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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慶曆元年


  辛巳慶曆元年

  春正月,朝廷既用韓琦等所畫攻策,先戒師期。知延州范仲淹言:「正月內起兵塞外,雨雪大寒,暴露僵僕。使賊乘之,所傷必眾。賊界春暖則馬瘦人饑,其勢易制。及可擾其耕種之務,縱出師無大獲,亦不至有它虞。且元昊被奸人所誤,謂國家太平日久,不知戰鬥,邊城無備,所向必破,以恣桀慢之心。今邊備漸飭,度其已失本望。」又言:「鄜延是舊日進貢之路,蕃漢之人頗相接近。願朝廷存此一路,令諸將勒兵嚴備,賊至則擊,但未行討伐,容臣示以恩意,歲時之間,或可招納。苟歲月無效,遂舉重兵取綏、宥二州,擇其要害而據之,屯兵營田,作持久之討。如此,則茶山、橫山蕃漢人戶可以招降,或即奔竄,則是去西賊之一臂也。」

  戊午,詔從仲淹所請。仲淹又言:「鄜延路入界比諸路最遠,若先修復城寨,卻是遠圖。乞遣使命令臣督諸將於二月半出兵,先修復廢寨,別置戍守。既逼近蕃界,彼或點集人馬,朝夕便知。大至則閉壘以待隙,小至則扼險以制勝。」仲淹前後凡六奏,卒城承平等十一寨,蕃漢之民相踵複業。是月,元昊乞和,又遣寨主高延德詣延州與范仲淹約言。仲淹不敢聞於朝廷,乃自為書,諭以逆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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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辛巳,夏竦乞早差近上臣僚監督鄜延一路進兵,同入賊界,免致落賊奸便。詔以竦奏示仲淹。陝西簽書經略安撫判官田況言:「昨韓琦等畫攻、守二策,其守策最備,可以施行。不意朝廷便用攻策,其不可者有七事。乞召兩府大臣定議,但令嚴設邊備。若更有侵掠,即須出兵邀擊。或探得賊界,謹自守備,不必先有輕舉。」陝西經略安撫副使韓琦言:「中夏之弱,自古未有。聞臣僚堅執守議,以為必勝之術者。今其異議已阻師期。且令諸路訓飭兵馬,俟及秋初,若范仲淹招懷未見其效,則別命近臣以觀賊隙,如須討擊,便可進兵。」朝廷終雜之。元昊寇渭州,韓琦命任福等禦于好水川,戰敗,福及耿傅、桑懌、王珪、武英等死之。方元昊傾國入寇,而福所統皆非素撫循之師,臨敵受命,法制不立,既又分出趨利,故至甚敗。是日,西賊再寇劉璠堡。詔京東西、淮南、兩浙、江南東西、荊湖南北路招置宣毅軍,大州兩指揮,小州一指揮,為就糧禁軍。

  丙午,京師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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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任福等既敗,朝議因欲悉罷諸路行營之號,明示招納,使賊驕怠。仍密收兵深入討擊。詔范仲淹體量士氣勇怯,仲淹言:「任福已下,皆邊上有名之將,尚不能料賊。今之所選,往往不及。更令深入,禍未可量。」於是行營之號卒不罷,兵亦不復出。元昊始僭兵未動也,朝廷即欲討之,著作佐郎、通判睦州張方平上言:「國家自景德以來,既與契丹盟,天下忘備殆三十年矣。若驟用兵,必有喪師蹶將之憂。兵連民疲,必有盜賊意外之患。」議者皆不謂然。兵既交,天下騷動,方平又獻平戎十策。宰相呂夷簡見之,謂參知政事宋綬曰:「大科得人矣!」然不果用其策。至是召對。

  辛巳,除集賢院,尋遷太常丞、知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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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月辛巳,降韓琦為右司諫、知秦州,職如故。任福軍敗,琦即上章自劾。諫官孫沔等請削琦官,仍居舊職,俾立後效。會夏竦奏琦嘗以檄戒福見利輕進,於福衣帶間得其檄。上知福果違節度取敗,罪不專在琦,手詔慰撫之。及是,乃奪琦使權。

  癸未,降范仲淹為戶部員外郎、知耀州,職如故。元昊為書報仲淹,辭益慢。仲淹對使者焚其書。大臣皆謂仲淹不當輒與元昊通書,又不當輒焚其報。宋庠因言於上曰:「仲淹可斬也。」杜衍曰:「仲淹本志蓋忠於朝廷,欲招納叛羌爾,何可深罪?」上悟,乃薄其責。

  甲申,以右諫議大夫陳執中為同陝西者部署兼經略安撫緣邊招討等使、知永興軍,仍詔夏竦判永興軍如故。徙秦鳳副都部署曹琮為陝西都部署兼經略安撫沿邊招討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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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左正言孫沔奏:「天聖之間,多有內降。景祐初元,首革前弊,澄清仕途。近歲已來,此路複啟,中有佞人得以希意。伏望特發宸衷,止絕內降。如有合自中出之事,令兩府及諸司依公執奏。」沔累奏皆與大臣牾,又薦田況、歐陽修、張方平、曾公亮、蔡襄、王素可任諫官自代。

  甲子,沔罷為提點兩浙路刑獄。出內藏庫緡錢一百萬,助三司給陝西軍費。

  辛未,參知政事宋庠守本官知揚州。樞密副使鄭戩加資政殿學士、知杭州。先是,夷簡當國,同列不敢預事,獨庠數與爭論,夷簡不悅。上顧庠頗厚,夷簡忌之,巧求所以傾庠未得。及范仲淹擅通書元昊,又焚其報,夷簡從容謂庠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何敢如此?」庠以夷簡誠深罪仲淹也,它日於上前議其事,庠遽請斬仲淹。庠謂夷簡必助已,而夷簡終無一言。上問夷簡,夷簡徐曰:「杜衍之言是也,止可薄責而已。」上從之。庠遂倉皇失措。論者喧然,皆咎庠,然不知實為夷簡所賣也。於是用朋黨事,與戩俱罷。知制誥王舉正為參知政事。既入謝,上曰:「卿恬於進取,未嘗幹朝廷以私,故不次用卿。」知益州任中師、知河南府任布並為樞密副使。詔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知永興軍夏竦屯鄜州,同陝西經略安撫招討使、知永興軍陳執中知涇州。時兩人議邊事不合,故分任之。

  壬申,徙如耀州、龍圖閣直學士范仲淹知慶州,兼管勾環度路部署司事。初,元昊陰誘屬羌為助,環慶酋長六百人約與賊為鄉道。後雖首露,猶懷去就。仲淹至部,即奏行邊,以詔書犒賞諸羌,閱其人馬,立條約。諸羌受命悅服,自是始為漢用。太常丞、直集賢院、簽書陝西經略安撫判官田況上兵策十四事,上嘉納之。六月壬午,改新知河中府範雍知永興軍。初命夏竦判永興,又以陳執中知永興。及兩人分出按邊,而領府事猶如故。及複京兆,於是一府三守,公吏奔趨往來,不勝其擾,自昔未嘗有也。陝西體量安撫使王堯臣言范仲淹、韓琦皆天下選,其忠義智勇,名動夷狄,不宜以小故置散地。由是忤宰相意,並它議多格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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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七月戊申朔,出禦制《觀文鑒古圖記》以示輔臣。

  癸醜,上謂輔臣曰:「古之良將,皆能察士卒之好惡而同其甘苦,故眾心親附。切聞邊臣多執獨見,偏裨之屬罕蒙聽納。其密諭朕意,令將佐日夕博議軍政,庶下情可通,而士樂為用也。」是月,元昊寇麟、府州。

  ◇

  八月,荊湖南路轉運使王逵率民輸錢免役,得緡錢三十萬,進為羨余,蒙獎詔,由是他路競為掊克,欲以市恩。上謂輔臣曰:「昨造一小殿禁中,而有司不諭朕意,過為侈麗,然不欲毀其成功。今大相國寺方造殿藏太宗禦書,寺額可遷置之。」因言:「朕內寢多以黃布為茵褥。」呂夷簡等對曰:「陛下孝以奉先,儉以率下,雖聖人之盛德,孰加乎此?」元昊破寧遠寨,寨主王世亶、兵馬監押王顯死之。又徙圍豐州。

  乙未,元昊陷豐州,知州王余慶、權兵馬監押孫吉、三班借職侯秀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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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知諫院張方平言:「羌賊叛命,王師致討,故授夏竦陝西招討等使,四路軍政,實節制之。空國事邊,於茲三歲,師惟不出,出則喪敗;寇惟不來,來必得志。安有權握大眾,坐玩寇敵,至於覆軍殺將、蹙國損威而曰我不預知?是安用名為統帥也?」

  庚戌,鄜延都鈐轄張亢為並代鈐轄、專管勾麟府軍馬公事。時地昊引兵屯琉璃堡,縱騎鈔麟府間。亢始謀擊琉璃堡,諜伏賊寨旁草中,見老羌方炙羊脾占吉凶,驚曰:「明日當有急兵,且趣避之。」皆笑曰:「漢兒方藏頭股間,何敢至此!」亢知無備,夜引兵襲擊,大破之。

  壬子,知永興軍范雍請於河東產鐵州軍鑄大錢,以助陝西軍費。從之。

  戊午,杖殺中書守當官周卞於都市,坐於內降度僧敕內偽益童行三十四人也。事既覺,開封府止按餘人而不問堂吏。知制誥富弼時糾察刑獄,白執政,請以吏付開封。執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無為近名。」弼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初,劉從德之妻遂國夫人者,蒙正女也,獲譴奪封,既而有詔複封遂國。弼繳還詞頭,封命遂寢。唐制,惟給事中得封還詔書。中書舍人繳還詞頭,蓋自弼始也。

  乙亥,詔天下立義倉。自乾德初置義倉,未久而罷。明道二年,詔議複之,不果。景祐中,王琪上疏引隋唐故事,請複置,令五等已上戶計夏秋二鬥別輸一升。事下有司。會議者異同而止。於是琪複上其議,上納之。已而眾論紛然,遂詔第令上三等戶輸粟,尋複罷之。

  《講義》曰:常平、義倉,均之為荒政良法也。然義倉之置自乾德始,亦自乾德而止;自慶曆置,亦自慶曆而罷,何耶?蓋常平出於官,又倉出於民。出於官者,官自斂之,官自出之,其弊也雖不足以利民,亦不至於病民。出於民者,民實出之,官實斂之,其弊也不惟民無所出,而官從而病之,此祖宗之亟行亟罷,非為一時慮也,為異日慮也。若夫常平之法,自景德、祥符而始立,固已纖悉曲盡。拔上供以充之,防擾民也:隸司農而不屬三司,防移用也;沿邊分置,慮其防遇糴也;經二歲則以新易陳,慮其有腐粟也;減價而糶,仍不得追本錢,慮其失陷糴本也。加以仁祖之恭儉愛人,其所積倉久而愈多矣。然孰知嘉祐常平之利民,反而移為青苗,取民之本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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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甲午,徙夏竦判河中府,陳執中知陝州。諫官張方平亦請罷竦統帥。執中又言:「千里稟命,非所以制勝。」於是兩人俱罷,始分陝西為四路焉。

  壬寅,張方平言:「自元昊為寇三年,雖常得逞,而絕其俸賜,禁關中市,今賊中尺布可值錢數百。以此揣賊情安得不困?倘有悔心,勢未能自通。今因南郊大禮,宜特推曠恩,以示綏懷。或特降一詔,或著之赦文。願陛下延召大臣,商愚計而施行之。」上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書。呂夷簡讀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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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丙辰,以京城穀貴,發廩粟一百萬斛賤價出糶,以濟貧民。

  丙寅,祀天地於圜丘。大赦,改元。是月,梁適自陝西還,知慶州范仲淹附奏攻、守二議。

  ◇

  十二月丁醜,司天監上所修《崇天萬年曆》。

  己醜,翰林學士王堯臣等上新修《崇文總目》六十卷。

  戊戌,詔資政殿大學士自今定置兩員,學士三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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