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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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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翰,字季鷹,吳郡吳人也。父儼,吳大鴻臚。翰有清才,善屬文,而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步兵。」會稽賀循赴命入洛,經吳閶門,於船中彈琴。翰初不相識,乃就循言譚,便大相欽悅。問循,知其入洛,翰曰:「吾亦有事北京。」便同載即去,而不告家人。齊王冏辟為大司馬東曹掾。冏時執權,翰謂同郡顧榮曰:「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間人,無望于時。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榮執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采南山蕨,飲三江水耳。」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著《首丘賦》,文多不載。俄而冏敗,人皆謂之見機。然府以其輒去,除吏名。翰任心自適,不求當世。或謂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獨不為身後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時人貴其曠達。性至孝,遭母憂,哀毀過禮。年五十七卒。其文筆數十篇行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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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闡,字仲初,潁川鄢陵人也。祖輝,安北長史。父東,以勇力聞。武帝時,有西域健胡趫捷無敵,晉人莫敢與校。帝募勇士,惟東應選,遂撲殺之,名震殊俗。闡好學,九歲能屬文。少隨舅孫氏過江。母隨兄肇為樂安長史,在項城。永嘉末,為石勒所陷,闡母亦沒。闡不櫛沐,不婚宦,絕酒肉,垂二十年,鄉親稱之。州舉秀才,元帝為晉王,辟之,皆不行。後為太宰、西陽王羕掾,累遷尚書郎。蘇峻之難,闡出奔郗鑒,為司空參軍。峻平,以功賜爵吉陽縣男,拜彭城內史。鑒複請為從事中郎。尋召為散騎侍郎,領大著作。頃之,出補零陵太守,入湘川,吊賈誼。其辭曰:

  中興二十三載,餘忝守衡南,鼓栧三江,路次巴陵,望君山而過洞庭,涉湘川而觀汨水,臨賈生投書之川,慨以永懷矣。及造長沙,觀其遺象,喟然有感,乃吊之雲。

  偉哉蘭生而芳,玉產而潔,陽葩熙冰,寒松負雪,莫邪挺鍔,天驥汗血,苟雲其雋,誰與比傑!是以高明倬茂,獨發奇秀,道率天真,不議世疚,煥乎若望舒耀景而焯群星,矯乎若翔鸞拊翼而逸宇宙也。飛榮洛汭,擢穎山東,質清浮磬,聲若孤桐,琅琅其璞,岩岩其峰,信道居正,而以天下為公,方駕逸步,不以曲路期通。是以張高弘悲,聲激柱落,清唱未和,而桑濮代作,雖有惠音,莫過《韶》《濩》;雖有騰鱗,終僕一壑。嗚呼!大庭既邈,玄風悠緬,皇道不以智隆,上德不以仁顯。三五親譽,其輒可仰而標;霸功雖逸,其塗可翼而闡,悲矣先生,何命之蹇!懷寶如玉,而生運之淺!

  昔咎繇謨虞,呂尚歸昌,德協充符,乃應帝王。夷吾相桓,漢登蕭張;草廬三顧,臭若蘭芳。是以道隱則蠖屈,數感則鳳睹,若棲不擇木,翔非九五,雖曰玉折,雋才何補!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用,故能全生。奈何蘭膏,揚芳漢庭,摧景飆風,獨喪厥明。悠悠太素,存亡一指,道來斯通,世往斯圮。吾哀其生,未見其死,敢不敬吊,寄之淥水。

  後以疾,征拜給事中,複領著作。吳國內史虞潭為太伯立碑,闡制其文。又作《揚都賦》,為世所重。年五十四卒,諡曰貞,所著詩賦銘頌十卷行於世。

  子肅之,亦有文藻著稱,曆給事中、相府記室、湘東太守。太元中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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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毗,字輔佐,譙國人也。高祖休,魏大司馬。父識,右軍將軍。毗少好文籍,善屬詞賦。郡察孝廉,除郎中,蔡謨舉為佐著作郎。父憂去職。服闋,遷句章令,征拜太學博士。時桂陽張碩為神女杜蘭香所降,毗因以二篇詩嘲之,並續蘭香歌詩十篇,甚有文彩。又著《揚都賦》,亞於庾闡。累遷尚書郎、鎮軍大將軍從事中郎、下邳太守。以名位不至,著《對儒》以自釋。其辭曰:

  或問曹子曰:「夫寶以含珍為貴,士以藏器為峻,麟以絕跡標奇,松以負霜稱雋,是以蘭生幽澗,玉輝於仞。故子州浮滄瀾而龍蟠,吳季忽萬乘以解印,虞公潛崇岩以頤神,梁生適南越以保慎,固能全真養和,夷跡洞潤,陵冬揚芳,披雪獨振也。

  今少子睎冥風,弱挺秀容,奇以幼齡,翰披孺童。吐辭則藻落楊班,抗心則志擬高鴻,味道則理貫莊肆,研妙則穎奪豪鋒。固以騰廣莫而萋蒨,排素薄而青蔥者矣,何必以刑禮為己任,申韓為宏通!既登東觀,染史筆;又據太學,理儒功。曾無玄韻淡泊,逸氣虛洞,養采幽翳,晦明蒙籠。不追林棲之跡,不希抱鱗之龍,不營練真之術,不慕內聽之聰。而處泛位以核物,扇塵教以自濛,負鹽車以顯能,飾一己以求恭。退不居漆園之場,出不躡曾城之沖,遊不踐綽約之室,諆不希騄駬之蹤;徒以區區之懷而整名目之典,覆蕢之量而塞北川之洪,檢名實於俄頃之間,定得失乎一管之鋒。

  子若謂我果是邪?則是不必以合俗。子若雲俗果非邪?則俗非不可以苟從。俗我紛以交爭,利害渾而彌重,何異執朽轡以禦逸駟,承勁風以握秋蓬,役恬性以充勞府,對群物以耦怨雙者乎?子不聞乎終軍之穎,賈生之才,拔奇山東,玉映漢台,可謂響播六合,聲駭嬰孩,而見毀絳灌之口,身離狼狽之災。由此言之,名為實賓,福萌禍胎,朝敷榮華,夕歸塵埃,未若澄虛心于玄圃,蔭瑤林于蓬萊,絕世事而雋黃綺,鼓滄川而浪龍鰓者矣。蒙竊惑焉。」

  主人煥耳而笑,欣然而言曰:「夫兩儀既辟,陰陽汗浩,五才迭用,化生紛擾,萬類云云,孰測其兆!故不登閬風,安以瞻殊目之形?不步景宿,何以觀恢廓之表?是以迷粗者循一往之智,狷介者守一方之矯,豈知火林之蔚炎柯,冰津之擢陽草!故大人達觀,任化昏曉,出不極勞,處不巢皓,在儒亦儒,在道亦道,運屈則紆其清暉,時申則散其龍藻,此蓋員動之用舍,非尋常之所寶也。

  今三明互照,二氣載宣,玄教夕凝,朗風晨鮮,道以才暢,化隨理全。故五典克明於百揆,虞音齊響於五弦,安期解褐于秀林,漁父擺鉤于長川。如斯則化無不融,道無不延,風澄於俗,波清於川。方將舞黃虯于慶雲,招儀鳳於靈山,流玉醴乎華闥,秀朱草於庭前。何有違理之患,累真之嫌!子徒知辯其說而未測其源,明朝菌不可逾晦朔,蟪蛄無以觀大年,固非管翰之所述,聊敬對以終篇。」

  累遷至光祿勳,卒。凡所著文筆十五卷,傳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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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充,字弘度,江夏人。父矩,江州刺史。充少孤,其父墓中柏樹嘗為盜賊所斫,充手刃之,由是知名。善楷書,妙參鐘索,世鹹重之。辟丞相王導掾,轉記室參軍。幼好刑名之學,深抑虛浮之士,嘗著《學箴》,稱:

  《老子》雲:「絕仁棄義,家複孝慈。」豈仁義之道絕,然後李慈乃生哉?蓋患乎情仁義者寡而利仁義者眾也。道德喪而仁義彰,仁義彰而名利作,禮教之弊,直在茲也。先王以道德之不行,故以仁義化之,行仁義之不篤,故以禮律檢之;檢之彌繁,而偽亦愈廣,老莊是乃明無為之益,塞爭欲之門。夫極靈智之妙、總會通之和者,莫尚乎聖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載之遺風,則非聖不立。然則聖人之在世,吐言則為訓辭,蒞事則為物軌,運通則與時隆,理喪則與世弊矣。是以大為之論以標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責于聖人而遺累乎陳跡也。故化之以絕聖棄智,鎮之以無名之樸。聖教救其末,老莊明其本,本末之塗殊而為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見形者眾,及道者鮮,不覿千仞之門而遂適物之跡,逐跡逾篤,離本逾遠,遂使華端與薄俗俱興,妙緒與淳風並絕,所以聖人長潛而跡未嘗滅矣。懼後進惑其如此,將越禮棄學而希無為之風,見義教之殺而不觀其隆矣,略言所懷,以補其闕。引道家之弘旨,會世教之適當,義之違本,言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辭曰:

  芒芒太初,悠悠鴻荒,蚩蚩萬類,與道兼忘。聖跡未顯,賢名不彰,怡此鼓腹,率我猖狂。資生既廣,群塗思通,暗實師明,匪予求蒙,遺己濟物而天下為公。大庭唱基,義農宏贊,六位時成,離暉大觀,澤洽雨濡,化流風散,比屋同塵而人罔僣亂。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質文代作,禮統迭興,事藉用以繁,化因阻而凝,動非性擾,靜豈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廢,乃損所隆,乃崇所替,刑作由於德衰,三辟興乎叔世,既敦既誘,乃矯乃厲。敦亦既備,矯亦既深,雕琢生文,抑揚成音,群能騁技,眾巧竭心,野無陸馬,山無散林。風罔不動,化罔不移,人之失德,反正作奇。乃放欲以越禮,不知希競之為病,違彼夷塗而遵此險徑。狡兔陵岡,遊魚遁川,至賾深妙,大象幽玄,棄餌收罝而責功蹄筌,先統喪歸而寄旨忘言。政異征辭,拔本塞源,遁跡永日,尋響窮年,刻意離性而失其自然。世有險夷,運有通圮,損益適時,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廢,亦不可以一朝擬,禮不可以千載制,亦不可以當年止。非仁無以長物,非義無以齊恥,仁義固不可遠,去其害仁義者而己。力行猶懼不逮,希企邈以遠矣。室有善言,應在千里,況乎行止複禮克己。風人司箴,敬貽君子。

  征北將軍褚裒又引為參軍,充以家貧,苦求外出,裒將許之為縣,試問之,充曰:「窮猿投林,豈暇擇木!」乃除縣令,遭母憂。服闋,為大著作郎。

  于時典籍混亂,充刪除煩重,以類相從,分作四部,甚有條貫,秘閣以為永制。累遷中書侍郎,卒官。充注《尚書》及《周易旨》六篇、《釋莊論》上下二篇、詩賦表頌等雜文二百四十首,行於世。

  子顒,亦有文義,多所述作,郡舉孝廉。

  充從兄式,以平隱著稱,善楷隸。中興初,仕至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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