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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建炎元年(1)


  宋高宗

  丁未建炎元年。即靖康二年。上,道君皇帝之第九子也,母曰賢妃韋氏。以大觀元年五月乙巳夜生於宮中,紅光照室。宣和三年十二月壬子,進封康王。上博涉經史,道君問以古事及應詔制述,率常稱旨。嘗侍道君習射於鄆王府,上挽弓至一石五鬥。宣和末,金人入寇,淵聖受禪,敵騎抵城下,遣使請和,欲得親王、宰相為質。上毅然請行,遂命少宰張邦昌副上使於敵寨。時列兵四繞,上意閒暇如平日,會都統姚平仲以所部兵劫寨,敵以用兵責使者。邦昌懼而泣,上止之曰:「為國家,何愛身耶!」敵由是憚之,不欲上留,更請肅王。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上在相州,與幕府從容語曰:「夜來夢皇帝脫所禦袍賜吾,吾解舊衣而服所賜,此何祥也?」頃之,京師使人秦仔齎蠟詔,命上為兵馬大元帥,上捧詔嗚咽。

  二年即建炎元年三月丁酉,金人以張邦昌僭位。夏四月庚申朔,金退。

  癸亥,邦昌冊元祐孟皇后為宋太后,禦延福宮,探事人張宗得金人偽詔及邦昌偽赦,並迎立太后。書上,揮涕大慟,期身先士卒,追二聖于河北,諸將固諫乃止。

  戊辰,邦昌尊太后為元祐太后,入居禁中,恭請垂簾聽政,以俟復辟。

  庚午,元祐皇后禦內東門小殿垂簾聽政,邦昌以太宰退處資善堂。

  壬申,副元帥宗澤聞京城反正,為書貽上言:「今日國之存亡,在大王行之得其道與不得其道耳。所謂道者,其說有五,一曰近剛正而遠柔邪,二曰納諫諍而去諂諛,三曰尚恭儉而抑驕奢,四曰體憂勤而忘逸樂,五曰進公實而退私偽。」澤謂所親曰:「怨結王之左右矣,不恤也。」

  癸酉,張邦昌率百官上表勸進,太常少卿兼權起居舍人汪藻為表,文曰:「二帝出郊,既蒙塵而未返;九祧乏祀,將攝祼以為名。使生靈相顧以無歸,雖溝瀆自經而奚益?輒慕周勃安劉之計,庶幾程嬰存趙之心。」上不許。

  甲戌,元祐皇后告天下手書曰:「緬惟藝祖之開基,實自皇穹之眷命。歷年二百,人不知兵;傳序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舊服,已徇群臣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繇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為天意,夫豈人謀?尚期中外之協心,同定安危之至計。」先是,呂好問言:「今日佈告之書,當令明白易曉,不必須詞臣。」遂命汪藻草書,看詳行下。

  乙亥,金人陷陝州,知州事種廣死之,監酒務劉逵戰死,都監朱弁、監甘棠驛孫旦悉遇害。

  丙子,范瓊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錄京城彈壓之功也。

  戊寅,直龍圖閣朱勝非至濟州。勝非,邦昌友婿也,械系邦昌,使者以兵來衛。宣總司前軍統制韓世忠,膚施人,少年善鬥。嘗犯法當死,簽書彰武軍節度判官公事陳豫惜其勇,白經略使釋之。始隸延安兵籍,已而為王師部曲,從討諸盜,屢有戰功,是以其軍赴京師,遂衛上如南京。

  庚辰,上發濟州,命張煥、孔彥威、劉浩、丁順等悉以其軍從。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劉光世引所部兵來會,上以光世為五軍都提舉。

  癸未,上至南京。

  乙酉,張邦昌見上,伏地慟哭請死。上以客禮見,且慰撫之。忠州防禦使屈堅為金人所殺。上皇過河十餘日,謂管幹龍德宮曹勳曰:「我夢四日並出,此中原爭立之象。不知中原之民尚肯推戴康王否?」翌日,出禦衣三襯,自書領中曰:「可便即真,來救父母。」又諭勳曰:「如見康王,第奏有清中原之策,悉舉行之,毋以我為念。」又言:「藝祖有誓約藏之太廟,誓不殺大臣及言事官,違者不祥。」

  ◇

  五月庚寅朔,上即皇帝位於南京,改元建炎。大赦天下,應中外有文武才略出倫,或淹布衣,或沉下僚,禁從、監司、郡守廣行搜訪。應誤國害民之人見流竄者更不收敘。應民戶借貸常平錢谷,並與除放,常平散斂青苗錢谷,亦令住罷。祖宗以來,上供皆有常數,後因奏請增加,當裁損以紓民力。州縣受納稅賦,務加概量,以規出剩,可並行禁止。應臨難死節、出使軍前及沒于王事,優與褒賞。應于民間疾苦,並許中外臣庶詳具利害陳述。

  《高抬貴手》曰:群陰翳,大明出。群籟喧,大聲發。天下事激之則起,不激則靡。天之開聖人,蓋如是也。且我高宗之生,紅光薦瑞,蓋大觀之元年也。是年,金人欲背遼國已三歲矣。以夷事夷,然猶背之,豈能終事我哉?戎心之不臧,天實知之,於是亟生吾聖人以平之。我高宗之封靖康著符,蓋宣和之三年也。是時全人倚我為助,又五歲矣。以燕伐燕,虐尤甚焉,安知其不加諸我哉?國事之失圖,天實念之,於是大任吾聖人以定之。迨其末年,四郊多壘,敵於我乎請命,我以單車臨之,而見者奪氣。靖康改元,不虞薦至,敵於我俟命,我又以一身當之,而聞者縮頸。至相而百姓遮道,次濟而父老迎謁,人心歸矣。渡於河而河冰合,至磁州而神馬迎,天心眷矣。開府之初,宗澤自磁至,王麟自潞至,梁揚祖自信德府至,張俊、楊沂中皆已在麾下。即位之日,劉光世自鄜廷至,路允迪、范宗尹自京師至,則天下豪傑之心歸矣。而況賜袍之夢已應,賜帶之言已驗。勸進之書雖上,而東鄉西鄉,且謙遜而不受。惟三月丙寅,張邦昌以稱臣之意至,越翼日丁卵,謝克家以受命之寶至,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群後咸任,然必俟道君使可即真之劄,然後不得已而就南京踐天子位焉,此與肅宗即位靈武之事異矣。

  黃潛善為中書侍郎,汪伯彥同知樞密院事。元祐皇后在東京,是日撤簾。

  辛卯,尊靖康皇帝為孝慈淵聖皇帝,元祐皇后為元祐太后。詔宣仁聖烈皇后保佑哲宗,有安社稷大功,奸臣懷私,誣衊聖德,著在史冊。可令國史院差官摭實刊修,播告天下。

  《高抬貴手》曰:「罷青苗錢,捐常平谷,裁損上供歲增之數,禁止州縣納租概量、賦斂違法之弊,是所以回建隆至仁之脈。而曩時誤國害民如京、貫、黼、勔等子孫更不復敘,又所以懲崇、觀不仁之轍。詔改宣仁謗史,追貶確、卞、邢恕,此張敬夫所謂「此拔亂反正之閎綱,古今人心之天理」也。是以天下之人心,皆翕然欣戴于已成中興之業而垂諸無窮也。

  壬辰,張邦昌對同安郡王,五日一赴都堂參決大事。範訥為京城留守。

  癸巳,立嘉國夫人邢氏為皇后。門下侍郎耿南仲提舉杭州洞霄宮。上薄南仲之為人,因其告老,遂有是命。

  甲午,資政殿學士李綱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趣赴闕。先是,黃潛善、汪伯彥自謂有攀附之勞,虛相位以自擬。上恐其不厭人望,乃外用綱,二人不平,繇此與綱忤。傅亮通判滑州。亮為人勁直不能屈折,上疏曰:「陛下能歸東都則臣能守滑,陛下未歸則臣不能守也。」執政摘其語,以為悖傲不遜,降通判河陽。權應天府朱勝非召試中書舍人。

  乙未,宋齊愈試起居郎。齊愈自京城走行在,自言以病在告,不與偽楚事,故擢用之。王時雍提舉成都府玉局觀。自是受偽命者稍稍引退矣。詔自今天文休咎,並令太史局依經奏聞,如或隱蔽,當從軍法。李綱行至太平州,聞上登極,上疏論時事,大略謂:「和不可信,守未易圖,而戰不可必勝。此三者,臣慮之至熟,非望清光於咫尺之間,未易殫言。」又言:「恭儉者,人主之常德;英哲者,人主之全才。繼體守文之君,則恭儉足以優於天下。至於興衰撥亂之主,則非英哲不足以當之。惟其英,故用心剛足以斷大事,而不為小故之所搖;惟其哲,故見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為小人之所間。在昔人君體此道者,惟漢之高光、唐之太宗、本朝之藝祖、太宗。願陛下以為法。」

  丙申,尚書右丞呂好問兼門下侍郎。簽書樞密院事曹輔薨。始,輔至南都,首陳五事,一曰分屯要害以整兵伍,二曰疆理新都以便公私,三曰甄收人才駕馭用之,四曰經理盜賊恩威並行,五曰裂近邊之地為數節鎮,以謹防秋。上嘉納。

  丁酉,中書侍郎黃潛善兼禦營使,同知樞密院事汪伯彥兼禦營副使。自國初以來,殿前侍衛馬步司、三衙禁旅合十余萬人。靖康末,衛士僅三萬人。及城破,所存無幾。至是,殿前司以殿班指揮使左言權領,而侍衛二司猶在東京,禁衛寡弱。諸將楊惟忠、王淵、韓世忠以河北兵,劉光世以陝西兵,張俊、苗傅等以帥府及降盜兵,皆在行朝,不相統一,於是始置禦營司以總齊軍中之政令,因其所部為五軍,以真定府路馬步軍副總管王淵為使司都統制,諸將韓世忠、張俊、苗傅等並為統制官,又命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劉光世提舉使司一行事務。中書舍人朱勝非兼權直學士院。時庶事草創,書詔填委而院無幾案。勝非常憑敗鼓草詔,然辭氣嚴重如平時。

  戊戌,詔:「故尚書吏部侍郎李若水忘身徇國,知死不懼,可特贈觀文殿學士,賜其家銀帛五百匹兩,官子孫五人。」修職郎王倫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問使。黃潛善、汪伯彥共議改傅雱為祈請使。時潛善等複主議和,因用靖康誓書畫河為界。已亥,手詔天下曰:「朕將謹視舊章,不以手筆廢朝令,不以內侍典兵權。容受直言,斥去浮靡。非軍功無異賞,非戎備無僝工。若群臣狃于故習,導諛諱過,大臣蔽賢,所舉非實,台諫糾慝,有言非公,凡此之屬,必罰無赦。」李綱誅軍賊周德于江寧。德既作亂,會經制司屬官鮑貽遜統勤王兵至城下,江淮發運判官方孟卿檄貽遜進兵,逼城,德乃受招,而擐甲乘城,殺掠如故。綱至太平州,遣使諭以勤王,德始受綱節制,然猶桀驁,不以時登舟,欲乘間遁去。綱次江寧,遂與江南東路權安撫司事李彌遜謀大犒群賊于轉運司,執德與其徒聶旺,皆磔於市,又誅亂黨四十四人。

  庚子,詔以靖康大臣主和誤國,特進李邦彥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安置潯州,責授崇信軍節度副使、涪州安置吳敏移柳州,責授秘書少監、亳州居住蔡懋移英州。遂責提舉南京鴻慶宮李棁于惠州,提舉亳州明道宮宇文虛中韶州,提舉亳州明道宮鄭望之連州,提舉杭州洞霄宮李鄴賀州,並安置。邦彥、敏靖康初共政,稅、文中、望之、鄴皆使虜請割地者,故責之。

  辛醜,詔張邦昌可依文彥博例,一月兩赴都堂。先是,禦史中丞顏岐言:「邦昌金人所喜,雖已為三公,宜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禮。李綱金人所不喜,雖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罷之。」會邦昌累章求退,故有是命。岐又請罷綱,章五上。上曰:「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岐乃退。

  壬寅,江淮等路發運使梁揚祖提領措置東南茶鹽公事,尚書工部員外郎楊淵同提領,置司真州。時東北道梗,鹽策不通。揚祖言:「真州東南水陸要衝,宜遣官置司,給賈鈔引,所有茶鹽錢,並充朝廷封樁,諸司毋得移用。」朝廷以為然,故有是命。試開封尹徐秉哲提舉江州太平觀。延康殿學士趙子崧言:「臣聞京城士人籍籍,謂王時雍、徐秉哲、吳幵、莫儔、范瓊、胡思、王紹、王及之、顏博文、餘大均皆左右賣國。伏望將此十人付獄鞫治,明正典刑,以為萬世臣子之戒。」

  癸卯,太常寺主簿張浚充樞密院編修官。

  乙巳,簽書樞密院事張叔夜薨。叔夜既北遷,道中惟時飲湯,義不食其粟。至白溝,禦者曰:「過界河矣。」乃仰天大呼,翌日,扼吭死。時上聞叔夜與禦史中丞秦檜之忠,遙拜叔夜觀文殿學士、醴泉觀使,檜落致仕,充資政殿學士、提舉醴泉觀,而何栗、孫傅輩以誤國,故不得錄。栗至北邊,不食死;傅北遷後,不知所終。

  丙午,追貶蔡確、蔡卞、邢恕,坐誣謗宣仁後,且自言有定策功也。金人陷河中府,權府事郝仲連死之。

  《大事記》曰:吾觀元年金之入寇三道也,不惟監司、帥守,如西京之孫昭遠、同州之鄭驤、濰州之韓浩、潁川府之孫默、秦州之李積、淮甯府之向子褒、相州之趙不試、大名府之郭永、濮州之楊粹中、開甯府之楊隸、晉甯軍之徐徽言、長安之唐重、楊宗閱、桑景詢、曹謂、郭忠孝皆死於義,雖以通判如郝仲連、郭伯振,縣官如陸有常、張侃、丁興宗、郭贊、一將一校如李政、杜績、趙叔皎、楊彭年,亦死於義,降者惟劉豫、傅亮等三人耳。彼之所以固守者,以朝廷必不棄而必有援兵也。而元年即位之赦,刑部指揮已不謄報于河之東北、陝之蒲、解,是明棄三路矣。使忠臣義士守弧城以待盡,惜哉!

  丁未,曹勳自燕山遁歸。宣仁皇后令勳奏上,以再使軍前時,有宮人見四金甲神人持弓劍衛上。

  庚戌,徽猷閣待制宗澤知襄陽府。時黃潛善等不欲澤居中,故有是命。

  乙卯,監察禦史張所按視陵寢還,上疏言:「恭聞行在留南京軍民俱怨,道路籍籍,不知誰為此謀者。今亟還京城,誠有五利:奉宗廟,保陵寢,一也;慰安人心,二也;系四海之望,三也;釋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定處而一意於邊防,五也。一舉五利而陛下不為,不知誰為此謀者。臣知其必無長策,曾不過緩急之際,意在南渡,殊不知國家之安危在乎兵之強弱、將相之賢不肖,而不在乎都之遷與不遷也。誠使兵弱而將相不肖,雖雲渡江而南,安能自保?大河不足恃,則大江不足恃亦明矣。」又條上兩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會所複言黃潛善兄弟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潛善引去,上諭旨留之,乃罷所言職,尋責風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

  戊午,太常少卿周望充大金通問使,武功大夫趙哲副之。初遣傅雱使敵,未行,朝論欲更遣重臣以取信,乃更命望。是月,皇叔光化軍節度使士㒟知南外宗正事。士㒟首論大臣誤國,故黃潛善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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