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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志(4)


  隆慶元年五月加衡太子少保。始河之決也,支流散漫遍陸地,既而南趨濁河。迨新河成,則盡趨秦溝,而南北諸支河悉並流焉。然河勢益大漲。三年七月決沛縣,自考城、虞城、曹、單、豐、沛抵徐州俱受其害,茶城淤塞,漕船阻邳州不能進。已雖少通,而黃河水橫溢沛地,秦溝、濁河口淤沙旋疏旋壅。朱衡已召還,工部及總河都禦史翁大立皆請於梁山之南別開一河以漕,避秦溝、濁河之險,後所謂泇河者也。詔令相度地勢,未果行。

  四年秋,黃河暴至,茶城複淤,而山東沙、薛、汶、泗諸水驟溢,決仲家淺運道,由梁山出戚家港,合於黃河。大立複請因其勢而浚之。是時,淮水亦大溢,自泰山廟至七裡溝淤十餘裡,而水從諸家溝傍出,至清河縣河南鎮以合於黃河。大立又言:「開新莊閘以通回船,複陳瑄故道,則淮可無虞。獨黃河在睢寧、宿遷之間遷徙未知所定,泗州陵寢可虞。請浚古睢河,由宿遷曆宿州,出小浮橋以泄二洪之水。且規複清河、魚溝分河一道,下草灣,以免衝激之患,則南北運道庶幾可保。」時大立已內遷,方受代,而季馴以都禦史複起總理河道。部議令區畫。

  九月,河複決邳州,自睢甯白浪淺至宿遷小河口,淤百八十裡,糧艘阻不進。大立言:「比來河患不在山東、河南、豐、沛,而專在徐、邳,故先欲開泇河口以遠河勢、開蕭縣河以殺河流者,正謂浮沙壅聚,河面增高,為異日慮耳。今秋水洊至,橫溢為災。權宜之計,在棄故道而就新沖;經久之策,在開泇河以避洪水。」乞決擇於二者。部議主塞決口,而令大立條利害以聞。大立遂以開泇口、就新沖、複故道三策並進,且言其利害各相參。會罷去,策未決,而季馴則主複故道。

  時茶城至呂梁,黃水為兩崖所束,不能下,又不得決。至五年四月,乃自靈璧雙溝而下,北決三口,南決八口,支流散溢,大勢下睢甯出小河,而匙頭灣八十裡正河悉淤。季馴役丁夫五萬,盡塞十一口,且浚匙頭灣,築縷堤三萬餘丈,匙頭灣故道以複。旋以漕船行新溜中多漂沒,季馴罷去。

  六年春,覆命尚書衡經理河工,以兵部侍郎萬恭總理河道。二人至,罷泇河議,專事徐、邳河,修築長堤,自徐州至宿遷小河口三百七十裡,並繕豐、沛大黃堤,正河安流,運道大通。衡乃上言:「河南屢被河患,大為堤防,今幸有數十年之安者,以防守嚴而備禦素也。徐、邳為糧運正道,既多方以築之,則宜多方以守之。請用夫每裡十人以防,三裡一鋪,四鋪一老人巡視。伏秋水發時,五月十五日上堤,九月十五日下堤,願攜家居住者聽。」詔如議。六月,徐、邳河堤工竣,遂命衡回部,賞衡及總理河道都禦史萬恭等銀幣有差。

  是歲,禦史吳從憲言:「淮安而上清河而下,正淮、泗、河、海沖流之會。河潦內出,海潮逆流,停蓄移時,沙泥旋聚,以故日就壅塞。宜以春夏時浚治,則下流疏暢,泛溢自平。」帝即命衡與漕臣勘議。而督理河道署郎中事陳應薦挑挖海口新河,長十裡有奇,闊五丈五尺,深一丈七尺,用夫六千四百餘人。

  衡之被召將還也,上疏言:「國家治河,不過浚淺、築堤二策。浚淺之法,或爬或澇,或逼水而沖,或引水而避,此可人力勝者。然茶城與淮水會則在清河,茶城、清河無水不淺。蓋二水互為勝負,黃河水勝則壅沙而淤,及其消也,淮漕水勝,則沖沙而通。水力蓋居七八,非專用人力也。築堤則有截水、縷水之異,截水可施於閘河,不可施於黃河。蓋黃河湍悍,挾川潦之勢,何堅不瑕,安可以一堤當之?縷水則兩岸築堤,不使旁潰,始得遂其就下入海之性。蓋以順為治,非以人力勝水性,故至今百五六十年為永賴焉。清河之淺,應視茶城,遇黃河漲落時,輒挑河、潢,導淮水沖刷,雖遇漲而塞,必遇落而通,無足慮也。惟清江浦水勢最弱,出口處所適與黃河相值。宜於黃水盛發時,嚴閉各閘,毋使沙淤。若口則自隆重慶三年海嘯,壅水倒灌低窪之地,積瀦難泄。宜時加疏浚,毋使積塞。至築黃河兩岸堤,第當縷水,不得以攔截為名。」疏上,報聞而已。

  萬曆元年,河決房村,築堤窪子頭至秦溝口。明年,給事中鄭嶽言:「運道自茶城至淮安五百餘裡,自嘉靖四十四年河水大發,淮口出水之際,海沙漸淤,今且高與山等。自淮而上,河流不迅,泥水愈淤。於是邳州淺,房村決,呂、梁二洪平,茶城倒流,皆坐此也。今不治海口之沙,乃日築徐、沛間堤岸,桃、宿而下,聽其所之。民之為魚,未有已時也。」因獻宋李公義、王令圖浚川爬法。命河臣勘奏,從其所言。而是年秋,淮、河並溢。明年八月河決碭山及邵家口、曹家莊、韓登家口而北,淮亦決高家堰而東,徐、邳、淮南北漂沒千里。自此桃、清上下河道淤塞,漕艘梗阻者數年,淮、揚多水患矣。總河都禦史傅希摯改築碭山月堤,暫留三口為泄水之路。其冬,並塞之。

  四年二月,督漕侍郎吳桂芒言:「淮、揚洪潦奔沖,蓋緣海賓汊港久堙,入海止雲梯一徑,致海擁橫沙,河流泛溢,而鹽、安、高、寶不可收拾。國家轉運,惟知急漕,而不暇急漕,而不暇急民,故朝廷設官,亦主治河,而不知治海。請設水利僉事一員,專疏海道,審度地利,如草灣及老黃河皆可趨海,何必專事雲梯哉?」帝優詔報可。

  桂芳複言:「黃水抵清河與淮合流,經清江浦外河,東至草灣,又折而西南,過淮安、新城外河,轉入安東縣前,直下雲梯關入海。近年關口多壅,河流日淺,惟草灣地低下,黃河沖決,駸駸欲奪安東入海,以縣治所關,屢決屢塞。去歲,草灣迤東自決一口,宜於決口之西開挑新口,以迎埽灣之溜,而於金城至五港岸築堤束水。語雲:「救一路哭,不當複計一家哭。」今淮、揚、鳳、泗、邳、徐不啻一路矣。安東自眾流匯圍,只文廟、縣署僅存椽瓦,其勢垂陷,不如委之,以拯全淮。」帝不欲棄安東,而命開草灣如所請。八月,工竣,長萬一千一百餘丈,塞決口二十二,役夫四萬四千。帝以海口開浚,水患漸平,賚桂芳等有差。

  未幾,河決韋家樓,又決沛縣縷水堤,豐、曹二縣長堤,豐、沛、徐州、睢甯、金鄉、魚台、單、曹田廬漂溺無算,河流齧宿遷城。帝從桂芳請,遷縣治、築土城避之。於是禦史陳世寶請複老黃河故道,言:「河自桃源三義鎮曆清河縣北,至大河口會淮入海。運道自淮安天妃廟亂淮而下,十裡至大河口,從三義鎮出口向桃源大河而去,凡七十餘裡,是為老黃河。至嘉靖初,三義鎮口淤,而黃河改趨清河縣南與淮會,自此運道不由大河口而徑由清河北上矣。近者,崔鎮屢決,河勢漸趨故道。若仍開三義鎮口引河入清河北,或令出大河口與淮流合,或從清河西別開一河,引淮出河上游,則運道無恐,而淮、泗之水不為黃流所漲。」部覆允行。

  桂芳言:「淮水向經清河會黃河趨海。自去秋河決崔鎮,清江正河淤澱,淮口梗塞。於是淮弱河強,不能奪草灣入海之途,而全淮南徙,橫灌山陽、高、寶間,向來湖水不逾五尺,堤僅七尺,今堤加丈二,而水更過之。宜急護湖堤以殺水勢。」部議以為必淮有所歸,而後堤可保,請令桂芳等熟計。報可。

  開河、護堤二說未定,而河複決崔鎮,宿、沛、清、桃兩岸多壞,黃河日淤墊,淮水為河所迫,徙而南,時五年八月也。希摯議塞決口,束水歸漕。桂芳欲沖刷成河,以為老黃河入海之路。帝令急塞決口,而俟水勢稍定,乃從桂芳言。時給事中湯聘尹議導淮入江以避黃,會桂芳言:「黃水向老黃河故道而去,下奔如駛,淮遂乘虛湧入清口故道,淮、揚水勢漸消。」部議行勘,以河、淮既合,乃寢其議。

  管理南河工部郎中施天麟言:

  「淮、泗之水不下清口而下山陽,從黃浦口入海。浦口不能盡泄,浸淫高、寶邵伯諸湖,而湖堤盡沒,則以淮、泗本不入湖,而今入湖故也。淮、泗之入湖者,又緣清口向未淤塞,而今淤塞故也。清口之淤塞者,又緣黃河淤塞日高,淮水不得不讓河而南徙也。蓋淮水並力敵黃,勝負或亦相半,自高家堰廢壞,而清口內通濟橋、朱家等口淮水內灌,於是淮、泗之力分,而黃河得以全力制其敝,此清口所以獨淤於今歲也。下流既淤,則上流不得不決。

  每歲糧艘以四五月畢運,而堤以六七月壞。水發之時不能為力,水落之後方圖堵塞。甫及春初,運事又迫,僅完堤工,於河身無與。河身不挑則來年益高。上流之決,必及於徐、呂,而不止於邳、遷;下流之涸,將盡乎邳、遷,而不止於清、桃。須不惜一年糧運,不惜數萬帑藏,開挑正河,寬限責成,乃為一勞永逸。

  至高家堰、朱家等口,宜及時築塞,使淮、泗並力足以敵黃,則淮水之故道可複,高、寶之大患可減。若興、鹽海口堙塞,亦宜大加疏浚。而湖堤多建減水大閘,堤下多開支河。要未有不先黃河而可以治淮,亦未有不疏通淮水而可以固堤者也。」事下河漕諸臣會議。

  淮之出清口也,以黃水由老黃河奔注,而老黃河久淤,未幾複塞,淮水仍漲溢。給事中劉鉉請亟開通海口,而簡大臣會同河漕諸臣往治。乃命桂芳為工部尚書兼理河漕,而裁總河都禦史官。桂芳甫受命而卒。

  六年夏,潘季馴代。時給事中李淶請多浚海口,以導眾水之歸。給事中王道成則請塞崔鎮決口,築桃、宿長堤,修理高家堰,開複老黃河。並下河臣議。季馴與督漕侍郎江一麟相度水勢,言:

  「海口自雲梯關四套以下,闊七八裡至十餘裡,深三四丈。欲別議開鑿,必須深闊相類,方可注放,工力甚難。且未至海口,乾地猶可施工,其將入海之地,潮汐往來,與舊口等耳。舊口皆系積沙,人力雖不可浚,水力自能沖刷,海無可浚之理。惟當導河歸海,則以水治水,即浚海之策也。河亦非可以人力導,惟當繕治堤防,俾無旁決,則水由地中,沙隨水去,即導河之策也。

  頻年以來,日以繕堤為事,顧卑薄而不能支,迫近而不能容,雜以浮沙而不能久。是以河決崔鎮,水多北潰,為無堤也。淮決高家堰、黃浦口,水多東潰,堤弗固也。不咎制之未備,而咎築堤為下策,豈通論哉!上流既旁潰,又岐下流而分之,其趨雲梯入海口者,譬猶強弩之末耳。水勢益分則力益弱,安能導積沙以注海?

  故今日浚海急務,必先塞決以導河,尤當固堤以杜決,而欲堤之不決,必真土而勿雜浮沙,高厚而勿惜钜費,讓遠而勿與爭地,則堤乃可固也。沿河堤固,而崔鎮口塞,則黃不旁決而沖漕力專。高家堰築,朱家口塞,則淮不旁決而會黃力專。淮、黃既合,自有控海之勢。又懼其分而力弱也,必暫塞清江浦河,而嚴司啟閉以防其內奔。姑置草灣河,而專複雲梯以還其故道。仍接築淮安新城長堤,以防其末流。使黃、淮力全,涓滴悉趨於海,則力強且專,下流之積沙自去,海不浚而辟,河不挑而深,所謂固堤即以導河,導河即以浚海也。」

  又言:「黃水入徐,曆邳、宿、桃、清,至清口會淮而東入海。淮水自洛及鳳,曆盱、泗,至清口會河而東入海。此兩河故道也。元漕江南粟,則由揚州直北廟灣入海,未嘗溯淮。陳瑄始堤管家諸湖,通淮為運道。慮淮水漲溢,則築高家堰堤以捍之,起武家墩,經大、小澗至阜寧湖,而淮不東侵。又慮黃河漲溢,則堤新城北以捍之,起清江浦,沿缽池山、柳浦灣迤東,而黃不南侵。

  其後,堤岸漸傾,水從高堰決入,淮郡遂同魚鱉。而當事者未考其故,謂海口壅閉,宜亟穿支渠。詎知草灣一開,西橋以上正河遂至淤阻。夫新河闊二十餘丈,深僅丈許,較故道僅三十之一,豈能受全河之水?下流既壅,上流自潰,此崔鎮諸口所由決也。今新河複塞,故河漸已通流,雖深闊未及原河十一,而兩河全下,沙隨水刷,欲其全複河身不難也。河身既複,闊者七八裡,狹亦不下三四百丈,滔滔東下,何水不容?匪惟不必別鑿他所,即草灣亦可置勿浚矣。

  故為今計,惟修復陳瑄故跡,高築南北兩堤,以斷兩河之內灌,則淮、揚昏墊可免。塞黃浦口,築寶應堤,浚東關等淺,修五閘,複五壩,則淮南運道無虞。堅塞桃源以下崔鎮口諸決,則全河可歸故道。黃、淮既無旁決,並驅入海,則沙隨水刷,海口自複,而桃、清淺阻,又不足言。此以水治水之法也。若夫爬撈之說,僅可行諸閘河,前入屢試無功,徒費工料。」

  於是條上六議:曰塞決口以挽正河,曰築堤防以杜潰決,曰複閘壩以防外河,曰創滾水壩以固堤岸,曰止浚海工程以省糜費,曰寢開老黃河之議以仍利涉。帝悉從其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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