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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傳(1)


  古稱儒學家者流,本出於司徒之官,可以正君臣,明貴賤,美教化,移風俗,莫若於此焉。故前古哲王,鹹用儒術之士;漢家宰相,無不精通一經。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經決定,由是人識禮教,理致升平。近代重文輕儒,或參以法律,儒道既喪,淳風大衰,故近理國多劣于前古。自隋氏道消,海內版蕩,彝倫攸篸,戎馬生郊,先代之舊章,往聖之遺訓,掃地盡矣!

  及高祖建義太原,初定京邑,雖得之馬上,而頗好儒臣。以義寧三年五月,初令國子學置生七十二員,取三品已上子孫;太學置生一百四十員,取五品已上子孫;四門學生一百三十員,取七品已上子孫。上郡學置生六十員,中郡五十員,下郡四十員。上縣學並四十員,中縣三十員,下縣二十員。武德元年,詔皇族子孫及功臣子弟,于秘書外省別立小學。二年,詔曰:

  盛德必祀,義存方策,達人命世,流慶後昆。建國君人,弘風闡教,崇賢彰善,莫尚於茲。自八卦初陳,九疇攸敘,徽章互垂,節文不備。爰始姬旦,匡翊周邦,創設禮經,尤明典憲。啟生人之耳目,窮法度之本源,化起《二南》,業隆八百;豐功茂德,冠於終古。暨乎王道既衰,頌聲不作,諸侯力爭,禮樂陵遲。粵若宣父,天資睿哲;經綸齊、魯之內,揖讓洙、泗之間;綜理遺文,弘宣舊制。四科之教,歷代不刊;三千之文,風流無歇。

  惟茲二聖,道著群生,守祀不修,明褒尚闕。朕君臨區宇,興化崇儒,永言先達,情深紹嗣。宜令有司于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時致祭。仍博求其後,具以名聞,詳考所宜,當加爵土。是以學者慕向,儒教聿興。

  至三年,太宗討平東夏,海內無事,乃銳意經籍,于秦府開文學館。廣引文學之士,下詔以府屬杜如晦等十八人為學士,給五品珍膳,分為三番更直,宿于閣下。

  及即位,又于正殿之左,置弘文學館,精選天下文儒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等,各以本官兼署學士,令更日宿直。聽朝之暇,引入內殿,講論經義,商略政事,或至夜分乃罷。又召勳賢三品已上子孫,為弘文館學士。

  貞觀二年,停以周公為先聖,始立孔子廟堂于國學,以宣父為先聖,顏子為先師。大征天下儒士,以為學官。數幸國學,令祭酒、博士講論。畢,賜以束帛。學生能通一大經已上,鹹得署吏。又于國學增築學舍一千二百間,太學、四門博士亦增置生員,其書算合置博士、學生,以備藝文,凡三千二百六十員。其玄武門屯營飛騎,亦給博士,授以經業;有能通經者,聽之貢舉。是時四方儒士,多抱負典籍,雲會京師。俄而高麗及百濟、新羅、高昌、吐蕃等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于國學之內。鼓篋而升講筵者,八千餘人。濟濟洋洋焉,儒學之盛,古昔未之有也。

  太宗又以經籍去聖久遠,文字多訛謬,詔前中書侍郎顏師古考定《五經》,頒於天下,命學者習焉。又以儒學多門,章句繁雜,詔國子祭酒孔穎達與諸儒撰定《五經》義疏,凡一百七十卷,名曰《五經正義》,令天下傳習。

  十四年,詔曰:「梁皇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並前代名儒,經術可紀。加以所在學徒,多行其疏,宜加優異,以勸後生。可訪其子孫見在者,錄名奏聞,當加引擢。」

  二十一年,又詔曰:「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元凱、范寧等二十一人,並用其書,垂于國胄。既行其道,理合褒崇。自今有事太學,可與顏子俱配享孔子廟堂。」其尊重儒道如此。

  高宗嗣位,政教漸衰,薄于儒術,尤重文吏。於是醇醲日去,畢競日彰,猶火銷膏而莫之覺也。及則天稱制,以權道臨下,不吝官爵,取悅當時。其國子祭酒,多授諸王及駙馬都尉,准貞觀舊事。祭酒孔穎達等赴上日,皆講《五經》題。至是,諸王與駙馬赴上,唯判祥瑞按三道而已。至於博士、助教,唯有學官之名,多非儒雅之實。是時複將親祠明堂及南郊,又拜洛,封嵩嶽,將取弘文國子生充齊郎行事,皆令出身放選,前後不可勝數。因是生徒不復以經學為意,唯苟希僥倖。二十年間,學校頓時隳廢矣。

  玄宗在東宮,親幸太學,大開講論,學官生徒,各賜束帛。及即位,數詔州縣及百官薦舉經通之士。又置集賢院,招集學者校選,募儒士及博涉著實之流。以為《儒學篇》。

  徐文遠,洛州偃師人,陳司空孝嗣玄孫,其先自東海徙家焉。父徹,梁秘書郎,尚元帝女安昌公主而生文遠。屬江陵陷,被虜于長安,家貧無以自給。其兄休,鬻書為事,文遠日閱書於肆,博覽《五經》,尤精《春秋左氏傳》。時有大儒沈重講於太學,聽者常千餘人。文遠就質問,數日便去。或問曰:「何辭去之速?」答曰:「觀其所說,悉是紙上語耳,僕皆先已誦得之。至於奧賾之境,翻似未見。」有以其言告重者,重呼與議論,十餘反,重甚嘆服之。

  文遠方正純厚,有儒者風。竇威、楊玄感、李密皆從其受學。開皇中,累遷太學博士。詔令往並州,為漢王諒講《孝經》、《禮記》。及諒反,除名。大業初,禮部侍郎許善心舉文遠與包愷、褚徽、陸德明、魯達為學官,遂擢授文遠國子博士,愷等並為太學博士。時人稱文遠之《左氏》、褚徽之《禮》、魯達之《詩》、陸德明之《易》,皆為一時之最。文遠所講釋,多立新義,先儒異論,皆定其是非,然後詰駁諸家,又出己意,博而且辨,聽者忘倦。

  後越王侗署為國子祭酒。時洛陽饑饉,文遠出城樵采,為李密軍所執。密令文遠南面坐,備弟子禮北面拜之。文遠曰:「老夫疇昔之日,幸以先王之道,仰授將軍。時經興替,倏焉已久。今將軍屬風雲之際,為義眾所歸,權鎮萬物,威加四海,猶能屈體弘尊師之義,此將軍之德也,老夫之幸也!既荷茲厚禮,安不盡言乎!但未審將軍意耳!欲為伊、霍繼絕扶傾,雖遲暮,猶願盡力;若為莽、卓乘危迫險,則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密頓首曰:「昨奉朝命,垂拜上公,冀竭庸虛,匡奉國難。所以未朝見者,不測城內人情。且欲先征化及,報復冤恥,立功贖罪,然後凱旋,入拜天闕。此密之本意,惟先生教之。」文遠曰:「將軍名臣之子,累顯忠節,前受誤于玄感,遂乃暫墜家聲。行迷未遠,而回車複路,終於忠孝,用康家國,天下之人,是所望于將軍也。」密又頓首曰:「敬聞命矣,請奉以周旋。」

  及征化及還,而王世充已殺元文都等,權兵專制。密又問計于文遠,答曰:「王世充亦門人也,頗得識之。是人殘忍,意又褊促,既乘此勢,必有異圖。將軍前計為不諧矣,非破王世充,不可朝覲。」密曰:「嘗謂先生儒者,不學軍旅之事,今籌大計,殊有明略。」

  及密敗,複入東都,王世充給其廩食,而文遠盡敬,見之先拜。或問曰:「聞君踞見李密,而敬王公,何也?」答曰:「李密,君子也,能受酈生之揖;王公,小人也,有殺故人之義。相時而動,豈不然歟!」後王世充僣號,複以為國子博士。因出樵采,為羅士信獲之,送于京師,複授國子博士。

  武德六年,高祖幸國學,觀釋奠,遣文遠發《春秋》題,諸儒設難蜂起,隨方占對,皆莫能屈。封東莞縣男。年七十四,卒官。撰《左傳音》三卷、《義疏》六十卷。孫有功,自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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