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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傳(5)


  〔丙午〕會同十年。〔晉開運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夏四月,晉定州指揮使孫方簡叛降。

  六月,遼攻定州,晉遣李守貞為都部署,將兵禦之。

  八月,晉張彥澤敗遼師於定州北。

  冬十月,晉遣杜威、李守貞將兵攻遼。

  十一月,晉帥杜威、李守貞會兵至嬴州,城門洞啟,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遼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漢璋敗死,威等遂引兵而南。

  十二月,遼師大舉入攻,趨恒州。杜威等聞之,將自冀、貝而南。張彥澤時在恒州,引兵會之,言遼兵可破之狀,威等乃複趨恒州,以彥澤為前鋒,與遼兵夾滹沱而軍。遼兵恐晉軍渡河與恒州合勢,議引兵還;及聞晉軍築壘為持久計,遂不去。

  磁州刺史李谷說杜威及李守貞曰:「今大軍去恒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壯士斫虜營而入,表裡合勢,逃遁必矣。」諸將皆以為然,獨杜威以為不可,遣李穀出督懷、孟軍糧。遼以大兵當晉軍之前,潛遣蕭翰將百騎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樵采者遇之,悉為所掠,有逸歸者,皆稱遼師之盛。又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勅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之,皆棄車驚潰。

  李穀密奏出帝,具言遼兵危急之勢,請幸滑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奔沖。杜威亦奏請益兵,晉詔悉發守宮禁者數百人赴之。威又遣使告急,還為遼兵所獲,自是出帝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開封府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言事,出帝方在苑中調鷹,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為然,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

  胡文定公曰:史載維翰請見言事而不知其所欲言,讀之者皆有遺恨。以愚度之,維翰非有他策,不過勸帝稱臣謝過、割關南以增賂耳。此可以救目前之危,終不足以彌異日之禍。蓋與夷狄共事,勢均力敵,猶且見圖,況為之下乎?

  晉出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

  晉奉國都指揮使王清戰死。

  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等謀降,威潛遣腹心詣遼,邀求重賞。遼帝紿雲:「許以中國,與之為帝。」威喜,遂定降計。召諸將,出降表使署名。乃命軍士出陳于外,軍士皆踴躍,決為一戰,及告以出降,令其釋甲,軍士大哭,聲振原野。

  遼帝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亦以赭袍衣杜威,其實皆戲之耳。

  威引遼帝至恒州城下,順國節度使王周降。

  帝引兵南向,自易、定趣恒州,威將降兵以從。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樑,以通事傅住兒為都監。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帝欲遣遇先入大樑,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為將相,敗不能死,何面目複南行。」至平棘,遂扼吭而死。

  胡文定公曰:五代史稱杜重威召諸將示以降表,皇甫遇等愕然不能對,遂以次署名,摩其下解甲,與張彥澤先入京師。遇行至平棘,絕吭而死。歐陽子譏之曰:「使遇奮然攘袂而起,殺杜威於坐上,雖不幸而不免,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哉!既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遇一人爾,如晉史則鄙夫也,如通鑒則節士也,其相去遠矣,尚論取予,可不慎哉!

  是月,張彥澤倍道疾驅,夜渡白馬津。晉出帝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計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明日,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城中大擾。出帝于宮中起火,自攜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為嬖臣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遼帝與太后書慰撫之,乃命滅火,與後妃聚泣,召範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馮氏,舉族面縛待罪。遣男延煦、延寶奉國寶出迎」。太后亦上表稱「晉室皇太后李氏妾」。傅住兒入宣遼帝遣解裡命,出帝脫黃袍,衣素袍,再拜受宣,曰:「孫無憂,管取一吃飯處。」又詰以所獻傳國寶非真。出帝奏:「頃唐潞王從珂自焚,舊傳國寶不知所在。此先帝所為,群臣備知。」乃止。有司欲使銜璧牽羊,大臣輿襯,迎於郊外。遼帝曰:「吾遣奇兵取大樑,非受降也。」不許。又詔晉文武群僚,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並用漢禮。出帝使人召彥澤,彥澤笑而不答。且召桑維翰、景延廣。或勸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出帝命召之,維翰至天街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于馬前揖維翰赴侍衛司。維翰知不免,顧謂李崧曰:「侍中當國,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倨坐見維翰,維翰切責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複領大鎮,授以兵權,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

  彥澤縱兵大掠二日,都城為之一空。彥澤自謂有功於遼,旗幟皆題「赤心為主」,見者笑之。彥澤迫遷出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見者流涕。帝與太后、皇后肩輿,宮嬪、宦者十余人皆步從,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曰:「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彥澤悉輦以歸私第。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出帝,內外不通。所上遼表章,皆先示彥澤乃敢上。遣使取內庫帛,主者不與,曰:「非帝之物也。」求酒于李崧,崧曰:「臣家有酒,非敢惜,慮陛下憂躁,飲之有不測之虞,所以不敢進。」欲見李彥韜,彥韜亦不往。出帝姑烏氏公主私賂守門者,得入與帝訣,歸第,自經死。

  帝初渡河,出帝欲郊迎,彥澤不聽,遣白遼帝,報曰:「天無二日,豈有兩天子相見于道路耶?」乃止。

  晉皇子延煦母楚國夫人丁氏,有美色,彥澤使人刧取之。

  彥澤殺桑維翰,以帶加頸,白帝,雲其自經。帝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降,帝以陽城之敗責之。彥卿曰:「臣當時惟知為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帝笑而釋之。

  帝又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見帝于封丘。帝責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為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辯證,榮出衣襟所藏書,乃以十事責延廣,每服一事,授一牙籌,授至八籌,帝叱鎖之。後命押送歸本國。宿陳橋,夜分扼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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