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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俛傳


  蕭俛,字思謙。曾祖太師徐國公嵩,開元中宰相。祖華,襲徐國公,肅宗朝宰相。父恒,贈吏部尚書。皆自有傳。俛,貞元七年進士擢第。元和初,複登賢良方正制科,拜右拾遺,遷右補闕。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學士。七年,轉司封員外郎。九年,改駕部郎中、知制誥,內職如故。坐與張仲方善,仲方駁李吉甫諡議,言用兵徵發之弊,由吉甫而生。憲宗怒,貶仲方。俛亦罷學士,左授太僕少卿。

  十三年,皇甫鎛用事,言于憲宗,拜俛禦史中丞。俛與鎛及令狐楚,同年登進士第。明年,鎛援楚作相,二人雙薦俛於上。自是,顧眄日隆,進階朝議郎、飛騎尉,襲徐國公,賜緋魚袋。穆宗即位之月,議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書侍郎、平章事,仍賜金紫之服。八月,轉門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涇原,命中使以禁軍援之。穆宗謂宰臣曰:「用兵有必勝之法乎?」俛對曰:「兵者兇器,戰者危事,聖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討不仁,以義討不義,先務招懷,不為掩襲。古之用兵,不斬祀,不殺厲,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暴,師之上也。如救之甚於水火。故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此必勝之道也。如或縱肆小忿,輕動干戈,使敵人怨結,師出無名,非惟不勝,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時令狐楚左遷西川節度使,王播廣以貨幣賂中人權幸,求為宰相。而宰相段文昌複左右之。俛性嫉惡,延英面言播之纖邪納賄,喧於中外,不可以汙台司。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罷相任。長慶元年正月,守左僕射,進封徐國公,罷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慮乖當,故鮮有簡拔而涉克深,然志嫉奸邪,脫屣重位,時論稱之。

  穆宗乘章武恢復之餘,即位之始,兩河廓定,四鄙無虞。而俛與段文昌屢獻太平之策,以為兵以靜亂,時已治矣,不宜黷武,勸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頓去,請密語天下軍鎮有兵處,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謂之「消兵」。帝既荒縱,不能深料,遂詔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為盜,伏于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湊複亂河朔,一呼而遺卒皆至。朝廷方徵兵諸藩,籍既不充,尋行招募。烏合之徒,動為賊敗,由是複失河朔,蓋「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獨,持法守正。以己輔政日淺,超擢太驟,三上章懇辭僕射,不拜。詔曰:「蕭俛以勤事國,以疾退身,本末初終,不失其道,既罷樞務,俾居端揆。朕欲加恩超等,複吾前言。而繼有讓章,至於三四,敦諭頗切,陳乞彌堅。成爾謙光,移之選部,可吏部尚書。」俛又以選曹簿書煩雜,非攝生之道,乞換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書。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許。三月,改太子少保,尋授同州刺史。寶曆二年,複以少保分司東都。

  文宗即位,授檢校左僕射、守太子少師。俛稱疾篤,不任赴闕,乞罷所授官。詔曰:「新除太子少師蕭俛,代炳台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經緯邦俗,行可以感動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進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師傅之崇,疇於舊德,俾從優逸,冀保養頤。而抗疏懇辭,勇退知止,嘗亦敦諭,確乎難拔。遂茲牢讓,以厚時風,可銀青光祿大夫、守尚書左僕射致仕。」

  俛趣尚簡潔,不以聲利自汙。在相位時,穆宗詔撰《故成德軍節度使王士真神道碑》,對曰:「臣器褊狹,此不能強。王承宗先朝阻命,事無可觀,如臣秉筆,不能溢美。或撰進之後,例行貺遺。臣若公然阻絕,則違陛下撫納之宜;僶俛受之,則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願為之秉筆。」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韋氏,賢明有禮,理家甚嚴。俛雖為宰相,侍母左右,不異褐衣時。丁母喪,毀瘠逾制。免喪,文宗征詔,懇以疾辭。既致仕於家,以洛都官屬賓友,避歲時請謁之煩,乃歸濟源別墅,逍遙山野,嘯詠窮年。

  八年,以莊恪太子在東宮,上欲以耆德輔導,複以少師征之。俛令弟傑奉表京師,複納制書,堅辭痼疾。詔曰:「不待年而求謝,於理身之道則至矣,其如朝廷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師傅,遐想漢朝故事,玄成、石慶,當時重德,鹹曆此官。吾以元子幼沖,切于師訓,欲以敕汝發明古今,冀忠孝之規,日聞於耳。特遣左右,至於林園。而卿高蹈翛然,屏絕趨進,複遣令弟還召詔書。天爵自優,冥鴻方遠,不轉之志,其堅若山。循省來章,致煩為愧。終以呂尚之秩,遂其疏曠之心。勵俗激貪,所補多矣。有益於政,寄聲以聞,亦有望於舊臣矣。可太子太傅致仕。」

  開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辭日,文宗謂俶曰:「蕭俛先朝名相,觔力未衰,可一來京國。朕賜俛詔書匹帛,卿便齎至濟源,道吾此意。」詔曰:「卿道冠時髦,業高儒行。著作礪濟川之效,弘致君匡國之規,留芳岩廊,逸老林壑。累降褒詔,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奪,情見乎辭。鴻飛入冥,吟想增歎。今賜絹三百匹,便令蕭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傑,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進士第。累官侍御史,遷主客員外郎。太和九年十月,鄭注為鳳翔節度使,慎選參佐。李訓以傑檢校工部郎中,充鳳翔隴觀察判官。其年十一月,鄭注誅,傑為鳳翔監軍使所害。

  俶以蔭授官。太和中,累遷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諫議大夫。開成二年,出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遷越州刺史、禦史中丞、浙東都團練觀察使。會昌中,入為左散騎常侍,遷檢校刑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防禦等使。大中初,坐在華州時斷獄不法,授太子賓客分司。四年,檢校戶部尚書、兗州刺史、兗沂海節度使。複入為太子賓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卒。俛從父弟仿。

  倣,父悟,恒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倣,太和元年登進士第。大中朝,曆諫議大夫、給事中。咸通初,遷左散騎常侍。

  懿宗怠臨朝政,僻於奉佛,內結道場,聚僧念誦。又數幸諸寺,施與過當。倣上疏論之曰:

  臣聞玄祖之道,由慈儉為先;而素王之風,以仁義為首。相沿百代,作則千年,至聖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於天竺,去彼王宮,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名歸象外,理絕塵中,非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貞觀中,高宗在東宮,以長孫皇后疾亟,嘗上言曰:「欲請度僧,以資福事。」後曰:「為善有征,吾未為惡,善或無報,求福非宜。且佛者,異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論。豈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故諡為文德。且母后之論,尚能如斯,哲王之謨,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屬意桑門,內設道場,中開講會,或手錄梵策,或口揚佛音。雖時啟于延英,從容四輔;慮稍稀於聽政,廢失萬機。居安思危,不可忽也。夫從容者,君也,必疇諮於臣,盡忠匡救,外逆其耳,內沃其心;陳皋陶之謨,述仲虺之誥;發揮王道,恢益帝圖,非賜對之間,徒侍坐而已。夫廢失者,上拒其諫,下希其旨,言則狎玩,意在順從。漢重神仙,東方朔著《十洲》之記;梁崇佛法,劉孝儀詠《七覺》之詩。致祠禱無休,講誦不已,以至大空海內,中輟江東。以此言之,是廢失也。然佛者,當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漢、晉已來,互興寶刹;姚、石之際,亦有高僧。或問以苦空,究其不滅,止聞有性,多曰忘言。執著貪緣,非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繆賞與濫刑,其殃立至;俟勝殘而去殺,得福甚多。幸罷講筵,頻親政事。昔年韓愈已得罪于憲宗,今日微臣固甘心於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權知貢舉,遷禮部侍郎,轉戶部。以檢校工部尚書,出為滑州刺史,充義成軍節度、鄭滑潁觀察處置等使。在鎮四年,滑臨黃河,頻年水潦,河流泛溢,壞西北堤。倣奏移河四裡,兩月畢功,畫圖以進。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書,入為兵部尚書、判度支,轉吏部尚書,選序平允。鹹通末,複為兵部尚書、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中書、門下二侍郎,兼戶部、兵部尚書。遷左右僕射,改司空、弘文館大學士、蘭陵郡開國侯。

  俄而盜起河南,內官握兵,王室濁亂。倣氣勁論直,同列忌之;罷知政事,出為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

  倣性公廉,南海雖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門。家人疾病,醫工治藥,須烏梅,左右於公廚取之;倣知而命還,促買於市。遇亂,不至京師而卒。

  子廩,鹹通三年進士擢第,累遷尚書郎。乾符中,以父出鎮南海,免官侍行。中和中,征為中書舍人,再遷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廩以疾不能從。襄王僣竊,廩宗人遘受偽署;廩懼,自洛避地河朔,鎮冀節度使王鎔館之於深州。光化三年卒。

  廩貞退寡合,綽有家法。初從父南海,地多穀紙,倣敕子弟繕寫缺落文史。廩白曰:「家書缺者,誠宜補葺。然此去京師,水際萬里,不可露齎,當須篋笥。人觀兼乘,謂是貨財,古人薏苡之嫌,得為深誡。」倣曰:「吾不之思也。」故濁亂之際,克保令名。

  子頎,亦登進士第,後官位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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