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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昊拒命(2)


  夏五月壬辰,張士遜罷,以呂夷簡同平章事。時軍興,機務填委,士遜位首相,無所補,諫官以為言,遂罷士遜而用夷簡。

  戊寅,以夏竦為陝西經略安撫使,范仲淹為陝西都轉運使。夏守贇庸怯,寡方略,召與王守忠俱還。范仲淹言:「今邊城之備十有五七,關中之備十無二三,若昊賊深入,乘關中之虛,東阻潼關,隔兩川貢賦,則朝廷不得安枕矣。為今之計,宜嚴戒邊城,使持久可守,實關內,使無虛可乘。若寇至邊城,清野不與大戰,關中稍實,豈敢深入?二三年間,彼自困弱,此上策也。今邊城請五路入討,臣恐承平歲久,無宿將精兵,一旦興深入之謀,國之安危,未可知也。」是月,元昊陷塞門諸砦,執砦主高延德以去。又陷安遠、承平砦。時著作郎張方平上《平戎十策》,其略以為「宜屯重兵河東,示以形勢。賊入寇必自延、渭,而興州巢穴之守必虛,我師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謂攻其所必救,形格禁之道也。」宰相呂夷簡見而韙之。

  秋七月己卯,除范仲淹龍圖閣直學士,與韓琦並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同管勾都部署司事。初,范仲淹與呂夷簡有隙,及議加職,夷簡請超遷之。上悅,以夷簡為長者。既而仲淹入謝,上諭使釋前憾,仲淹頓首曰:「臣向所論蓋國事,于夷簡何憾也!」

  八月,詔范仲淹兼知延州。先是,詔分邊兵總管領萬人,鈐轄領五千人,都監領三千人,寇至禦之則官卑者先出。仲淹曰:「將不擇人,以官為序,取敗之道也。」於是大閱州兵,得萬八千人,分六將領之,日夜訓練,量賊眾寡,使更出禦。敵人聞之,相戒曰:「無以延州為意,今小範老子腹中自有數萬甲兵,不比大範老子可欺也。」大范,蓋指雍也。仲淹以民遠輸勞苦,請建鄜城為軍,以河中府、同、華州中下戶租稅就輸之,春夏徙兵就食,可省糴十之三,他所減不與。詔以為康定軍。仲淹又修承平、永平等砦,稍招還流亡,定堡障,通斥堠,城十二砦,於是羌、漢之民相踵歸業。

  九月,元昊寇三川砦,都巡檢楊保吉死之,連陷乾溝、乾福、趙福三堡。韓琦使環慶副總管任福等領兵七千,聲言巡邊,部分諸將,夜趨七十裡,至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族,焚其積聚而還。

  時塞門諸砦既陷,鄜州判官種世衡言:「延安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請因廢壘而興之,以當寇沖,右可固延安之勢,左可致河東之粟,北可圖銀、夏之舊。」朝廷從之。命世衡董其役。夏人屢來爭,世衡且戰且城。然處險無泉,議不可守。鑿地百五十尺,遇石橫亙,工徒曰:「是不可井矣。」世衡曰:「過石而下,將無泉邪?爾其屑而出之。」凡屑石一畚,定償百錢,工乃致力,過石數重,泉果沛發。城成,賜名青澗,以世衡知城事。世衡開營田,募商賈,通貨利,城遂富實。教民習射,以銀為的,中者與之;或爭徭役,亦使之射,中者優免;有過失者,亦使之射,中則釋之。由是人人能射。

  十二月癸未,出內藏絹一萬,助糴邊儲。

  戊申,鑄當十錢,以助邊費。

  慶曆元年春正月,帝以元昊勢益猖獗,遣翰林學士晁宗愨即陝西問攻守之策,夏竦等具二說,令副使韓琦、判官尹洙詣闕奏之。帝取攻策,執政以為難,杜衍亦曰:「徼幸成功,非萬全計。」帝不聽,詔鄜延、涇原會兵,期以正月進討。范仲淹言:「正月塞外大寒,我師暴露。不如俟春深,賊馬瘦人饑,其勢易制。且鄜延密邇靈、夏,西羌必由之地,第按兵不動,以觀其釁,許臣稍以恩信招徠之。不然,情意阻絕,臣恐偃兵無期矣。乞留鄜延一路,以備招納。或擇利進城廢砦,以牽制元昊。」帝從之。仍詔仲淹與琦等同謀,可以應機乘便,即仍出師。琦亦奏言:「兩路協力,尚懼未能大銼黠虜,若鄜延以牽制為名,則是委涇原孤軍嘗於賊手,非計之得。乞督令鄜延進兵同入。」帝以奏示仲淹,仲淹言:「臣與琦等皆一心,非有怯弱。但戰者危事,當自謹守以觀其變,未可輕兵深入。」琦又令尹洙至延州議,仲淹堅執不可。洙歎曰:「公于此不及韓公也。韓公曰:『大凡用兵,當置勝敗於度外。』」琦複上奏曰:「仲淹意在招納,使朝廷強之,終非己謀,將佐聞之,必無銳志。臣以賊昊傾國入寇,不過四五萬,老弱婦女,舉族而行。吾逐路重兵自守,勢分力弱,故遇敵不支。若大軍並出,鼓行而前,乘賊驕惰,破之必矣。今中外不究此故,遂乃待賊太過。屯二十萬重兵,只守界壕,中夏之弱,自古未有。臣恐邊障日虛,士氣日喪,經費益蹙,師老思歸,賊乘此有吞陝右之心。乞別命近臣以觀賊隙,如何進討,斷在不疑。」朝廷終難之。

  時元昊遣高延德還延州與范仲淹約和,仲淹自為書貽元昊,備陳利害。韓琦聞之曰:「無約而請和者,謀也。」命諸將戒嚴而自行邊。

  二月,韓琦行邊至高平,元昊果遣眾寇渭州,逼懷遠城。琦乃趨鎮戎軍,盡出其兵,又募勇士萬八千人,命環慶副總管任福將之,以耿傅參軍事,涇原都監桑懌為先鋒,朱觀、武英、王圭各以所部從福。將行,琦令福並兵自懷遠趨德勝砦,至羊牧隆城,出敵之後。諸砦相距才四十裡,道遠,糧餉便,度勢未可戰,即據險置伏,要其歸路。戒之再三,且曰:「苟違節制,有功亦斬。」福引輕騎數千趨懷遠捺龍川,遇鎮戎西路巡檢常鼎、劉肅,與敵戰于張家堡南,斬首數百。敵棄馬羊、橐駝,佯北,桑懌引騎趨之,福踵其後。諜傳敵兵少,福等因易之。薄暮,與懌合軍,屯好水川,觀、英屯籠絡川,相距五裡,約明日會兵川口,必使夏人匹騎無還,然不知已陷其伏中矣。路既遠,芻餉不繼,士馬乏食者三日。時元昊自將精兵十萬,營於川口,候者言夏人有砦不多。明日,福與懌循好水川西行,出六盤山下,距羊牧隆城五裡,與夏軍遇。諸將方知墮計,勢不可留,遂前格戰。懌於道旁得數銀泥合,封襲謹密,中有動躍聲,疑莫敢發。福至,發之,乃懸哨家鴿百餘,自中起,盤飛軍上,於是夏兵四合。懌馳犯其鋒,福陣未成列,賊縱鐵騎突之,自辰至午,陣(眾)動。[眾]據《宋史》三二五《任福傳》、《續綱目》、薛《鑒》改。欲據勝地,忽夏人陣中樹鮑老旗,懌等莫測。

  既而旗左麾,左伏兵起;右麾,右伏兵起,自山背下擊,士卒多墜崖塹相覆壓,懌、肅戰死。敵分兵數千斷官軍後,福力戰,身被十餘矢。有小校劉進勸福自免,福曰:「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耳!」揮四刃鐵簡,挺身決鬬,槍中左頰,絕其喉而死。子懷亮亦死之。敵乃並兵攻觀、英。戰既合,圭自羊牧隆城引屯兵四千五百陣於觀軍之西,渭川駐泊都監趙津將瓦亭騎兵二千繼至。圭屢出略陣,陣堅不可破。英被重傷,不能視軍。敵兵益至,官軍大潰,英、津、圭、傅皆死,士卒死者萬三百人。惟觀以兵千餘保民垣,四向縱射,會暮,敵引去,得還。關右大震。時元昊傾國入寇,福臨敵受命,所統皆非素撫之兵,又分出趨利,故至甚敗。琦還至半途,陣亡者之父兄妻子數千人號于馬首,持故衣紙錢,招魂而哭曰:「汝昔從招討出征,今招討歸而汝死矣,汝之魂亦能從招討以歸乎?」哀慟之聲震天地,琦掩泣駐馬不能進。

  范仲淹聞之,歎曰:「當是時難置勝負於度外也!」奏至,帝震悼,為之旰食。宋庠請修潼關以備衝突。夏竦使人收散兵,得琦檄於福衣帶間,言罪不在琦。琦亦上章自劾,猶奪一官。當時言者又謂,福之敗由參軍耿傅督戰太急。後得傅書,乃戒福使持重,毋輕進。經略判官尹洙以傅文吏,無軍責而死於行陣,又為時所誣,為作《憫忠》、《辨誣》二篇。

  三月,元昊答范仲淹書,語極悖慢,仲淹對來使焚之。呂夷簡語宋庠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乃擅與元昊書,得其書又焚不奏,他人敢爾邪!」時朝廷命仲淹陳對,仲淹奏曰:「臣始聞虜有悔過之意,故以書誘諭之。會任福敗,虜勢益張,故複書悖慢。臣以為使朝廷見之而不能討,則辱在朝廷,乃對官屬焚之,使若朝廷初不知者,則辱專在臣矣,故不敢上聞。」奏下兩府共議,宋庠遽曰:「仲淹可斬!」杜衍曰:「仲淹志在招叛,蓋忠於朝廷也,何可深罪!」爭之甚力。宋庠謂夷簡必有言助己,而夷簡默無一語。上顧問夷簡何如,夷簡曰:「杜衍之言是也,止可薄責而已。」乃降仲淹知耀州。

  夏四月,以陳執中同陝西安撫經略招討使。時夏竦判永興軍,執中知軍事,議多異同,故分命竦屯鄜州,執中屯涇州。竦雅意在朝廷,及任以西事,頗依違顧避。嘗出巡邊,置侍婢軍中,幾至兵變。元昊命募得竦首與錢三千,其見輕侮如此。

  六月壬辰,詔陝西諸路總管司嚴邊備,「毋輒入賊界,賊至則禦之。」

  秋七月,元昊寇麟、府州,折繼閔敗之。

  八月,元昊寇金明砦,破寧遠砦,砦主王世亶、兵馬監押王顯死之。進圍豐州,孤城無援,遂陷,知州王余慶、兵馬監押孫吉死之。

  時元昊遣兵分屯要害,以絕麟州餉道。楊偕請棄河外,保合河津,帝不許。會管勾麟府軍馬事張亢擊賊琉璃堡,破之。又戰于柏子砦及兔毛川,皆敗之。遂築建寧等五堡十餘柵,河外始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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