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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恢復之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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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隆興元年十二月,婺州人陳亮上《中興論》。時,金人約和,中外忻然,幸得蘇息,獨亮以為不可。發解至京師,因上言曰: 「臣竊惟海內塗炭四十餘載矣。赤子嗸々無告不可以不拯,國家憑陵之恥不可以不雪,陵寢不可以不還,輿地不可以不復,此三尺童子之所共知,曩獨畏其強耳。韓信有言:能反其道,其強易弱。況今虜酋懦,政令日弛,舍戎狄鞍馬之長而從事中州浮靡之習,君臣之間日趨怠惰。自古夷狄之強,未有四五十年而無變者,稽之天時,揆之人事,當不遠矣。不于此時早為之計,縱有他變,何以乘之。萬一敵人懲創,更立令主。不然,豪傑並起,業歸他姓,則南北之患方始。又況南渡已久,中原父老日以殂謝,生長於戎,豈知有我。昔宋文帝欲取河南故地,魏太武以為我自生髮未燥,即知河南是我境土,安得為南朝故地。故文帝既得而復失之。河北諸鎮,終唐之世,以奉職為忠義,狃于其習,而時被其恩,力與上國為敵,而不自知其為逆。過此以往而不能恢復,則中原之民烏知我之為誰。縱有倍力,功未必半。以俚俗喻之,父祖質產於人,子孫不能繼贖,更數十年,時事一變,皆自陳於官,認為故產,吾安得言質而複取之。則今日之事可得而更緩乎。陛下以神武之資,憂勤側席,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固已不惑於群議矣。然猶患人心之不同,天時之未順,賢者私憂,而奸者竊笑,是何也。不思所以反其道故也。誠反其道,則政化行,政化行則人心同,人心同則天時順。天不違人,人不自反耳。今宜清中書之務以立大計,重六卿之權以總大綱,任賢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幼以厚風俗。減進士以列選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薦舉之實,多置台諫以肅朝綱,精擇監司以清郡邑。簡法重令以澄其源,崇禮立制以齊其習。立綱目以節浮費,示先務以斥虛文,嚴政條以核名實,懲吏奸以明賞罰。 時簡外郡之卒以充禁旅之數,調度總司之贏以佐軍旅之儲。擇守令以滋戶口,戶口繁則財自阜,揀將材以立軍政,軍政明則兵自強,置大帥以總邊陲,委之專則邊陲之利自興,任文武以分邊郡,付之久則邊郡之守自固。右武事以振國家之勢,慰敢言以作天下之氣,精間諜以得虜人之情,據形勢以動中原之心。不出數月,紀綱自定。比及兩稔,內外自實,人心自同,天時自順。有所不往,一往而民自歸。何者。耳同聽而心同服。有所不動,一動而敵自鬥。何者。形同趨而勢同利。中興之功,可趶足而須也。夫攻守之道必有奇變,形之而敵必從,沖之而敵莫救,禁之而敵不敢動,乖之而敵不知所往,故我常專而敵常分,敵有窮而我常無窮也。夫奇變之道,雖本乎人謀,而常因乎地形,一縱一橫,或長或短,緩急之相形,盈虛之相傾,此人謀之所措,而奇變之所寓也。今東西彌亙,綿數千里,如長蛇之橫道,地形適等,無所參錯,攻守之道,無他奇變。今朝廷鑒守江之弊,大城兩淮,慮非不深也,能保吾城之卒守乎。故不若為術以乖其所之。至論進取之道,必先東舉齊,西舉秦,則大江以南,長淮以北,固吾腹中物。齊、秦,誠天下之兩臂也,奈虜人以為天設之險而固守之乎。故必有批亢搗虛,形格勢禁之道。 竊嘗觀天下之大勢矣,襄、漢者,敵人之所緩,今日之所當有事也,控引京、洛,側睨淮、蔡,包括荊、楚,襟帶吳、蜀,沃野千里,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今誠命一重臣,德望素著謀謨明審者,鎮撫荊、襄,輯和軍民,開布大信,不爭小利,謹擇守宰,省刑薄斂,進城要險,大建屯田。荊楚奇才劍客,自昔稱雄,徐行召募,以實軍籍。民俗剽悍,聽于農隙時講武藝。襄陽既為重鎮,而安、隨、信陽及光、黃,一切用藝祖委任邊將之法,給以州兵而更使自募,與以州賦而縱其自用,使養士足以得死力,用間足以得敵情,兵雖少而眾建其助,官雖輕而重假其權,列城相援,比鄰相和,養銳以伺,觸機而發。一旦狂虜玩故習常,來犯江、淮,則荊、襄之師,率諸軍進討,襲有唐、鄧諸州,屯兵于潁、蔡之間,示必截其後。因命諸州轉城進築,如三受降城法。依吳軍故城為蔡州,使唐、鄧相距各二百里,並桐柏山以為固,揚兵搗壘,增陂深塹,招集土豪,千家一堡,興雜耕之利,為久駐之基。敵來則嬰城固守,出奇制變,敵去則列城相應,首尾如一。精間諜,明斥堠,諸軍進屯光、黃、安、隨、襄、郢之間,前為諸州之援,後依屯田之利。 朝廷徙都建業,築行宮于武昌,大駕時一巡幸。虜知吾意在京洛則京、洛、陳、許、汝、鄭之備當日增,而東西之勢分,則齊、秦之間可乘矣。四川之帥親率大軍以待鳳翔之虜,則命驍將出祁山以截隴右,偏將由子午以窺長安,金、房、開、達之師入武關以鎮三輔,則秦地可謀矣。命山東之歸正者,往說豪傑,陰為內應,舟師由海道以搗其脊,彼方支梧奔走,而大軍兩道並進,以揕其胸,則齊地可謀矣。吾雖示形于唐、鄧、上蔡,而不再謀進,坐為東西形援,勢如猿臂,彼將愈疑吾之有意京、洛,特持重以示不進,則京、洛之備愈專,而吾必得志于齊、秦矣。撫定齊、秦,則京、洛將安往哉。此所謂批亢搗虛,形格勢禁之道也。就使吾未為東西之師,彼必不敢離京、洛而輕犯江、淮,亦可謂乖其所之也。又使其合力以壓唐、蔡,則淮西之師起而禁其東,金、房、開、達之師起而禁其西,變化形勢,多方牽制,而權始在我矣。 然荊、襄之帥,必得純意於國家,無貪功生事之心,而後付之。平居無事,則欲開布誠信,以攻敵心。一日進取,則欲見便擇利而止,以禁虜勢。東西之師有功,則欲制馭諸將,持重不進,以分敵形。此非陸抗、羊祜之徒,孰能為之。夫伐國,大事也,昔人以為譬拔小兒之齒,必以漸搖撼之,一拔得齒,必且損兒。今欲竭東南之力成大舉之勢,臣恐進取未必得志,得地未必能守,邂逅不如意,則吾之根本撼矣。此豈謀國萬全之道。臣故曰,攻守之間必有奇變。臣迂人也,何足以明天下之大計,姑就愚慮之略,曰《中興論》,惟陛下裁之。」不報。亮退居永康,力學著書。亮嘗環視錢塘,喟然歎曰「城可灌也。」蓋以地下於西湖,故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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