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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吏傳(1)


  漢宣帝曰:「使政平訟息,民無愁歎,與我共理,其惟良二千石乎!」故漢代命官,重外輕內,郎官出宰百里,郡守入作三公。世祖中興,尤深吏術,慎選名儒為輔相,不以吏事責功臣;政優則增秩賜金,績負則論輸左校。選任之道,皇漢其優。

  隋政不綱,彝倫斯紊。天子事巡遊而務征伐,具僚逞側媚而竊恩權。是時朝廷無正人,方岳無廉吏。跨州連郡,莫非豺虎之流;佩紫懷黃,悉奮爪牙之毒。以至土崩不救,旋踵而亡。

  武德之初,餘風未殄。太宗皇帝削平亂跡,湔洗汙風,唯思稼穡之艱,不以珠璣為寶。以是人知恥格,俗尚貞修,太平之基,率由茲道。洎天后、玄宗之代,貞元、長慶之間,或以卿士大夫涖方州,或以禦史、郎官宰畿甸,行古道也,所病不能。

  自武德已還,歷年三百,其間嶽牧,不乏循良。今錄其政術有聞,為之立傳,所冀表吏師而儆不恪也。

  韋仁壽,雍州萬年人也。大業末,為蜀郡司法書佐,斷獄平恕,其得罪者皆曰:「韋君所斷,死而無恨。」高祖入關,遣使定巴蜀,使者承制拜仁壽巂州都督府長史。時南寧州內附,朝廷每遣使安撫,類皆受賄,邊人患之,或有叛者。高祖以仁壽素有能名,令檢校南寧州都督,寄聽政於越巂,使每歲一至其地以慰撫之。仁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承制置八州十七縣,授其豪帥為牧宰,法令清肅,人懷歡悅。及將還,酋長號泣曰:「天子遣公鎮撫南寧,何得便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諸酋長乃相與築城,立廨舍,旬日而就。仁壽又曰:「吾奉詔但令巡撫,不敢擅住。」及將歸,蠻夷父老各揮涕相送。因遣子弟隨之入朝,貢方物,高祖大悅。仁壽複請徙居南寧,以兵鎮守。有詔特聽以便宜從事,令益州給兵送之。刺史竇軌害其功,托以蜀中山獠反叛,未遑遠略,不時發遣。經歲余,仁壽病卒。

  陳君賓,陳鄱陽王伯山子也。仕隋為襄國太守。武德初,以郡歸款,封東陽公,拜邢州刺史。貞觀元年,累轉鄧州刺史。州邑喪亂之後,百姓流離。君賓至才期月,皆來複業。二年,天下諸州並遭霜澇,君賓一境獨免。當年多有儲積,蒲、虞等州戶口,盡入其境逐食。太宗下詔勞之曰:

  朕以隋末亂離,毒被海內;率土百姓,零落殆盡,州裡蕭條,十不存一;寤寐思之,心焉若疚。是以日昃忘食,未明求衣,曉夜孜孜,惟以安養為慮。每見水旱降災,霜雹失所,撫躬責己,自慚德薄。恐貧乏之黎庶,不免饑餒;傾竭倉廩,普加賑恤。其有一人絕食,若朕奪之,分命庶僚,盡心匡救。去年關內六州及蒲、虞、陝、鼎等複遭亢旱,禾稼不登,糧儲既少,遂令分房就食。比聞刺史以下及百姓等並識朕懷,逐糧戶到,遞相安養,回還之日,各有贏糧。乃別齎布帛,以申贈遺,如此用意,嘉歎良深。一則知水旱無常,彼此遞相拯贍,不慮凶年。二則知禮讓興行,輕財重義,四海士庶,皆為兄弟。變澆薄之風,敦仁慈之俗,政化如此,朕複何憂。其安置客口,官人支配得所,並令考司錄為功最。養戶百姓,不吝財帛,已敕主者免今年調物。宜知此意,善相勸勉。

  其年,入為太府少卿,轉少府少監。九年,坐事除名。後起授虔州刺史,卒。

  張允濟,青州北海人也。隋大業中為武陽令,務以德教訓下,百姓懷之。元武縣與其鄰接,有人以牸牛依其妻家者八九年,牛孳產至十餘頭;及將異居,妻家不與,縣司累政不能決。其人詣武陽質於允濟。允濟曰:「爾自有令,何至此也?」其人垂泣不止,具言所以。允濟遂令左右縛牛主,以衫蒙其頭,將詣妻家村中,雲捕盜牛賊,召村中牛悉集,各問所從來處。妻家不知其故,恐被連及,指其所訴牛曰:「此是女婿家牛也,非我所知。」允濟遂發蒙,謂妻家人曰:「此即女婿,可以牛歸之。」妻家叩頭服罪。元武縣司聞之,皆大慚。又嘗道逢一老母種蔥者,結庵守之。允濟謂母曰:「但歸,不煩守也。若遇盜,當來告令。」老母如其言,居一宿而蔥大失。母以告允濟。悉召蔥地十裡中男女畢集,允濟呼前驗問,果得盜蔥者。曾有行人候曉先發,遺衫于路,行十數裡方覺。或謂曰:「我武陽境內,路不拾遺,但能回取,物必當在。」如言果得。遠近稱之。政績尤異。

  遷高陽郡丞,時無郡將,允濟獨統大郡,吏人畏悅。及賊帥王須拔攻圍,時城中糧盡,吏人取槐葉槁節食之,竟無叛者。貞觀初,累遷刑部侍郎,封武城縣男。出為幽州刺史,尋卒。

  李桐客,冀州衡水人也。仕隋為門下錄事。大業末,煬帝幸江都,時四方兵起,謀欲徙都丹陽,召百僚會議。公卿希旨,俱言「江右黔黎,皆思望幸,巡狩吳會,勒石紀功,複禹之跡,今其時也。」桐客獨議曰:「江南卑濕,地狹州小,內奉萬乘,外給三軍,吳人力屈,不堪命。且逾越險阻,非社稷之福。」禦史奏桐客謗毀朝政,僅而獲免。後隋滅,從宇文化及至黎陽,轉沒竇建德。建德平,太宗召授秦府法曹參軍。貞觀初,累遷通、巴二州。所在清平流譽,百姓呼為慈父。後卒於家。

  李素立,趙州高邑人,北齊梁州刺史義深曾孫也。祖駼,散騎常侍。父政藻,隋水部郎中,大業末充使淮南,為盜所殺。素立,武德初為監察禦史。時有犯法不至死者,高祖特命殺之,素立諫曰:「三尺之法,與天下共之,法一動搖,則人無所措手足。陛下甫創鴻業,遐荒尚阻,奈何輦轂之下,便棄刑書?臣忝法司,不敢奉旨。」高祖從之。自是屢承恩顧。素立尋丁憂,高祖令所司奪情,授以七品清要官,所司擬雍州司戶參軍。高祖曰:「此官要而不清。」又擬秘書郎。高祖曰:「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高祖曰:「此官清而複要。」

  貞觀中,累轉揚州大都督府司馬。時突厥鐵勒部相率內附,太宗於其地置瀚海都護府以統之,以素立為瀚海都護。又有闕泥孰別部,猶為邊患。素立遣使招諭降之。夷人感其惠,率馬牛以饋素立,素立唯受其酒一杯,餘悉還之。為建立廨舍,開置屯田。久之,轉綿州刺史。永徽初,遷蒲州刺史,及將之任,所餘糧儲及什物,皆令州司收之,唯齎己之書籍而去。道病卒,高宗聞而特為廢朝一日,諡曰平。

  其孫至遠,有重名。長壽中為天官郎中。內史李昭德重其才,薦於則天,擢令知流內選事。或勸至遠謝其私恩,至遠曰:「李公以公見用,豈得以私謁也。」竟不謝,遂為昭德所銜,因事出為壁州刺史卒。

  至遠子畬,初為汜水主簿。處事敏速,有聲稱,雖村童廁養之輩,一閱之後,無不知替代姓名者。累轉國子司業。事母甚謹,閨門邕睦,累代同居。每歲時拜慶,長幼男女,鹹有禮節。及妻卒,時母已先病,畬恐傷母意,約家人不令哭聲使聞於母,朝夕定省,不曾見其憂念之色,士友甚以此稱之。及母終,過毀,卒於喪。

  至遠弟從遠,景雲中曆黃門侍郎、太府卿。

  素立從兄子游道,則天時官至冬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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