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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亮行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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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太師公亮行狀〔曾肇〕 維曾氏系出於禹,為姒姓。其後有封於鄫者,曆夏、商、周,傳國不絕。春秋時見滅于莒,太子巫奔魯,去邑為曾氏。巫孫蒧實事孔子,至參又以孝聞,曰元、申、西,繼見《經》《傳》,其後久晦不顯。唐廣明中,有自光州固始縣避亂徙家閩越,遂為泉州晉江縣人者,公之七世祖也。又三世而生瓚,是為公高祖。自高祖而下,三世皆仕閩越。高祖為泉州錄事參軍,曾祖秦公為司農少卿、泉州節度掌書記,皇祖魏公為泉州德化縣令,皆奕世載德,畜而不發。至魏公始歸朝,為殿中丞致仕。皇考楚公遂以文學政事顯名朝廷。至公而曾氏遂大顯矣。楚公舉進士太宗朝,與陳文忠公試于廷,文皆傑出,並授光祿寺丞、直史館,而楚公次文忠公為第二。俄特遷殿中丞、知宣州,賜緋衣銀魚。近世進士起家之盛,未有如此者也。終尚書刑部郎中、集賢殿修撰。公既貴,贈楚公而上三世皆至公師,封大國。又封曾祖妣秦國太夫人蕭氏,祖妣辛氏、辛氏韓國、魏國太夫人;妣吳氏、黃氏,秦國、楚國太夫人。 公少力學問,能文章,乾興初,仁宗即位,時楚公守池州,以公持《表》入賀,授試大理評事,不赴調。舉進士第五人,中第,授太常寺奉禮郎、知杭州臨安縣。未行,改知越州會稽縣。公初試吏,即能聽決獄訟,吏莫能欺。縣有鑒湖,溉民田,湖溢則反為田病。公為即曹娥江堤,疏為此門,泄湖水入江,田以不病,民至今賴之。坐親戚置田部中,公寔不知,左遷監湖州酒務。歸,遷光祿寺丞,監在京曲院。歲課大溢,特遷秘書省著作佐郎。明道改元,覃恩遷秘書丞。丁楚公憂,服除,監在京都商稅院,遷太常博士。近臣薦公學行,授國子監直講。 是時,元昊叛西邊,朝廷議出兵討之。公自以任博士,得以古誼迪上,且敵人反復桀驁,宜以德懷柔,不率,然後加兵,著征懷書一篇奏之。其後元昊請臣中國,卒不出兵。徙諸王府侍講,兼睦親宅、北宅講書,潞王宮教授,遷尚書屯田員外郎。故事,王府侍講歲滿進記室,直史館,賜三品服。公以積累而遷,非其好也。獻所為文,召試學士院,授集賢校理。發解別頭進士,得人為多,後有至公卿者。俄兼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遷尚書兵部員外郎,修起居注。當試知制誥,宰相賈文元公,公友婿也,以親嫌為言,除天章閣待制,遷尚書刑部郎中。文元公罷,遂知制誥,兼史館修撰。丁楚國太夫人憂,服除,召入翰林為學士,遷中書舍人。公自校理以至為學士,皆兼待詔。是時仁宗勵精稽古,博延儒學之士,講論六藝,有不任職,往往罷去,獨公以道德勸講,曆十餘年。 事有可以趣時為之者,多傅經啟迪,繇是眷獎加厚。一日,召執政侍從之臣策訪政事,時公侍楚國太夫人疾,謁告家居,亟以手詔就問。公條六事以獻,其略以謂「完堡柵,畜兵馬,使主兵者久于其任,則敵騎不敢窺邊。取之得其要,任之盡其材,則將帥不患無人。損冗兵,汰冗官,節財用,省徭役,不專在農,則耕者勸。」又陳「古者取六郡良家子為宿衛,及府兵番上十六衛之制,以明今宿衛之失;言狂者似直,愛憎似忠,以明聽言知人之難,而人君得其言,則當審覆而後行,以消讒諛之風。」蓋皆取當世之所先急而便於施行者以為說雲。既以經術開導人主,至於朝廷典章故實、律令文法,無不練習,而臨事明敏果敢。曆判尚書刑部、兵部、吏部流內銓,知審刑院、太常禮院,判太常寺兼知禮儀事,句當三班院。異時領省事者,多以貴達,且數遷徙,類不省事,吏得並緣為奸。 公周覽詔條,考校簿書,分別是非可否,不為苟簡,故所至舉職,皆有能名。其在刑部,果於直人之枉。選人以毆父妾得罪,其實為妾所毆,拒之,因誤傷妾,非毆也。訴于刑部,公欲直之,同列之長者不從,乃獨請對,卒與之直。三班吏員冗雜,吏非賕賄不行,又第貴戚權要子弟恃勢請謁。公至,盡取前後條目為之區處,按以從事,吏束手無能為,而人亦不敢幹以私,後至者莫能易也。其治他司亦然。歐陽文忠公不妄許人至三班,嘗以不敢易公舊事為言,其為世所服如此。與詳定編勅,修武經總要,多所裁定。又嘗專奉詔修《遊藝集》,書成,賜一子官,辭不受。數以疾請外,改端明殿學士、知鄭州。 鄭居數路要衝,冠蓋旁午,州將疲于應接,尠能及民事。公獨詢訪閭裡,為之除害興利。轉運使歲多無名率斂,而輔郡尤甚。公至,一切不報。有不得已者,使民以常賦代之,民以不擾,至今思之。公為政惠和,而尤能鉤考情偽,禁戢奸盜。郡故多寇攘,公至,悉竄他境,路不拾遺,民外戶不閉,至號公為「曾開門。」 嘗有使客亡橐中物,移文求盜,公諭以境內無盜,必從者自為也。索之果然。使客慚服,以為神明。未幾,複召入翰林為學士、知開封府。其政如為鄭時,而人亦習聞公所為,不勞而治,強宗大姓,莫敢犯法,畿內之盜,遁逃遠去,京師肅然。居三月,擢為給事中、參知政事,提舉修《唐書》,時嘉祐三年六月也。 明年,加禮部侍郎。又明年,除檢校太傅,充樞密使,兼群牧制置使。六年閏八月,拜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公既執政,益感激奮勵。其為樞密使,修紀綱,除弊事,數裁損冗兵,又更制圖籍,以周知四方兵數登耗、三路屯戍眾寡、地理遠近。及在相位,與韓忠獻公戮力一心,更唱迭和,其所更革廢舉尤多。以謂政事以仁民為先,故其志尤急於去民所疾苦,而補助其窮乏。罷弛茶禁,歸之於民。籍戶絕田,收其租為廣惠倉,以廩食窮獨。其他施設,多此類也。當是時,天下無事,仁宗委政大臣,垂拱仰成,而海內充實,朝廷謐清,群工百司,奉法循理,刑罰寬平,黜陟有序,田裡無召發之役,四方不見兵革之事者,宰相輔佐之力也。嘗與韓忠獻公力贊仁宗蚤建皇子,以為天下萬世之本,前此固有言者,未之開納,至是感悟,儲貳乃定。八年三月,英宗即位,加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英宗哀疚感疾,太皇太后權宜聽政,公調護鎮附,夙夜不懈。加戶部尚書。 治平二年,英宗不豫,即床下奉手詔,立今上為皇太子。明年正月,今上即位,加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俄拜尚書右僕射,提舉修英宗實錄。熙甯二年十月,富鄭公辭疾去位,又拜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弘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兼譯經潤文。初封英國公,後改兗國公,又改魯國公。在位久,熟於朝廷政事,尤矜慎決獄。異時四方以獄來上者,委成有司,二府總領綱紀而已。公得奏讞,必躬自省覽,原情議法。密州銀髮民田中,盜往強取之,大理當以強盜應死,執政皆欲從之。公獨以為「此禁物也,取之雖強,與盜民家物有間」,固爭不決。遂下有司議,如公言,比劫禁物法,盜得不死。先是,東州地產金銀,坐強取者多抵死。繇公一言,自是無死者。 蓋公推析《律》意,不差毫釐,而主于平恕,類皆如此。謂夷狄驕于姑息,屈於理折。契丹縱邊人漁界河,邊吏不能禁拘,又數通鹽舟,益患之。或謂與之校,且生事。公曰:「不可因循不禁,後將為患,獨可委之強臣。」且言趙滋守雄州,其人強勇有謀,可任。因諭以風指,滋果能明約束,設方略,絕其鹽舟,而漁者亦皆遠去。諜告敵欲遣泛使,滋又沮之曰:「泛使非誓約,雖至不敢上聞。」卒不至。契丹賀正使在館,故事賜宴紫宸殿。時英宗不豫,命宰相就館宴之。使者以非故事不就席。公責以「賜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人主不豫,必待親臨,非體國也。使人處之安乎?」遂拜賜。夏人犯大順城,朝廷憂之。公以為彼方薦饑,姑絕其歲賜,遣使詰問,必窘急謝罪。或曰:「得賜尚爾,況絕之乎?」公曰:「彼雖戎狄,固能擇利而處也。」卒遣使,皆如公言。 羌酋嵬名山舉族來歸,且言可率他族內附。種諤乘其勢取綏州,又欲因其謀招致他族。或謂夷狄懷詐未可信,且欲棄綏州。上以問公,公言:「舉族而來,決非詐。綏州,我故地也,既得之,何可不守?然遂欲招置他族,則我素無備,非倉卒可為,未宜搖動其眾。」後遣習邊事者計之,不能易公說。公更踐二府,以至為相,十有五年,近世處高位者莫如公久。其事君接人,語默動靜,一皆有法,而尤小心恭慎,不立朋黨,推遠權勢,未嘗納請謁,市私恩,對家人子弟不語及公事。每為密奏,輒削其槁。其忠言正論,與夫推賢揚善、謀大事、定大策,凡語於上前者,退而不伐,亦不言于人,故人亦莫能盡知也。 仁宗末年,大臣一咈公議,往往免去。公終其世,內外無間言。再被顧托,曆事三朝,至今上時,受遺輔臣,獨公久於其位,上亦篤于信任,不為流言所惑。嘗有朝士上書,言兩浙濬漕河,廢置埭閘非便,特以旁郡有公田園,賴以為利。上雖不入其言,公固請辨之。遣使者按驗,其言果謬。公亦自言其人嘗私謁不遂,今其書具在,並以奏焉,遂黜言者。公複固請寬言者罪,上繇是益賢公,眷待有加。蓋公遇事不為姑息,數裁抑僥倖,不以毫髮假借。小人不便,思有以中傷,而莫能得其隙,故欲以是累公雲。公自處顯,每思止足。嘗因亢旱引咎,累章祈罷免。上以手詔諭公曰:「雖十百上,猶不聽也。」年七十,即上書還政,不從。自是數以為言,又三年而後許之,猶未得謝,進司空,以河陽三城節度使兼侍中,為集禧觀使,五日一朝,時三年九月也。 公春秋雖高,筋力尚壯,時方出師西討,欲得元老大臣鎮關中以為重,強起公為永興軍路安撫使,判永興。慶州卒盜弄武庫兵,且有外應,雖已伏誅,而餘黨散逸,自陝以西皆警。教閱義勇,置官提舉,以備非常。強陲益兵,轉運使又請移內地賦稅以實邊,人情騷然,不安其居。公至,曰:「叛者誅矣,胡為張皇如是?」一以鎮靜待之。罷提舉教閱義勇官,委之州郡訓練三將以備邊,分屯於河中府及邠、涇州,不煩饋運。遂又奏罷移稅,由是州郡晏然。乃益繕治城壁戍器,增修政事之闕者。 雍郊山林阻深,奸人依以為盜,取富人物如已有,一不厭其欲,則並其家害之,為患久矣。公至,購以厚賞,分兵搜捕,不數月殆盡。部多豪右,喜為飛語,以動搖在位,且邀姑息。有聲言營卒謀結外寇,以上元夜起兵為亂,至聞京師,州人大恐。兵官陰為備,請公毋出遊,公不為動。是夜特率賓佐置酒遨觀,夜艾而歸,人情遂安,飛語亦息。 陝西既無事,乞還,許之,複為集禧觀使。固納節請老,許其歸,仍進太傅。公之歸也,上欲賜公第,公辭以「舊廬粗庇風雨,於寒族為稱,不敢當。」上不奪其志,然使者存問,日月不絕,謂高年宜肉食,數賜羔。公遇同天節,則必入朝上壽,慰撫良厚。上祠南郊,亦奉詔陪祠,卒事無廢禮。其後得末疾,不能朝。上再祠南郊,以公不能從,特詔賜賚依陪祠故事,固辭不得。蓋上之優老念舊,于公尤篤,故恩禮之厚如此。公雖不能朝,上猶遣中使詔問北陲備禦之策。 公曆述近世及祖宗已試之略有驗於今者,凡千餘言以對。公既家居,日與賓客族人置酒奕碁為樂,或使諸孫誦讀文章,間乘籃輿,惟興所適。每歲首,執政大臣連騎過公,飲酒賦詩,以為故事。既退四年,次子孝寬為樞密直學士、起居舍人、簽書樞密院事。時公壽考康寧,食其養祿。論者謂父子世為公輔,天下固以為榮,然世或有之。至如公罷政事才六年,親見其子嗣登政府,而其子入則侍帷幄,贊國論,退而承顏侍膳,雍容膝下,一時之盛,雖古未有也。初,其子迎公居西府,久之,公曰:「吾老矣,一旦被病不起,不宜汙官寺。」遂葺舊廬以歸。未幾,而公屬疾矣。 元豐元年閏正月戊戌,薨於正寢。 公為人力厚莊重,沉深周密。平居謹繩墨,蹈規矩,及處大事,毅然不惑,至其成功,欿然如未嘗有為也。居家謹嚴無惰容,雖在高位,常屈已下士。賓客至者,人人盡其說,然亦不曲從也。其處富貴,以清約自持,自布衣以至公相,凡所奉養,亡甚異也。其家人子弟帥公之教,不為驕侈。子弟修廉隅,力學問如寒士,不知其為勢家貴族也。性尤愷悌,待故舊不以富貴易意。任子恩多推與旁宗外族。及致仕而歸,諸孫多未官者。平生善讀書,至老不倦,博識強記,晚年精明不衰,對賓客談論,誦舊學,引朝廷故事,亹亹不絕,聽者忘疲。 晚探佛書,造性命之理。寢疾,家人數勸勉進藥餌,公卻之曰:「物盛則衰,固其常也,非藥餌所能終。」辭色不亂。有《文集》三十卷。公累階開府儀同三司,勳上柱國,號推誠保德崇仁守正協恭贊治忠亮翊戴功臣,食邑一萬三千五百戶,食實封四千九百戶。 娶陳氏,武信軍節度使康肅公堯諮之女,先公卒,封鄭國夫人,以子貴,封魯國。 子三人:長孝宗,尚書虞部員外郎;次孝寬;次孝純,殿中丞。女一人,適光祿寺丞周汰。 孫七人:諝、詵、說、誠、詠、訥、誼。訥為秘書省校書郎,余皆太常寺太祝。諝先公一日卒。 公之去西府居也,詔許其次子往來就養,而其子三請解機務,不許。方繼有請,而公薨矣。自公寢疾,上遣中使挾太醫診視,又命輔臣至第存問。 訃聞,特輟視朝三日,車駕臨哭盡哀。三月丙子,又為素服哭于苑中。贈太師、中書令,配享英宗廟廷,賻恤加等。勅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旨韓縝攝鴻臚卿、同入內內侍省都知、利州觀察使張茂則典護喪事。 以五月庚寅葬於開封府新鄭縣東裡鄉北趙村之原,以魯國夫人祔。 維公以儒術吏事見推一時,履和蹈義,篤行不怠。故能奮於小官,不繇黨援,周旋侍從,致位宰相。佐佑三世,有勞有能,定策受遺,功施社稷,知止克終,老而彌劭,為一代之宗臣,可謂盛哉!是宜銘書太常,配食清廟,誄行易名,傳之史官,以信後世,稱主上褒顯勳舊,垂於無窮之意。 謹具公曆官行事狀上尚書省,以移太常,以告太史。謹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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