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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融傳


  融,字思光,弱冠有名。道士同郡陸修靜以白鷺羽麝麈尾扇遺之,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解褐為宋新安王子鸞行參軍。

  王母殷淑儀薨後,四月八日建齋並灌佛,僚佐儭者多至一萬,少不減五千,融獨注儭百錢。帝不悅曰:「融殊貧,當序以佳祿。」出為封溪令。從叔永出後渚送之曰:「似聞朝旨,汝尋當還。」融曰:「不患不還,政恐還而複去。」及行,路經嶂嶮,獠賊執融將殺食之。融神色不動,方作洛生詠,賊異之而不害也。浮海至交州,于海中遇風,終無懼色,方詠曰:「乾魚自可還其本鄉,肉脯複何為者哉。」又作《海賦》,文辭詭激,獨與眾異。後以示鎮軍將軍顧顗之,顗之曰:「卿此賦實超玄虛,但恨不道鹽耳。」融即求筆注曰:「漉沙構白,熬波出素,積雪中春,飛霜暑路。」此四句後所足也。顗之與融兄有恩好,顗之卒,融身負墳土。在南與交趾太守卞展善。展于嶺南為人所殺,融挺身奔赴。

  舉秀才,對策中第。為尚書殿中郎,不就,改為儀曹郎。尋請假奔叔父喪,道中罰幹錢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獄。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幹杖,不得出十。為左丞孫緬所奏,免官。複位,攝祠部、倉部二曹。時領軍劉勔戰死,融以祠部議,上應哭勔,見從。又俗人忌以正月開太倉,融議不宜拘束小忌。尋兼掌正廚,見宰殺,回車徑去,自表解職。再遷南陽王友。融父暢為丞相長史,義宣事難,暢將為王玄謨所殺,時玄謨子瞻為南陽王長史,融啟求去官,不許。融家貧欲祿,乃與從叔征北將軍永書曰:「融昔幼學,早訓家風,雖則不敏,率以成性。布衣韋帶,弱年所安;簞食瓢飲,不覺不樂。但世業清貧,人生多待。榛栗棗脩,女贄既長;束制禽鳥,男禮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昔求三吳一丞,雖屬舛錯,今聞南康缺守,願得為之。融不知階級,階級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複求丞。」又與吏部尚書王僧虔書曰:「融天地之逸人也,進不辨貴,退不知賤,實以家貧累積,孤寡傷心,八侄俱孤,二弟頓弱,豈能山海陋祿,申融情累。阮籍愛東平土風,融亦欣晉平閑外。」時議以融非禦人才,竟不果。

  辟齊太傅掾,稍遷中書郎,非其所好。乞為中散大夫,不許。張氏自敷以來,並以理音辭、修儀範為事。至融風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見者驚異,聚觀成市,而融了無慚色。隨例同行,常稽遲不進。高帝素愛融,為太尉時,與融款接。見融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即位後,手詔賜融衣曰:「見卿衣服粗故,誠乃素懷有本。交爾藍縷,亦虧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謂雖故,乃勝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減,稱卿之體;並履一量。」高帝出太極殿西室,融入問訊,彌時方登階。及就席,上曰:「何乃遲為?」對曰:「自地升天,理不得速。」時魏主至淮而退,帝問:「何意忽來忽去?」未有答者,融時下坐,抗聲曰:「以無道而來,見有道而去。」公卿鹹以為捷。

  融善草書,常自美其能。帝曰:「卿書殊有骨力,但恨無二王法。」答曰:「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融假還鄉,詣王儉別。儉立此地舉袂不前,融亦舉手呼儉曰:「歜曰『王前』。」儉不得已趨就之。融曰:「使融不為慕勢,而令君為趨士,豈不善乎?」常歎雲:「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融與吏部尚書何戢善,往詣戢,誤通尚書劉澄。下車入門,乃曰:「非是。」至戶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視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為異如此。

  又為長沙王鎮軍,竟陵王征北諮議,並領記室,司徒從事中郎。永明二年,總明觀講,敕朝臣集聽。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飲之。事畢,乃長歎曰:「嗚呼!仲尼獨何人哉。」為禦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尋複職。融形貌短醜,精神清徹,王敬則見融革帶寬,殆將至髀,謂曰:「革帶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帶何為?」融假東出,武帝問融住在何處,答曰:「臣陸處無屋,舟居無水。」後上問其從兄緒,緒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牽小船於岸上住。」上大笑。後使融接對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顧而言曰:「張融是宋彭城長史張暢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達六夷。」豫章王大會賓僚,融食炙,始行畢,行炙人便去。融欲求鹽蒜,口終不言,方搖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驚觀之。

  八年,朝臣賀眾瑞公事,融扶入拜起,複為有司所奏,見原。遷司徒兼右長史。竟陵張欣時為諸暨令,坐罪當死。欣時父興世,討宋南譙王義宣,官軍欲殺融父暢,興世以袍覆暢而坐之,以此得免。興世卒,融著高履為負土成墳。至是,融啟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時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長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長史所懷。」遷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

  融有孝義,忌月三旬不聽樂,事嫂甚謹。父暢臨終謂諸子曰:「昔丞相事難,吾以不同將見殺,緣司馬竺超人得活,爾等必報其子。」後超人孫微,冬月遭母喪居貧,融吊之,悉脫衣以為賻,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經佐吏,哭輒盡慟。建武四年,病卒。遺令建白旐無旒,不設祭,令人捉麈尾登屋複魂。曰:「吾生平所善,自當淩雲一笑。三千買棺,無制新衾。左手執《孝經》、《老子》,右手執小品《法華經》。妾二人事哀畢,各遣還家。」曰:「吾生平之風調,何至使婦人行哭失聲,不須暫停閨閣。」融玄義無師法,而神解過人,高談鮮能抗拒。永明中遇疾,為《問律》,《自序》雲:「吾文章之體,多為世人所驚,汝可師耳以心,不可使耳為心師也。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臨卒,又戒其子曰:「手澤存焉,父書不讀,況文音情,婉在其韻。吾意不然,別遺爾旨。吾文體英變,變而屢奇,豈吾天挺,蓋不隤家聲。汝可號哭而看之。」融文集數十卷行於世,自名其集為《玉海》。司徒褚彥回問其故,融雲:「蓋玉以比德,海崇上善耳。」張氏前有敷、演、鏡、暢,後有充、融、卷、稷。

  第六弟寶積,建武中,出為廬陵太守。時名流謝瀹、何點、陸惠曉、孔珪集融弟鐵之舍。點造坐便曰:「今日可謂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張氏保家之子。」顧見王思遠曰:「卿詐作善,非實得也。」二五,謂孔珪及融並第五。寶積永年元中為湘州行事,蕭穎胄於江陵,乘腰輿詣穎胄,舉動自若。穎胄問:「何至之晚?」答曰:「本朝危亂,四海橫流,既不能為比干之死,實未忍為微子之去,是以至晚。」穎胄深以為善,即用為相府諮議。後位禦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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