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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昊拒命(3)


  冬十月,夏竦、陳執中罷。時知諫院張方平言:「竦為統帥,三歲于茲,師惟不出,出則喪敗,寇惟不來,來則殘傷,安用為統帥也!今將校被斥而帥不加罪,非刑賞之公。」乃改竦判河中,執中知陝州。

  分秦鳳、涇原、環慶、鄜延為四路,以韓琦知秦州,王沿知渭州,范仲淹知慶州,龐籍知延州,各兼經略安撫招討使,詔分領之。張方平言:「涇原最當賊沖,王沿未愜人望,不當與琦等同列。」不報。

  琦上言:「請于鄜、慶、滑三州各更益兵三萬人,拔用有勇略將帥,統領訓練,預分部曲,遠斥候,於西賊舉動之時,先據要害,來則命駐劄之兵觀利整陣,並力擊之。又於西賊未集之時,出三州已整之兵,淺入大掠,或破其和市,招其種落,築壘拓地,別立經制。朝廷節儉省費,傾內帑三分之一分助邊用,使行間覘賊。如此則二三年間,賊力漸屈,平定有期矣。」

  自元昊叛,延州城砦焚掠殆盡,籍至,稍葺治之。戍兵十萬,無壁壘,皆散處城中,畏籍莫敢犯法。籍命部將狄青將萬人,築招安砦于橋子穀傍,以斷寇出入之路。又使周美襲取承平砦,王信築龍安砦,悉複所亡地,築十一城,延民以安。

  初,元昊陰誘屬羌為助,而環慶酋長六百余人約為鄉導。事尋露。仲淹以其反復不常,至部,即奏行邊,以詔書犒賞諸羌,閱其人馬,為立條約,諸羌皆受命,自是為中國用,羌人親愛之,呼為「龍圖老子」。

  仲淹以慶州西北馬鋪砦當後橋川口,在賊腹中,欲城之,度賊必爭,密遣其子純佑與蕃將趙明先據其地,引兵隨之。諸將不知所向,行至柔遠,版築皆具,旬日城成,即大順城也。賊覺,以三萬騎來戰,佯北,仲淹戒勿追,已而果有伏。大順既成,而白豹、金湯皆不敢犯,環慶自此寇盜益少。

  仲淹在邊,純佑年方冠,與將卒錯處,鉤深摘隱,得其材否。由是仲淹任人無失,所向有功。

  自西方用兵,帝為旰食,然元昊亦困弊,漸有自悔之意。知諫院張方平言曰:「陛下猶天地父母也,豈與犬豕豺狼較乎!願因郊赦,引咎示信,開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也。」命方平以疏付中書,呂夷簡讀之,拱手曰:「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二年閏九月,知延州龐籍言:「夏境鼠食稼,且旱,元昊思納款。」詔命知保安軍劉拯諭元昊親信野利剛浪(唆)[㖫]、據《宋史》三三五《種世衡傳》、《續綱目》、薛《鑒》改,下同。遇乞兄弟,言:「公方持靈、夏兵,儻內附,當以西平茅土分冊之。」剛浪(唆)[㖫]令浪埋、賞乞、媚娘三人詣種世衡乞降。又使其教練使李文貴至青澗報世衡,言:「用兵以來,資用困乏,人情便於和。」世衡與籍鹹疑其詐,乃屯兵青澗,留文貴不遣。已而元昊果大舉入寇,攻鎮戎軍。王沿使副總管葛懷敏督諸砦兵禦之,分諸將為四路,趨定(州)[川]砦。據《宋史》二八九《葛懷敏傳》、又三一四《范仲淹傳》改。賊毀橋,斷其歸路,四面圍之。懷敏突圍走,由是大潰。懷敏馳至長城濠,路已斷,遂及將校十四人死焉。餘軍九千四百,馬六百,皆為敵所得。元昊乘勝直抵渭州,焚蕩廬舍,屠掠民畜。自涇、汾以東,皆閉壘自守。

  范仲淹自將慶州蕃、漢兵援之,元昊乃還。議者欲以金繒啖契丹,使攻元昊。命禦史中丞賈昌朝往使,昌朝力辭使命,且上疏曰:「太祖收方鎮之權,以為萬世利。及太宗時,將帥率多舊人,猶能仗威靈,所向有功。近歲因西羌之叛,驟擇將領,而士不練習,以屢易之將,馭不練之士,故戰則必敗,此削方鎮太過之弊也。況今武臣多親舊恩幸,出即為將,素不知兵,一旦付以千萬人之命,是驅之死地矣,此用親舊恩幸之弊也。請自今方鎮守臣無數更易,刺史以上宜愼所授,以待有功。且命將之時,去疑貳,推恩惠,務責以大效,使一切便宜從事,庶得馭將之道。」帝嘉納之。

  冬十月戊午,發定州禁軍二萬二千人屯涇原。庚申,詔恤將校陣亡其妻女無依者,養之宮中。

  十一月壬申,黑氣貫北斗。辛巳,以韓琦、范仲淹、龐籍為陝西安撫經略招討使,置司涇州。初,翰林學士王堯臣體量安撫陝西歸,上疏論兵,因言韓琦、范仲淹皆忠義智勇,不當置之散地。及葛懷敏敗死,中外震懼,帝思堯臣之言。會仲淹附王懷德入奏:「乞與韓琦同經略涇原,並駐涇州,琦兼秦鳳,臣兼環慶。涇原有警,臣與琦合,秦鳳、環慶之兵掎角而進。若秦鳳、環慶有警,亦可率涇原之師為援。臣當與琦練兵選將,漸複橫山,以斷賊臂,不數年間,可期平定。願詔龐籍兼領環慶,以成首尾之勢。秦州委文彥博,慶州用滕宗諒總之,渭州一武臣足矣。」

  帝採用其策,於是複置陝西路經略安撫招討使,總四路之事,置府涇州,益屯兵三萬,以琦、仲淹、籍分領之。複以堯臣為體量安撫使,徙彥博帥秦,宗諒帥慶,張亢帥渭州。堯臣複言:「琦等既為陝西四路招討等使,則四路當稟節制,不當複帶使名,各置司行事,使所稟不一。」於是諸路並罷經略使。琦與仲淹在兵間久,名重一時,人心歸之,朝廷倚以為重。二人號令嚴明,愛撫士卒,諸羌來者,推誠撫接,鹹感恩畏威,不敢輒犯邊境。人為之謠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

  三年春正月,詔陝西沿邊招討使韓琦、范仲淹、龐籍,「凡軍期申覆不及,皆便宜從事」。用安撫使王堯臣請也。

  癸巳,元昊上書請和。時西鄙用兵日久,帝心厭之。會契丹使至,亦言元昊欲歸款,乃密詔龐籍招納之。籍遣李文貴還以通意。元昊聞之大喜,仍使文貴至延州議和,然猶倔強,不肯削僭號,且雲:「如日方中,止可順天西行,安可逆天東下?」籍以其言未服,乃令自請。詔籍複書許之。元昊知朝廷許和有緒,乃遣其六宅使賀從勖與文貴至延州上書,自稱「男邦泥定國兀卒,上書父大宋皇帝」。更名囊霄而不稱臣。兀卒即吾祖也,如可汗號。籍言:「名體未正,不敢以聞。」從勖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若得至京師,天子不許,更歸議之。」籍送使者闕下,因陳便宜,言:「羌久不通和市,國人愁怨。今辭理寖順,必有改事中國之心,請遣使諭之。」

  契丹使來,請勿納元昊。朝廷未知所答,禮部郎中吳育因上疏曰:「契丹受恩,為日已久,不可納一叛羌,失繼世兄弟之歡。今二蕃自鬬,鬬久不解,可觀形勢,乘機立功。萬一過計亟納元昊,臣恐契丹窺兵趙、魏,朝廷不得元昊毫髮之助,而太行東西且有煙塵之警矣。宜使人諭元昊曰:『契丹,汝世姻,一旦自絕,力屈而歸我,我所疑也。若無他者,當順契丹如故,然後許汝歸款。』告契丹曰:『已詔元昊,如能投謝轅門,即聽內附。若猶堅拒,當為討之。』如此則彼皆不能歸罪我矣。」於是詔兩制,出契丹書,令兩制同上對,不異育議。

  范仲淹巡邊,知環州屬羌多密與元昊相通,以種世衡素得屬羌心,而青澗城已完,乃奏徙世衡知環州以鎮撫之。有牛奴訛素倔強,未嘗出見州官,聞世衡至,乃來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至其帳,慰勞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訛凶詐難信,且道險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結諸胡,可失期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訛大驚曰:「吾世居此山,漢官無敢至者。公了不我疑耶?」帥部落羅拜,皆感激心服。

  夏四月癸卯,賀從勖至京師。帝用龐籍言,命著作佐郎邵良佐如夏州,許冊封元昊為夏國主,歲賜絹十萬匹,茶三萬斤。富弼言:「元昊臣契丹而不臣我朝,則是謂契丹無敵於天下矣。須令稱臣,乃可許和。」蔡襄亦言:「元昊自稱兀卒,既又譯為吾祖,特以侮慢朝廷。使朝廷賜之詔而亦曰吾祖,是何等語邪!不可許其請。」帝皆不聽。良佐至夏州,元昊亦遣如定聿舍、張延壽等來議和及歲幣。甲辰,朝廷以元昊請和,遂詔韓琦、范仲淹為樞密副使,命知永興軍鄭戩代之。富弼言:「西羌未殄,亦須藉材,若二人俱來,或恐闕事。願召一人使處於內,一人就授副樞,且令在邊,表裡相濟,事無不集。」不聽。時元昊倚契丹,邀索無厭,晏殊等厭兵,將一切從之,琦力陳其不便,帝嘉納之。

  四年五月,元昊複遣使上誓表,言:「兩失和好,遂曆七年,立誓自今,願藏盟府。其前日所掠將校、民戶,各不復還。自此有邊人逃亡,亦毋得襲逐。臣近以本國城砦進納朝廷,其栲栳、鐮刀、南安、承平故地及他邊境番、漢所居,乞畫中為界,於內聽築城堡。凡歲賜銀、綺、絹、茶二十五萬五千,乞如常數。臣不復以他相干。乞頒誓詔,蓋欲世世遵守,永以為好。儻君親之義不存,或臣子之心渝變,當使宗祚不永,子孫罹殃!」帝遣使賜元昊詔,從之。

  十二月,遣尚書員外郎張子奭充冊禮使,冊元昊為夏國主。仍賜對衣、黃金帶、銀鞍勒馬、銀二萬兩、絹二萬匹、茶三萬斤。冊以漆書竹冊,藉以錦,金塗銀印。文曰:「夏國主印。」約稱臣,奉正朔,改所賜敕書為詔而不名。許自置官屬。使至京,就驛貿賣,宴坐朵殿。使至其國,相見用賓客禮。置榷場於保安軍及高平砦,第不通青鹽。命國子博士高良夫等會夏人畫疆界。然朝廷使往,止留館宥州,終不復至興、靈,而元昊帝其國中自若也。

  五年夏四月,夏人歸石元孫。諫官禦史奏元孫軍敗不死,為國辱,請斬於塞下,以示西人。賈昌朝曰:「《春秋》,晉、楚戰于邲,楚獲晉知罃,晉獲楚公子谷臣,既而晉歸谷臣以求知罃,楚人許之,各全其生。請如故事赦之。」因入對,又袖出《魏‧於禁傳》以奏曰:「前代將臣覆沒而還,多不加罪。」帝乃貸元孫,編管全州,子弟嘗授陣亡恩澤者,並奪追之。

  八年春,元昊死,時年四十六。子諒祚方期歲,沒藏氏所生也,養於母族訛龐,訛龐因與三大將分治國政。諡元昊曰武烈皇帝,廟號景宗,尊沒藏氏為皇太后。

  李燾曰:元昊初娶遇乞從女野利氏,生甯令哥,特愛之,以為太子。既而欲為甯令哥納沒移氏為妻,見其美,自取之。甯令哥憤,殺元昊,不死,劓其鼻而去,匿訛龐家,為訛龐所殺。元昊因鼻創死。

  夏四月,冊諒祚為夏國主。先是,夏遣使來告哀,朝廷及契丹皆遣使慰奠。議者請因諒祚幼弱,母族專國,以節鉞啖其三大將,使各有所部分,以披其勢,可以得志。陝西安撫使程琳曰:「幸人之喪,非所以柔遠人,不如因而撫之。」帝乃遣使冊諒祚為夏國主。議者深惜朝廷之失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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