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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慶曆四年


  甲申慶曆四年

  春正月戊辰,詔罷修水洛城,從韓琦奏請也。然劉滬時巳興役,鄭戩又遣著作佐郎董士廉將兵助之矣。

  辛卯,太常禮院新修《太常新禮》四十卷,《慶曆祀儀》六十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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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丙申,遣內侍齎奉宸庫銀三萬兩下陝西博糴谷麥,以濟饑民。諫官孫甫言:「自昔之有天下者,未嘗一日去兵。雖然,兵無良將,與去兵同。祖宗朝養兵不多而取勝于夷夏者,有良將也。今日養兵多而未嘗勝者,以無將也。非無將也,不知其才而任之也。其人可將千人而授以萬人,欲不敗,得乎?今韓琦歷經略招討、部署之任最久,田況曾為經略判官,近皆還自陝西,邊將之才,無容不知。請詔琦等條四路將臣能否為上、中、下三等,其最下者黜之,庶幾將帥得人而勝可取也。」

  乙巳,以上清宮田園邸店賜國子監。

  甲寅,罷陝西四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複置逐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討使,從韓琦之議也。

  丙辰,禦迎陽門,召輔臣觀畫。其畫皆前代帝王美惡之跡可為規戒者。因命天章閣侍講曾公亮講《毛詩》,王洙讀祖宗聖政。翰林侍讀學士丁度讀《前漢書》,數刻乃罷。自元昊反,罷進講,崇政殿說書趙師民上疏陳十五事,一曰諮輔相,二曰命將帥,三曰簡侍從,四曰擇守宰,五曰治軍旅,六曰修邊防,七曰求諫爭,八曰延講誦,九曰革貢舉,十曰久官政,十一曰謹財用,十二曰不遺年,十三曰容誹謗,十四曰除忌諱,十五曰謹出令。因獻《勸講箴》。至是,覆命講讀經史。范仲淹言:「竊見審官、三班院並銓曹,自祖宗以來,條貫極多,逐旋沖改,久不刪定,主判臣僚,卒難詳悉,官員使臣,莫知涯涘,故私屬高下,頗害至公。欲乞特降指揮,選差臣僚就審臣、三班院並銓曹取索前後條例,與上判官員同共看詳,重行刪定,畫一聞奏,付中書、樞密院參酌進呈。別降敕命,各令編成例策施行。」詔天章閣侍講曾公亮刪定審官,三班院、流內銓條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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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丙寅,遣內侍詣兩浙、江淮祠廟祈雨。

  丁卯,天章閣侍講楊安國為直龍圖閣,賜三品服,崇政殿說書趙師民為天章閣侍講,賜五品服。初,上謂輔臣曰:「安國、師民久侍經筵,其行義淳質,乃先朝崔遵度之比。」因以褒擢之。同判登聞鼓院張堯佐提點開封府諸縣鎮公事。諫官餘靖言:「堯佐修媛之世父,進用不宜太遽。頃者郭後之禍起于楊、尚,不可不監。」上曰:「朕豈以女謁進人?蓋因臣僚論薦而後用爾。如物議不允,當更授一郡耳。」

  癸酉,祠部郎中、集賢校理錢仙芝貸命,決配沙門島,坐知秀州受枉法贓罪當死,特貸之。前兩浙轉運使王琪降知婺州,兩浙轉運使邵飾降知洪州,並坐按發仙芝在諫官奏劾之後也。

  甲戌,命鹽鐵副使戶部員外郎魚周詢、宮苑使周惟德往陝西相度鑄錢及修水洛城利害以聞。先是,韓琦以修水洛城為不便,鄭戢固請終役。戢既改知永興,命劉滬、董士廉督役知故。知渭州尹洙及涇原都部署狄青相繼論列,以為修城有害無利,故遣周詢等行視。洙檄滬、士廉罷役,不從。洙怒,命青追滬、士廉,欲以違節制斬之。青械二人送順德軍獄,蕃部遂驚擾,爭收積聚,殺吏民為亂,又詣周詢等訴。周詢等具奏,詔釋滬、士廉,令卒城之。范仲淹等意欲復古勸學,數言興學校本行實。詔近臣議。於是宋祁、王拱辰、張方平、歐陽修、梅摯、曾公亮、王洙、孫甫、劉湜等合奏:「今教不本於學校,士不察於鄉里,則不能核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于記誦,則不足盡人才,此獻議者所共以為言也。謹參考眾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則學者修飭矣。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閎博者得以騁矣。問以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

  乙亥,詔州縣皆立學。

  《大事記》曰:興國雖賜白鹿洞九經,天禧雖賜嶽麓書院書,祥符雖詔曲阜立學,而其學猶未遍也。於是詔天下諸州縣皆立學,而胡翼之之學,經義、治事、邊防、水利,各各有齋,則取其學法著為學令,而天下始知有體用之學。

  本道使者選屬部官為教授不足,取於鄉里宿學有道業者。士須在學習業三百日,乃聽預秋試,舊嘗充賦者百日而止。試于州者相保任。所禁有七,曰隱憂匿服,曰常犯刑責,曰行虧孝弟有狀可指,曰明觸憲法兩經贖罰,或不經贖罰而為害鄉黨,曰籍非本土假戶冒名,曰父母犯十惡四等以上罪,曰工商雜類或嘗為僧道,皆不得預進士試。三場,先策,閃論,次詩賦,通考為去取,而罷貼經墨義。士子通經術願對大義者試十道。以曉析意義為通,五通為中格。三吏科取其明史意而文理可采者;明法科試斷案,立甲乙罪,合律令,如法意,文理優為上等。已卯,上于邇英閣出禦書十三軸凡三十五事,顧丁度等曰:「朕觀書之暇,取臣僚上言及進對事目可施於治者,書以分賜卿等。」度及曾公亮、楊安國、王洙等拜賜,因請注釋其義。帝許之。

  壬子,太子中允、國子監直講石介直集賢院兼國子監直講。樞密副使韓琦乞召試,詔特除之。

  丙戌,丁度等上《答邇英聖問》一卷,帝覽之終篇,指其中體大者六事付中書、樞密院,令奉行之。答聖問者,即所釋前所賜三十五事也。其序曰:「自古求治之主,靡不欲興理道,安邦國,納忠正,退奸邪,廣聰明,致功業。然行此數事,在明與威斷爾。明則不惑,威則善柄,斷則能行。總是三者守而勿失,非聖人孰能為之?唐憲宗留心庶政,宰臣陳說政要,必曰:『卿等既為朕言之,當須行之。』李絳對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臣等亦願陛下日與輔臣舉此事目,推而行之,無使唐之君臣專美前代也。』」

  丁亥,上謂輔臣曰:「朕每令講讀官敷經義於前,未嘗令有諱避。近講《詩·國風》,多刺譏亂世之事,殊得以為監戒。」章得象對曰:「陛下留思六經,能遠監前代興亡之跡,此誠圖治之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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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月丁酉,京西轉運按察使杜杞為廣南西路轉運按察使兼安撫使。諫官餘靖言:「朝廷蓄養賢俊,當如民家收積財貨,平時先有營度,至急乃得其用。伏自去年以來,陝西舉知州始用杜杞,三司擇判官則又用杞,京西多盜賊則又用杞,今茲蠻人作叛則又用杞,皆席未遑暖而即移之。設使別路更有賊盜,則將又移杜杞,無乃取笑四方乎?伏望敕諭兩府大臣,廣思博采天下賢才,以應萬務,無使臨事倉卒,有乏才之歎,則社稷之福。」

  戊戌,上謂輔臣曰:「自昔小人多為朋黨,亦有君子之党乎?」范仲淹對曰:「臣在邊時,見好戰者自為黨,而怯戰者亦自為黨。其在朝廷,邪正之黨亦然,唯聖心所察爾。苟朋而為善,于國家何害也?」初,呂夷簡罷相,夏竦授樞密使,複奪之,代以杜衍,同時進用富弼、韓琦、范仲淹在二府。歐陽修等為諫官。石介作《慶曆聖德詩》,言進賢退奸之不易,奸蓋斥夏竦也。竦銜之。而仲淹等皆修素所厚善,修言事一意徑行,略不以形跡嫌疑顧避,竦因與其黨造為黨論。目衍、仲淹及修為黨人,修乃作《朋黨論》上之,略曰:「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貨財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於是為黨論者惡修,搪語其情狀,至使內侍藍元震上疏言:「范仲淹、歐陽修、尹洙、餘靖,前日蔡襄謂之四賢。斥去未幾,複還京師。四賢得時,遂引蔡襄以為同列,以國家爵祿為私惠,膠固朋黨,遞相提挈,不過二三年,佈滿要路,則誤朝迷國,誰敢有言?」上終不之信也。

  庚子,度支判官李絢為京西轉運按察使。時范雍知河南,王舉正知許州,任中師知陳州,任布知河陽,並二府舊臣,絢皆以不才奏之。居半歲,召入修起居注。

  己酉,監修國史章得象上新修《國朝會要》一百五十卷。

  壬子,判國監王拱辰、田況、王洙、餘靖等官:「首善當自京師。漢大學二百四十房,千八百餘室,生徒三萬人;唐學舍亦千二百間。今取才養士之法盛矣。而國子監才二百楹,制度狹小,不足以容學者。請以錫慶院為太學,葺講殿備乘輿臨幸,以潞王宮為錫慶院。」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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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壬戌,朔,樞密副使韓琦、參知政事范仲淹並對於崇政殿,上四策,其一曰:「西戎輒求通順;實圖休息。陛下當隆禮敦信,以盟好為權宜;選將練兵,以攻守為實務,此和策之得也。」其二曰:「久守之計,莫如蓄土兵。彼或小至,則使屬戶蕃兵暨弓箭手與諸寨土兵共力禦之;彼欲大舉,則必先聞舉集之期,我之次邊軍馬盡可駐於堅城,以待敵之進退,彼將進而無利,退而有禍,不三兩舉,勢必敗亡,此守策之得也。」其三曰:「元昊巢穴實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戰,惟橫山一帶蕃部人馬精勁。我以堅城據之,以精兵臨之,彼既樂其土,複逼以威,必須歸附,以圖自安。元昊若失橫山之勢,可謂斷其右臂矣,此攻策之得也。」其四曰:「臣等既以三策陳之,又以北戎為憂。請朝廷力行七事,以防大患。一、密為經略,二、再議兵屯,三、專於選將,四、急於教戰,五、訓練義勇,六、修京師外城,七、密定討伐之謀。」是日,琦與仲淹指陳於上前,數刻乃罷。諫官餘靖言:「竊聞大臣建議內在修京城、置府兵二事者。昔魏侯恃險,吳起以為失詞;宣王料民,山甫言其害政。願陛下舍此二策,別議遠圖之術。」二策不果行。先是,鄭戩奏修水洛城,乞令韓琦不預商量。琦言:「臣任西邊,又再任宣撫,首尾五年,又在涇原、秦風兩路,于水洛城事,比它人知之甚詳。」輒陳所見利害凡十三條。詔劄與魚周詢等,而周詢及鄭戡已先具奏修城之利。且言:「水洛城今欲畢工。惟女牆未完,棄之誠可惜,宜遂令訖役」。乃詔戡等卒城之。

  壬申,幸國子監,竭至聖文宜王。有司言:舊儀止肅揖。而上特再拜。賜直講、大理評事孫複五品服。又幸昭烈武成王廟。

  丙戌,元昊始稱臣,自號夏國主。複遣尹與則、楊守素來議事。

  丁未,開寶寺靈寶塔災。淶官餘靖言:「五行之占,本是災變。朝廷宜戒懼以答天意。尋聞遣人於塔基掘得舊瘞舍利,道路傳語:舍利在內庭之時頗有光怪。臣恐巧佞之人因此推為靈異,再圖營造。若言舍利能出光怪,必有神靈所憑,此妄言也。且一塔不能自衛,為火所毀,又何福可庇於民哉?伏乞指揮,更不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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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參知政事范仲淹為陝西河東路宣撫使。始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為朋黨。及陝西用兵,天子以仲淹士望所屬,拔用護邊。及夷簡罷,召還,倚以為治。中外想望其功業,而仲淹亦感激眷遇,以天下為己任,遂與富弼日夜謀盧興致太平,然規模闊大,論者以為難行,及按察使多所舉劾,人心不自安: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僥倖者不便,於是謗毀浸盛,而朋黨之論滋不可解。然仲淹、弼守所議弗變。先是,石介奏記於弼,責以行伊、周之事。夏竦怨介斥己,又欲因是傾弼等,乃使女奴陰習介書,久之習成,遂改「伊周」曰「伊霍」,而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草。飛語上聞,帝雖不信,而仲淹、弼始恐懼,不敢自安於朝,皆請出按西北邊,未許。適有邊奏,仲淹固請行,乃使宣撫陝西河東。

  《高抬貴手》曰:且朋競之倡,其萌于呂、範交隙之時乎?謂申公為小人邪?爭寵妃誕育之功而喪為成禮,當宮庭避災之頃而願望清光,乃拜手疏八事,如正朝綱、塞邪徑、禁賄賂、斥佞壬,真得大臣輔相之體。而其大者,釋仲淹之宿怨,容孫沔之直言,是未可以小人訾之也。謂申公為君子邪?敕有司不受台諫,夷簡倡之;戒百官越職言事,夷簡主之。罷相之後,密表之頻奏,內侍之除結,是失大臣進退之義。而其大者,囚私憾而暢瑤華之議,因北事而忌富弼之能,是未純于君子也。仲淹之比肩聯事,豈能帖帖阿附而為詭隨之態乎?方其姑蘇召還,正愜公議,待制之除,俾仲素蘊,而處鈞衡之地者,思有以陷之:以侍臣噤其口,以劇務撓其心。然百官之圖、四論之獻,凜然生言者之氣,大臣不堪,遂以黨目之,仲淹於是有鄱陽之行。是行也,李紘、王質載酒往餞,而欲附黨以為幸。歐陽修、佘靖、尹淶抗疏力爭,而願同貶以為榮。仲淹何慊哉!以至韓琦救蔡襄之詩、程琳議黨人之謗、若谷明君子之類,此皆營救仲淹也。惜夷簡之黨勝。仲淹之黨不勝,至使受知薦主方爾從坐,同年進士又相繼出,諸賢皆以朋黨逐矣。至仲淹陝西召還,稍愜公議,日夜謀畫,圖報主知。然按察之令嚴,磨勘之法密,未有愜僥倖者之意,小人不悅,再以黨論之,仲淹於是複為陝西之行。是行也,身再去國,讒者益甚。賈昌朝主王拱辰而逐益柔,益乘,仲淹所薦也。錢明逸希得象而去富弼,富弼,仲淹所厚也。陳執中固孫甫而去杜衍,杜衍,嘗為仲淹言也。邸獄之起,朋黨作仇,一綱之打,私徒相慶。雖歐陽公以去國之身懷不自已,抗疏力言,至謂「群邪相賀於內,四夷相賀於外」,未嘗不忠於國者,而大勢卒不可挽矣。方仲淹始為夷簡黨目之,所斥諸賢尚有左袒。及仲淹再為夏竦黨論之,所貶諸賢皆為倒戈。蓋夏竦用心慘于夷簡,此元瑜所以初是仲淹而複希執中也。然嘗反覆史傳,竊謂黨禍之作固小人之罪,而希天子之風,附君子之名,不得盡辭其責,故嘗妄為之說曰:党論之始,倡蔡襄「賢不肖」之詩激之也。党論之再作,石介「一夔一契」之詩激之也。其後諸賢相繼斥逐,又歐陽公邪正之論激之也。何者?負天下之令名,非惟人情不堪,造物亦不吾堪爾。吾而以賢自處,孰肯以不肖自名?吾而以夔、契自許,敦肯以大奸自辱?吾而以公正自表,孰肯以邪曲自毀哉?如必過為別白,私自尊尚,則人而不仁,疾之已甚,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安得不重為君子之禍?孫複謂禍始于此,仲淹謂怪鬼壞事,韓琦亦謂天下事不可如此。其亦有先見雲耳。唐自牛僧孺、李宗閔對策,至李德裕朱崖之貶,一報一複,凡四十二年而後息。我仁祖在位四十二年,待退臣下恩亦至矣,夫豈無藥石以針砭之?湯沐以櫛治之?未幾雲開日出,所廢之人於即召用,所罷之官隨已複職,如範文正以忤申公而得貶,其始也雖為之下朋比之詔,及西事之興,不惟宥其過,而且至大用。杜、富、歐、余以邸獄而盡去,始者所行之人雖盡廢黜,而陳執中既罷之後,諸賢複召,而或異之鈞衡,或列於論思,氣類相感,竟不至傷吾保泰之和,諸賢何憾哉?

  甲寅,上謂輔臣曰:「歲旱而飛蝗滋甚,百姓何罪而罹此?默禱上帝,願歸咎於眇躬。」章得象對曰:「聖言及此,必有以上感天心矣。」

  戊午,雨。樞密副使富弼言:「伏見朝廷以契丹發兵會元昊討呆家族,路出河東境外,疑是變詐。臣前歲奉使契丹,頗見情狀,他時雖欲背盟,自逞必寇河北,第以河東為犄角之地而已。伏乞陛下更令范仲淹相度,且往河東照管,未宜調發。」時仲淹疑契丹入寇,欲大發兵為備。杜衍謂契丹必不來,兵不可妄出。仲淹爭議帝前,詆衍語甚切。仲淹嘗以父行事衍,衍不以為恨。既退,仲淹猶力爭,韓琦曰:「若爾,則琦當請行,不須朝廷一人一騎。」仲淹怒,再求對,首奏琦語。然兵卒不發,仲淹亦不以為忤也。先是,仲淹受命主西事,弼主北事。弼條上河北守禦策曰:「真宗澶淵之盟未為失策,而所痛者,當國大臣論和之後,武備皆廢,謂敵不敢背約,謂邊不必豫防,謂世常安,謂兵永息。西、北二寇稔知朝廷作事如此,於是陰相交結,乘虛有謀,契丹侵取燕、薊以北,拓拔自得靈夏以西,其間所生豪英皆為其用,得中國土地,役中國人力,稱中國位號,方中國官屬,任中國賢才,讀中國書籍,用中國車服,行中國法令。是二邊所為皆與中國等,而又勁兵驍將長於中國,豈可以上古之夷狄待二邊也?謹具守禦十二策總十三條,是臣奉使契丹日,于河北往回十餘次,詢于沿邊土豪並內地故老,博采參較,得之甚詳。及於契凡議事,又頗見其情狀,以至稽求載籍,質以時務,用是裒聚撰述,以副陛下委任之意。望陛下令兩府會議,可者速行之,其不可者,更相致詰而是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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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七月癸亥,詔以冬至有事於南郊,群臣毋得上表請加尊號。

  癸未,契丹遣耶律元衡來告將伐元昊,其書略曰:「元昊負中國當誅。今議將兵臨戰。或元昊乞稱臣,幸無亟許。」其實納契丹降人,契丹討之,托中國為名也。

  丙戌,詔諸路轉運使副、提點刑獄察所部知州軍、知縣縣令,有治狀者以名聞,議旌擢之。或不如所舉,令禦史台劾奏,並坐上書不實之罪。從范仲淹奏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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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辛卯,令參知政事賈昌朝領天下農田,范仲淹領刑法事,有利害其悉條上。

  甲午,樞密副使富弼為河北宣撫使。其實弼不自安於朝,欲出避讒謗也。

  乙未,承旨丁度、學士王堯臣、吳育、宋祁、知制誥孫抃、張方平、歐陽修、權中丞王拱辰、侍御史知雜事沈邈等言:「中書、樞密院聚廳召臣等宣示契丹來書並朝廷答書。臣等竊謂:沮契丹而納元昊,則未有素備之策;絕元昊而從契丹,又失綏懷之信。莫若以大義而兩存之。宜降詔與元昊,言昨許再盟,蓋因契丹有書來,言彼是甥舅之親,遂議開納。今卻知國中招誘契丹邊戶,虧甥舅事大之禮,違朝廷納款之本意,當須複順契丹,早除嫌隙,則誓書封冊,便可封還。仍乞於契丹回書中言已降詔與元昊,若執迷不復,則議絕未晚。如此,則於西人無鬥絕之曲,於北鄙無結怨之端。」

  戊戌,右正言、同修起居注餘靖為回謝契丹使,複書略曰:「若以元昊於北朝失事大之體,則自宜問罪。或謂本朝以效順之故,則不煩出師。矧延州昨奏元昊已遣楊守素將誓文入界,儻不依初約,則猶可沮。還如盡遵承則,亦難卻也。」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為河北都轉運按察使。上諭修曰:「勿為久居計,有事第言之。」修對以「諫官乃得風聞。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職罪也。」上曰:「事苟宜聞,不可以中外為辭。」

  乙卯,上謂輔臣曰:「如聞諸路轉運按察、提點刑獄司發擿所部官吏細過,務為苛刻,使下無所措手足,可降敕約束之。」先是,監察禦史劉湜言:「轉運使掎摭州縣,苛束官吏,人不得聘其才。宜稍寬假。」包拯言:「諸道轉運使自兼按察及置判官以來,並提點刑獄等體量部下官吏,頗傷煩碎。」朝廷既降敕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台官所上之言,歐陽修奏曰:「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竊謂國家方此多事難了之時,正當責人展效之際。昨大選諸路按察之初,兩府聚廳數日,皆為一時之極選,凡被選之人,亦各思宣力,爭奮所長,豈可頓為期罔,便徇私情?皆由朝廷未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故譭謗之言已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而懼,近日致仕者漸多。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怨?苟有跡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說。其近降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貪贓老繆之吏所快。」

  戊午,詔自今除台諫官,毋得用見任輔臣所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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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戊辰,鄭州言呂夷簡卒。自上初立、太后臨朝十餘年,內外無間,天下晏然,夷簡之功為多。其後元昊反,四方久不用兵,師出數敗,契丹乘之,遣使求關南地,頗賴夷簡計畫。選一時有名之臣報契丹,經略西夏,二邊以寧。然建募萬勝軍,雜市井小人浮脆不任戰鬥;用宗室補環衛官,驟增俸賜,又加遺契丹歲金繒二十萬,當時不深計之,至於後世費大而不可止。夷簡當國柄最久,雖數為言者所詆,帝眷倚不衰。然所斥士旋複收用,亦不終廢。其于天下事屈伸舒卷,動有操術。後卒配食廟庭,為世名相。始王旦奇夷簡,謂王曾曰:「君其善父之。」卒與曾並居相位。

  庚午,平章事兼樞密使晏殊罷為工部尚書、知潁州。殊初入相,擢歐陽修等為諫官,既而苦其論事煩數,或面折之。及修出為河北都轉運使,諫官奏留修,不許。孫甫、蔡襄遂言:章懿誕生聖躬為天下主,而殊嘗被詔志章懿墓,沒而不言。又奏論殊役官兵治僦舍以規利,殊坐是絀。然殊以章獻方臨朝,故志不敢斥言;而所役兵乃輔臣例宣借者,時以為非殊之罪。

  甲申,樞密使、吏部侍郎杜衍依前官平章事兼樞密使。衍務裁僥倖,每內降恩,率寢格不行,積詔旨至十數,輒納帝前。諫官歐陽修對見,帝曰:「外人知杜衍封還內降耶?凡有求幹,朕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於所封還也。」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賈昌朝為工部侍郎,充樞密使,資政殿學士、工部侍郎、知青州陳執中為參知政事。諫官蔡襄、孫甫等爭言執中剛複不學,若任以政,天下不幸。上不聽。諫官爭不止,上乃命中使齎敕告即青州賜之,且諭意曰:「朕用卿,舉朝皆以為不可,朕不惑人言,力用卿爾。」明日,諫官上殿,上作色迎,謂之曰:「豈非論陳執中邪?朕已召之矣。」諫官乃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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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同修起居注、知諫院蔡襄以老乞鄉郡。

  己酉,授右正言、知福州。襄與孫甫俱論陳執中不可執政,既不從,於是兩人俱求出,而襄先得請。時甫使契丹未還也。國子監直講石介通判濮州。富弼等出使,讒謗益甚,介不自安,遂求出也。契丹夾山部落呆家族八百戶歸元昊。契丹主遂親至境上,各據山嚴兵相待。元昊奉卮酒為壽,大合樂,折箭為誓,乃罷。契丹夜以兵招元昊,元昊有備,大敗契丹主。元昊縱其去,尋複與契丹解仇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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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戊午朔,司天言:日當食不食。

  甲子,監進奏院劉巽、大理評事蘇舜欽並除名勒停,工部員外郎兼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王洙落侍講檢討、知濠州。太常博士刁約通判海州,殿中丞江休複監蔡州稅,殿中丞王益柔監複州稅。降太常博士周延雋為秘書丞,太常丞章岷通判江州。著作郎、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呂溱知楚州,殿中丞周延讓監宿州稅,校書郎、館閣校勘宋敏求籤書集慶軍節度判官事,將作監丞徐綬監汝州葉縣稅。先是,杜衍、范仲淹、富弼等同執政,多引用一時聞人,欲更張庶事。禦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為。而舜欽,仲淹所薦,其妻又衍女。少年能文章,議論稍侵權貴。進奏院祠神,舜欽循前此,用鬻故紙公錢召妓女間席會賓客。拱辰廉得之,諷其屬魚周詢、劉元瑜等劾奏,因欲搖動衍。事下開封府治,於是舜欽及巽俱坐自盜,同時斥逐者多知名士。世以為過薄,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舉綱盡矣!」獄事起,樞密副使韓琦言於上曰:「昨聞宦者操文符,捕館職甚急,眾聽紛駭。舜欽一醉飽之過,止可付之有司治之,何至是?陛下聖德素仁厚,獨自為是,何也?」上悔見於色。自仲淹等出使,讒者益深,而益柔亦仲淹所薦。拱辰既劾奏,宋祁、張方平又助之,乃言益柔作《傲歌》,罪當誅。蓋欲因益柔以累仲淹也。章得象無所可否,賈昌朝陰主拱辰等議。及輔臣進白,琦獨言:「益柔少年狂語,何足窮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國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為《傲歌》可見也。」上悟,稍寬之。時兩府合班奏事,琦必盡言,事雖屬中書,琦亦對上陳其實,同列尤不悅,上獨識之曰:「韓琦性直。」集賢校理彭乘向修起居注,呂溱既貶,起居注缺,中書擬人而乘在選中。帝指乘曰:「此老儒也,雅有恬退名,無以易之。」已巳,詔曰:「朕聞至治之世,元凱共朝,不為朋黨。君明臣哲,垂榮亡極。朕昃食厲志,庶幾治古。而人務交遊,家為激訐,更相附離,以沽聲譽,至陰招賄賂,陽托薦賢。又按察將命者恣為苛刻,屬文之人類亡體要,自今委中書門下、禦史台采察以聞。」范仲淹上表乞罷政事、知邠州。詔不允。詔如天禧故事,置諫官六員。

  辛未,太常博士錢明逸為右正言,諫院供職。

  壬午,合祭天地於圜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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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乙未,冊命元昊為夏國主,更名曩霄。

  丁酉,詔州縣以先帝所賜七條相誨敕。太常博士王翼西京治獄還,賜五品服。知諫院餘靖言:「治獄而賜服,外人知,必以為翼深文重法。能希陛下意以取此寵,所損非細事也。嘗有工部郎中呂寬以治獄賜對,祈易章綬,陛下諭之曰:『朕不欲鞫囚與人恩澤。』寬退以告臣,臣嘗書之起居注。陛下前日諭寬是,則前日賜翼非。予奪之間,貴乎一體。小人望風希進,無所不至,幸陛下每于事端,抑其奔競。請自今臣僚入對,有輒求恩澤者,令有司劾其罪。」從之。環、原之間屬羌有明珠、滅臧、康奴三族最大,其北有二川交通西界。宣撫使范仲淹議築古細腰城斷其路,於是檄知環州種世衡與知原州蔣偕共幹其事,城成而世衡卒。世衡在邊數年,積穀通貨,所至不煩縣官,益兵增饋,善撫士卒。及卒,羌酋朝夕臨者數日,青澗及環人皆畫像祠之。范仲淹複檄蔣偕築堡大蟲嶺堡,未完而為明珠、滅臧伺間邀擊,偕輒從問道遁歸,伏庭下請死。王素赦其罪,令畢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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