何為也?」於是安國自上奏曰:「士以孔孟為師,不易之至論。然孔孟之道,失其傳久矣。自程頤始發明之,而後其道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不得徒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戶也。夫頤之文,于《易》則因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原;于《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於諸經;《語》《孟》則發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德之序。鄙言怪語,豈其文哉?頤之行則孝悌顯于家,忠誠動於鄉,非其道義,一介不以取予,則高視闊步,豈其行哉?自嘉祐以來,頤與兄顥及邵雍、張載皆以道德名世,如司馬光、呂公著、呂大防莫不薦之。頤有《易》、《春秋》傳,雍有《經世書》,載有《正蒙書》,惟顥未及著書。望下禮官討論故事,加此四人封爵,載在祀典,比于荀、揚之列,仍詔館閣裒其遺書,以羽翼六經,使邪說不得作而道術定矣。」 戊寅,帶禦器械劉錡權主管馬軍司並殿前步軍司公事。張浚薦錡文武兩器,真大將材,故有是命。 辛巳,韓世忠奏已還軍楚州。上因論:「淮陽取之不難,但未易守。」張浚曰:「淮陽今劉豫要害之地,故守之必堅。」上曰:「取天下須論形勢,若先據形勢,則餘不勞力而自定矣。正如奕棋,佈置大勢既當,自有必勝之理。」 癸未,翰林學士兼侍講陳與義參知政事,提舉醴泉觀兼侍講沈與求同知樞密院事。左修職郎朱倬召對,乞:「申戒有司,勤恤民隱。今西北之民已思見官儀矣,陛下大固其心,勿小小以傷之,天下幸甚!」 乙酉,詔:「樞密本兵之地,事權宜重。可依祖宗故事置樞密副使,宰相仍兼樞密使,其知院以下如舊。」吏部侍郎呂祉在建康,聞禁伊川學,上奏曰:「臣竊惟孔子刪《詩》,序《書》,系《周易》,作《春秋》,明禮,與門人弟子答問則見於《論語》。凡學孔子,無如子思、孟子。《中庸》與七篇之書具存,自漢至本朝,上所教,下所學,鴻儒碩學、端亮閎偉之士接武于時,何嘗不由此道,豈特程頤而後傳也?臣竊詳程頤之學,大抵宗子思《中庸》篇,以為入德之要。《中庸》曰:『君子之中庸,時中。』程頤之所得也。近世小人見靖康以來其學稍傳,其徒楊時輩驟躋要近,名動一時,意欲歆慕之,遂變巾易服,更相汲引,以列於朝,則曰:『此伊川之學也。』其惡直醜正,欲擠排之,則又為之說曰:『此王氏之學,非吾徒也。』號為伊川之學者,類非有守之士,考其素行,蓋小人之所不為。有李處廉者知瑞安縣,專事貨賂,交結權貴,取程頤文並雜說刊板作帙,遍遺朝士,朋比者交口稱譽,謂處廉學伊川。近聞處廉犯入己贓系獄,罪當棄市,遠近傳笑。此皆子思所謂『小人之中庸而無忌憚』者也。中庸,一也,然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非其學之謬,乃學者之罪也。望將前日聖旨指揮連臣僚所論出榜諸路州縣學舍,使學者皆知舊學,而不為近世小人之所習,以補治化。」從之。 丙戌,詔以知州軍、諸郡通判任六十一闕歸吏部,用左右司奏也。於是堂除郡守之闕一百九、通判八十。 丁亥,閣門祗候充問安使何蘚、都督行府帳前準備差使范寧之至自金國,得右副元帥宗弼書,報道君皇帝、甯德皇后相繼上仙。醴泉觀使兼侍讀秦檜為樞密使,應幹恩數,並依見任宰相條例施行。 辛卯,四川都轉運使李迨始視事。時茶馬司闕官,命迨兼領。熙、豐以來,成都府、秦州皆有權茶司、買馬監牧司,至是關陝既失,迨請合為一司,名都大提舉茶馬司。從之。 ◇ 二月丙申夜,太平州火。 丁酉,鎮江府火。 己亥,主管台州崇道觀王倫充迎奉梓宮使,閣門宜贊舍人高公繪副之。河南京西宣撫副使嶽飛赴行在,翌日,內殿引對,飛密奏,請正建國公皇子之位。上諭曰:「卿言雖忠,然握重兵於外,此事非卿所當預也。」飛色落而退。 辛醜,詔以太陽有異,氛氣四合,令中外侍從各舉能直言極諫之士一人。自複賢良方正科,久未有應者,至是張浚乞因災異降詔,上從之。 壬寅夜,雷聲初發。 癸卯,命樞密院計議官李寀往江淮訊究營田利害,如有未便於民者,令案與樊賓、王弗商量,先次改正。夜,大雪。 甲辰,輔臣奏事,上曰:「朕常日不甚禦肉,多食蔬菜,近日頗雜以豆腐為羹,亦可食也。水陸之珍兼陳於前,不過一飽,何所複求?過殺生命,誠為不仁,朕實不忍。」沈與求曰:「陛下舉斯心以加諸彼,天下不難治矣!」先是,太陽有異,張浚奏曰:「臣以非才備位宰相,致天象如此,罪無所逃。」上曰:「此乃朕不德所致。」浚因引咎,上曰:「應天以實不以文,惟君臣交修不逮,可以消變。」浚曰:「臣等敢不恭承大訓!」 丙午,川陝宣撫副使吳玠初置銀會子於河池,迄今不改。 己酉,上與輔臣論兵器,因曰:「前日嶽飛入對,朕問有良馬否,飛奏:舊有兩馬,已而亡之,今所乘,不過馳百餘裡力便乏,此乃未識馬故也。大抵馴而易乘者乃駑馬,故不耐騎而易乏。若就鞍之初不可制禦,此乃馬之逸群者,馳驟既遠,則馬力始生。」張浚曰:「人材亦猶是也,但當駕禦用之耳。」上曰:「人才若只取庸常易悅者,何以濟天下之事?」浚曰:「既知其可用,則當不責近效,以待有成。」上曰:「飛今見識極進,論議皆可取。朕嘗諭之:國家禍變,惟賴將相協力,以圖大業,不可時時規取小利,遂以奏功,從費朝廷爵賞。須各任方面之責,期以恢復中原,乃副朕委寄之意。昨張俊來覲,亦以此戒之。」 史臣曰:上論人材不取庸常易悅者,以其無補也。唐太宗與臣僚論事,有不出其意者,退而有憂色。人主有大功德及於天下者,其志趣不相遠類此。 庚戌,吏部尚書孫近等請諡大行太上皇帝曰聖文仁德顯孝,廟號徽宗。 癸醜,提舉廣南市舶林保進《中興高抬貴手》。是日,雨雹。 丙辰,知果州宇文彬降一官放罷。去歲果州旱,守臣王騭率民出粟賑貸,會騭滿歲,彬代之,乃與通判州事龐信孺繪禾登九穗圖獻於朝。上曰:「此不出誕謾,即諂諛爾。去年四川荒旱,黎民艱食,安有瑞禾?政使偶然有之,何足為瑞?往年知撫州高衛進甘露圖,朕疾其佞,罷其守符。彬等可降官,仍放罷。」 丁巳,湖北京西宣撫副使岳飛為太尉,賞商虢之功。翌日,升宣撫使。飛威名日著,淮西宣撫使張俊益忌之,參謀官薛弼每勸飛調護,而幕中之輕銳者複教飛勿苦降意,於是飛與俊隙始深矣。飛時留行在,遂衛上如建康。 己未,上發平江府,以舟載徽宗皇帝、顯肅皇后幾筵而行。 庚申,淮西宜撫副使劉光世乞在外宮觀。先是,議者謂光世昨退保當塗,幾誤大事,軍律不整,士卒恣橫。張浚亦言光世沉酣酒色,不恤國事,語以恢復,意氣怫然,乞賜罷斥,以警將帥。上然之。光世聞上進發,乃引疾乞祠。上曰:「光世兵比之之韓世忠、張俊之軍訓練殊不至,一軍皆驍銳,但主將不勤耳。月費錢米不貲,皆出民之膏血,而不能訓練,使之赴功,甚可惜也。大抵將帥不可驕惰,若日沉迷於酒色之人,何以率三軍之士?」後三日,乃以親筆答光世曰:「卿忠貫神明,功存社稷,朕方倚賴,以濟多艱。俟至建康,召卿奏事,其餘曲折,並俟面言。」平江府進士張宇衢進《歷代中興論》,上讀曰:「肅宗以張後、李輔國之故,不能盡子道於明皇,可以謂之仁孝乎?」 辛酉,上次常州。賜無錫知縣李德鄰五呂服。初,上引德鄰入對,問以民間疾苦,德鄰對:「民戶避役,田土悉歸兼併之家。近者雖令軍丁女戶募人充役,然每都不得過一名。欲望均為五人,俾得均濟。」詔付戶部。上以德鄰留心民事,故有是賜焉。 ◇ 三月癸巳朔,上次丹陽縣,韓世忠以親兵赴行在,遂衛上如建康。 甲子,上次鎮江府,楊沂中以所部赴行在。詔沂中總領彈壓車駕巡幸一行事務。 乙巳,上發鎮江府,乘馬而行。晚次下蜀鎮,上謂張浚等曰:「道中晴明,因閱韓世忠背嵬軍馬極驍健,事藝比往日益更精強。」浚等因論奏:「諸將才能不同,大要在得士心,則人肯用命。」上曰:「天時、地利不如人和。將帥能得士心,則上下和輯,樂為之用矣。」上次建康府,賜百司休沐三日。 甲戌,嶽飛朝辭。 丙子,召提舉江州太平觀胡安國赴行在。時安國上所纂《春秋傳》,翰林學士朱震乞降詔嘉獎。上曰:「安國明於《春秋》之學,比諸儒所得尤邃。向來偶緣留程瑀而出,可令召來。」張浚曰:「若安國乃君子之過,過於厚耳,小人必須觀望求合,豈肯咈旨?」上曰:「安國豈得為小人?俟其來,當置之講筵。」故有是命。仍用金字遞行。安國自言所著《傳》事按《左氏》義,取《公羊》、《谷梁》之精者,大綱本《孟子》,而微辭多以程氏之說為據。凡三十年乃成。上甚重之。 戊寅,同知樞密院事沈與求進知院事。 庚辰,行營前護副都統制王彥知邵州。詔彥軍並隸權主管馬軍司公事劉錡,於是錡始能成軍。 辛巳,浙西安撫制置使兼知臨安呂頤浩兼行宮留守。頤浩至臨安,處事甚有緒,豪右莫敢犯禁。淮南西路兼太平州宣撫使劉光世為少保,充萬壽觀使,奉朝請,封榮國公。時光世入見,再乞罷軍,且以所管金谷百萬獻於朝,乃以其兵屬都督府,而有是命。張浚因分光世所部為六軍,令聽本府參謀軍事呂祉節制。詔行在職事官令轉對一次。是春,廣西大饑,斗米千錢,桃李互實皆可食,凡物多類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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