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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建炎三年(3)


  六月戊申朔,東京留守杜充兼宣撫處置副使,節制淮南京東西路。

  己酉,上以久雨不止,慮下有陰謀或人怨所致,以諭輔臣,於是呂頤浩、張浚皆謝罪求去。上曰:「宰執豈可容易去位?來日可召郎官以上赴都堂言闕政。」

  臣留正等曰:《周書》言三公燮理陰陽,漢故事,遇災異則策免三公,蓋以燮理愛人而至於致災,宜其不免於咎。太上皇帝以久陰霖雨不止,宣諭宰執,不及其它,獨使召郎官以上言己之過失,而將以收人心,召和氣,銷天變,此宋景公所以退星舍,而子韋之所以賀延壽也。聖德如此。

  禦史中丞張守言:「陛下罪己之詔數下矣,而天未悔禍,實有所未至爾。倘能應天以實不以文,則安知譴告警懼,非誘掖陛下以啟中興之業乎?」先是,守為副端,嘗進修德之說,疏凡三上,且曰:「願陛下處宮室之安,則思二帝、母后穹盧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則思二帝、母后膻肉酪漿之味;服細暖之衣,則思二帝、母后窮邊絕塞之寒苦;操予奪之柄,則思二帝、母后語言動作受制於人;享嬪禦之適,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使令;對臣下之朝,則思二帝、母后誰為之尊禮。要如舜之兢業,湯之危懼,大禹之菲惡,文武之憂勤,聖心不倦,盛德日隆,而天之不助順者,萬無是理也。」及是又申言之,且曰:「天時人事,至此極矣。陛下睹今日之勢與去年熟愈?而朝廷之措置施設,與前日未始異也。」中書舍人季陵言:「臣者君之陰,妻者夫之陰,夷狄者中國之陰。金人累歲侵軼,生靈塗炭,城邑丘墟,怨氣所積,災異之來,固不足怪。惟先格心正厥事,則在我者,其可忽邪?臣觀廟堂之上無擅命之臣,惟將帥之權太盛;宮閫之內無女謁之私,惟官寺之習未革。且陽為德,陰力刑,常雨常寒,陰道太盛。陛下正當修德以應天,能制將帥,乃德之剛;能抑宦寺,乃德之正。事宗廟以孝,禁盜賊以義,謀國以智,安民以仁。如此行之,則人心悅而天意得矣。」吏部侍郎劉玨言:「北戎強大,陰盛陽微,故陰雨為災,此群臣所共知也。若乃孝悌通神明,至誠動天地,此陛下所宜知,群臣未嘗言也。願陛下精禱于天,詳見於事,揭為台觀,以表望思,時遣使人,以伸祈請,則孝悌之道至矣。陛下有仁聖之資,而二三執政專為蔽塞。願取建炎以來所下詔令參稽而行,則至誠之道著矣。此感人心、銷天變、召和氣之大者也。」上嘉納之。司勳員外郎趙鼎言:「自熙寧間王安石用事,肆為紛更,祖宗之法掃地而生民始病。至崇甯初,蔡京託名紹述,盡祖王安石之政,以致大患。今安石猶配享廟庭,而京之黨未放,臣謂時政之闕,無大於此,何以收人心而召和氣哉?」上納其言,遂罷安石配享。

  癸醜,詔諸路帥臣、監司、郡守許招來材武之士,官為給食,仍量材錄用。

  乙卯,詔:「軍興以來,忠義死節之家,令中書省、樞密院籍記姓名,優加存恤,訪其子孫,量材錄用。」

  丙辰,苗傅後軍部將韓雋陷光澤縣。傅之敗也,雋以兵趣邵武軍,入城焚掠;趣建昌軍,守臣方昭率眾守備,賊一夕遁去。進犯撫州,入城縱掠;又攻湖口縣,渡江至蘄州。會劉光世駐軍江州,遣人招雋,雋往見光世,因更名世清,號小韓。尋詔世清添差蘄州兵馬鈐轄。

  庚申,隆祐皇太后至建康,上率群臣迎於郊外。

  辛酉,上手詔以四事自責,一曰昧經邦之遠圖,二曰昧戡難之大略,三曰無綏人之德,四曰失馭臣之柄。仍命出榜朝堂,遍諭天下,使知朕悔過之意。

  丙寅,罷江浙荊湖閩廣增置射士三分之一,既而言者以為無益,乃罷武尉,不數年而所增射士盡廢之。

  丁卯,右司諫袁植罷。初,植請再貶汪伯彥而誅黃潛善及失守者權邦彥、朱琳等九人。上曰:「渡江之役,朕方念咎責己,豈可盡歸罪大臣?植乃朕親擢,雖敢言,至導朕以殺人,此非美事。」呂頤浩曰:「聖朝弼臣罪雖大,止貶嶺外,昭盛德,可以祈天永命。植發此念,已傷和氣。」滕康曰:「如植言,傷陛下好生之德矣。」乃下詔,略曰:「朕親擢袁植,置之諫垣,意其補過拾遺,以救闕失。而植供職以來,忠厚之言未聞,殺戮之事宜戒。可出知池州。」明日,康見上曰:「大哉王言。太祖以來未嘗戮大臣,國祚久長,過於兩漢者,此也。」未幾,潛善卒于梅州,尚書司勳員外郎趙鼎行右司諫,監登聞檢院呂祉守右正言。祉上疏論:「致治之要以聰明為本,持養之道,要在有益於聰明者為之,勿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有損于聰明者去之,勿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疏入,上召對,祉複進三策,其一曰:「自古撥亂同于創業之君。」其二曰:「自古得天下,必以人心之同;其失天下,必以人心之異。」其三曰:「乞付諸大將以節制之權。」上悉嘉納,遂有是命。罷諸州新置州學教授員。

  癸酉,樞密院言:「自兵興至今,軍政事務倍于平時。欲依祖宗朝,置檢詳官兩員,序位在左、右司之下;編修官四員止存一員,依舊看詳條法。」從之。

  甲戌,上自神霄宮入居建康府行宮。禦史中丞張守試尚書禮部侍郎。守嘗論呂頤浩不可獨任而張浚不宜西去。上不然之。會有旨,以東京糧運不繼,覆命梁揚祖為發運使,專切措置糧運,以餉中都。權給事中劉寧止言其不可,詔以次官書讀行下,遂命起居郎綦崇禮兼權給事中。守言揚祖不可用,請罷之。中書舍人季陵亦封還錄黃,論:「揚祖前為發運使,未及半年,而中都之人至於相食,此則揚祖之罪,孰謂揚祖知首尾乎?」守再上疏論列,不報。疏三上,揚祖乃請奉祠。守言:「揚祖以自請得祠,是臣在憲台言無可采。」因乞補外,遂有是命。守力辭不拜,上命呂頤浩召守至政事堂,諭以正士不宜輕去朝廷,守乃受命。中書舍人范宗尹為禦史中丞,首言:「設若敵騎深入,當以控扼之事責之將相,陛下姑引而避之。」中書舍人季陵亦言:「建康陛下所當守,亦敵人所必攻。九江上流有建瓴之勢,淮南諸郡有唇亡之憂。臣願陛下為馬上之計。」

  乙亥,金人陷磁州。

  ◇

  秋七月辛巳,韓世忠軍還,執苗傅、劉正彥、苗翊詣都堂審驗畢,磔于建康市,梟其首。正彥臨刑,瞋目罵傅曰:「苗傅匹夫,不用吾言,遂至於此!」

  癸未,御前左軍都統制韓世忠為檢校少保、武勝昭慶軍節度使,賞平苗、劉之功也。上遣使賜世忠金合,且禦書「忠勇」二字表其旗幟,又封其妻梁氏為和國夫人,制曰:「智略之優,無愧前史。」給內中俸以寵之。將臣兼兩鎮、功臣妻給俸皆自此始。范瓊為禦營使司提舉一行事務。時瓊自南昌入見,故以命之。殿中侍御史王庭秀知筠州,右司諫趙鼎行殿中侍御史。先是,庭秀論呂頤浩除擬不公,故有是命。右正言呂祉奏曰:「朝廷今日緣論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緣論大臣,罷一言官,則後日大臣行事有失,誰敢言者?願陛下以言章示大臣,使之自省,置身無過之地。如或不悛,黜之何惜?」

  甲申,詔曰:「朱勝非、顏岐、張澄、路允迪當軸處中,荷國重任而不能身衛社稷,式遏凶邪。方逆臣亂常之日,恣其淩肆,以紊機衡。夫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孔子以為焉用彼相。今二凶既誅,典刑斯正,勝非之徒,盍論其罰。」於是勝非自觀文殿大學士、知洪州落職、提舉亳州明道宮;岐落資政殿學士,依舊提舉南京鴻慶宮;允迪自資政殿學士、淮西制置使落職、提舉江州太平觀;澄自資政殿學士、江州路制置使坐朋附二凶,責授秘書少監、分司西京、衡州居住。禦營左軍都統制韓世忠訟王德擅殺其將陳彥章,詔德除名,郴州編管。

  丙戌,範瓊引兵趨闕入見,知樞密院事張浚奏:「瓊大逆不道,罪惡貫盈,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竊發。若不乘時顯戮,他日必有王敦、蘇峻之患。」上許之,遂以張浚兵擁縛付大理,使劉光世出撫其眾曰:「所誅範瓊耳,若等固天子自將之兵也。」眾皆投刃曰:「諾。」遂以八字軍還付洮州王彥,餘兵分隸禦營,頃刻而定。

  《大事記》曰:蓋自宣和末群盜蜂起,建炎以來,祝靖、薛廣、党忠、閻僅、王存之徒雖皆招安,而淮甯、山東、河北之盜皆擁兵數萬,拱州之黎驛、單州之漁台,亦有潰卒數千。趙萬襲常州,張遇焚真州,丁進犯壽春,桑仲據襄陽,戚方犯鎮江,楊勍犯處州,劉超據荊南,王辟犯房州,崔增犯太平州,張用據桂陽軍,趙延壽犯德安軍,皆隨滅隨起,甚而範瓊召見朝不肯釋兵,則天子之兵皆盜矣。所幸事變興而人才見,保護聖躬,勝非之力居多;倡義勤王,張浚之力居多,故一月而除二凶。而範瓊之謀逆,浚又與劉予羽謀之,府中之文字夜成,廡下之黃紙旦出,瓊遂就擒。三大奸既除,而內盜始息矣。

  元懿太子旉薨,年三歲。詔輟五日朝。

  戊子,簽書樞密院事鄭瑴薨於位。瑴執政甫百日,上甚悼之,謂大臣曰:「朕喪元子,猶能自排遣。瑴訃至,殆不能釋也。」

  己醜,資政殿學士王綯參知政事,試兵部尚書周望同簽書樞密院事。

  庚寅,鄉貢進士李時雨上書曰:「臣竊聞皇太子服藥不痊,事之既往,夫複何言?而承嗣之道,理不可後。為今之計,欲乞暫擇宗室之賢者一人,使視皇太子事,以系屬四海,增重朝廷。候陛下皇太子長成,異之東宮,則以一王封,視皇子亦不為嫌也。伏望陛下斷以不疑而力行之。」書奏,詔日下押出國門。建炎以來言儲嗣者,蓋自時雨始。

  辛卯,詔諫院別置局,不隸後省,許與兩省官相見議事。元豐初,用唐制置諫官八員,分左、右隸兩省,至是始複之,如祖宗之故。升杭州為臨安府。

  壬辰,詔範瓊就大理寺賜死。

  丁酉,鑄三省、樞密院銀印。

  庚子,尚書戶部侍郎湯東野試工部侍郎兼知建康府。時建康府寓治保寧僧舍,而江浙制置使韓世忠屯蔣山,逐守臣連南夫而奪其治寺。殿中侍御史趙鼎言:「南夫緩不及事固可罪,然世忠躬率使臣,排闥而入,逐天子之京尹,此而可為,孰不可為矣?願下詔切責世忠而罷南夫,仍治其使臣之先人者,此為兩得。」上曰:「唐肅宗興靈武,諸軍草創,得一李勉,然後知朝廷尊。今朕得卿,無愧昔人矣。」乃降南夫知桂州,而以東野知建康府。戍兵故皆群盜,喜攘奪市井,東野峻法繩之不少縱,民恃以安。知樞密院事張浚以精兵千五百人、騎三百發行在,賜度僧牒二萬、紫衣師號五千為軍費。上賜川陝官吏軍民詔曰:「朕嗣承大統,遭時多故,夙夜以思,未知攸濟,正賴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傾危。今遣知樞密院事張浚往諭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積累之勤,勉人臣忠義之節,以身徇國,毋貽名教之羞;同德一心,共建隆興之業。當有茂賞,以答殊勳。」浚辟知秦州劉子羽參議軍事,尚書考功員外郎傅雱、兵部員外郎馮康國主管機宜文字,忠州防禦使王彥為前軍統制。彥將八字軍以從,太學博士何洋、閣門祇候甄援等俱從行。康國將行,往辭台諫趙鼎,謂之曰:「元樞新立大功,出當川陝半天下之責,自邊事外,悉當奏稟。蓋大臣在外,忌權太重也。」

  壬寅,詔迎奉皇太后,率六宮往豫章,且奉太廟神主、景靈宮祖宗神禦以行。以參知政事李邴、簽書樞密院事滕康並為資政殿學士,邴權知三省樞密院事,東京留守杜充同知樞密院兼宣撫處置副使,呂頤浩、張浚薦之也。仍命充總兵防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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