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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玄同傳


  魏玄同,定州鼓城人也。舉進士。累轉司列大夫。坐與上官儀文章屬和,配流嶺外。上元初赦還。工部尚書劉審禮薦玄同有時務之才,拜岐州長史。累遷至吏部侍郎。

  玄同以既委選舉,恐未盡得人之術,乃上疏曰:

  臣聞制器者必擇匠以簡材,為國者必求賢以蒞官。匠之不良,無以成其工;官之非賢,無以致於理。君者,所以牧人也;臣者,所以佐君也。君不養人,失君道矣;臣不輔君,失臣任矣。任人者,誠國家之基本,百姓之安危也。方今人不加富,盜賊不衰,獄公未清,禮義猶闕者,何也?下吏不稱職,庶官非其才也。官之不得其才者,取人之道,有所未盡也。臣又聞傳說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理人。」昔之邦國,今之州縣,士有常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選英賢,其大臣乃命于王朝耳。秦並天下,罷侯置守,漢氏因之,有沿有革。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官,則漢為置之。州郡掾吏、督郵從事,悉任之於牧守。爰自魏、晉,始歸吏部,遞相祖襲,以迄於今。用刀筆以量才,案簿書而察行,法令之弊,其來自久。

  蓋君子重因循而憚改作,有不得已者,亦當運獨見之明,定卓然之議。如今選司所行者,非上皇之令典,乃近代之權道,所宜遷徙,實為至要。何以言之?夫尺丈之量,所及者蓋短;鐘庾之器,所積者寧多。非其所及,焉能度之;非其所受,何以容之?況天下之大,士人之眾,而可委之數人之手乎?假使平如權衡,明如水鏡,力有所極,照有所窮,銓綜既多,紊失斯廣。又以比居此任,時有非人。豈直愧彼清通,昧于甄察;亦將竟其庸妄,糅彼棼絲。情故既行,何所不至?髒私一啟,以及萬端。至乃為人擇官,為身擇利,顧親疏而下筆,看勢要而措情。悠悠風塵,此焉奔兢;擾擾遊宦,同乎市井。加以厚貌深衷,險如溪壑,擇言觀行,猶懼不周。今使百行九能,折之於一面,具僚庶品,專斷于一司,不亦難矣!且魏人應運,所據者乃三分;晉氏播遷,所臨者非一統。逮乎齊、宋,以及周、隋,戰爭之日多,安泰之時少,瓜分瓦裂,各在一方。隋氏平陳,十餘年耳,接以兵禍,繼以饑饉,既德業之不逮,或時事所未遑,非謂是今而非古也。武德、貞觀,與今亦異,皇運之初,庶事草創,豈唯日不暇給,亦乃人物常稀。天祚大聖,享國永年,比屋可封,異人間出。鹹以為有道恥賤,得時無怠,諸色入流,歲以千計。群司列位,無複新加,官有常員,人無定限。選集之始,霧積雲屯,擢敘於終,十不收一。淄澠雜混,玉石難分,用舍去留,得失相半。撫即事之為弊,知及後之滋失。

  夏、殷已前,制度多闕,周監二代,煥乎可睹。豈諸侯之臣,不皆命于天子,王朝庶官,亦不專於一職。故周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命之曰:「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僻側媚,唯吉士。」此則令其自擇下吏之文也。太僕正,中大夫耳,尚以僚屬委之,則三公九卿,亦必然矣。《周禮》:太宰、內史,並掌爵祿廢置;司徒、司馬,別掌興賢詔事。當是分任于群司,而統之以數職,各自求其小者,而王命其大者焉。夫委任責成,君之體也,所委者當,所用者精,故能得濟濟之多士,盛芃芃之棫樸。

  裴子野有言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居家視其孝友,鄉党服其誠信,出入觀其志義,憂歡取其智謀。煩之以事,以觀其能;臨之以利,以察其廉。《周禮》始於學校,論之州裡,告諸六事,而後貢之王庭。其在漢家,尚猶然矣。州郡積其功能,然後為五府所辟,五府舉其掾屬而升於朝,三公參得除署,尚書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關者眾;一士之進,其謀也詳。故官得其人,鮮有敗事。魏、晉反是,所失弘多。」子野所論,蓋區區之宋朝耳,猶謂不勝其弊,而況於當今乎!

  又夫從政蒞官,不可以無學。故《書》曰:「學古入官,議事以制。」《傳》曰:「我聞學以從政,不聞以政入學。」今貴戚子弟,例早求官,髫齔之年,已腰銀艾,或童草之歲,已襲朱紫。弘文崇賢之生,千牛輦腳之類,課試既淺,藝能亦薄,而門閥有素,資望自高。夫象賢繼父,古之道也。所謂胄子,必裁諸學,修六禮以節其性,明七教以興其德,齊八政以防其淫,舉上賢以崇德,簡不肖以黜惡。少則受業,長而出仕,並由德進,必以才升,然後可以利用賓王,移家事國。少仕則廢學,輕試則無才,於此一流,良足惜也。又勳官三衛流外之徒,不待州縣之舉,直取之於書判,恐非先德而後言才之義也。

  臣又以為國之用人,有似人之用財。貧者厭糟糠,思短褐;富者餘糧肉,衣輕裘。然則當衰弊乏賢之時,則可磨策朽鈍而乘馭之;在太平多士之日,亦宜妙選髦俊而任使之。《詩》雲:「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楚,荊也,在薪之翹翹者。方之用才,理亦當爾,選人幸多,尤宜簡練。臣竊見制書,每令三品、五品薦士,下至九品,亦令舉人,此聖朝側席旁求之意也。但以褒貶不甚明,得失無大隔,故人上不憂黜責,下不盡搜揚,苟以應命,莫慎所舉。且惟賢知賢,聖人篤論,伊、皋既舉,不仁鹹遠。複患階秩雖同,人才異等,身且濫進,鑒豈知人?今欲務得實才,兼宜擇其舉主。流清以源潔,影端由表正,不詳舉主之行能,而責舉人之庸濫,不可得已。《漢書》雲:「張耳、陳餘之賓客、廝役,皆天下俊傑。」彼之蕞爾,猶能若斯,況以神皇之聖明,國家之德業,而不建久長之策,為無窮之基,盡得賢取士之術,而但顧望魏、晉之遺風,留意周、隋之末事,臣竊惑之。伏願稍回聖慮,時采芻言,略依周、漢之規,以分吏部之選。即望所用精詳,鮮於差失。

  疏奏不納。弘道初,轉文昌左丞,兼地官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則天臨朝,遷太中大夫、鸞台侍郎,依前知政事。垂拱三年,加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納言,封钜鹿男。玄同素與裴炎結交,能保始終,時人呼為「耐久朋」。而與酷吏周興不協。永昌初,為周興所構,雲玄同言:「太后老矣,須複皇嗣。」太后聞之,怒,乃賜死於家。監刑禦史房濟謂玄同曰:「何不告事,冀得召見,當自陳訴。」玄同歎曰:「人殺鬼殺,有何殊也,豈能為告人事乎!」乃就刑,年七十三。

  子恬,開元中為潁王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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