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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長民何無忌檀憑之魏詠之傳


  諸葛長民,琅邪陽都人也。有文武幹用,然不持行檢,無鄉曲之譽。桓玄引為參軍平西軍事,尋以貪刻免。及劉裕建義,與之定謀,為揚武將軍。從裕討桓玄,以功拜輔國將軍、宣城內史。于時桓歆聚眾向曆陽,長民擊走之,又與劉敬宣破歆於芍陂,封新淦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以本官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義熙初,慕容超寇下邳,長民遣部將徐琰擊走之,進位使持節、督青揚二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領晉陵太守,鎮丹徒,本號及公如故。

  及何無忌為徐道覆所害,賊乘勝逼京師,朝廷震駭,長民率眾人衛京都,因表曰:「妖賊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隱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詔原澄之。及盧循之敗劉毅也,循與道覆連旗而下,京都危懼,長民勸劉裕權移天子過江。裕不聽,令長民與劉毅屯於北陵,以備石頭。事平,轉督豫州揚州之六郡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淮南太守。

  及裕討毅,以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詔以甲杖五十人入殿。長民驕縱貪侈,不恤政事,多聚珍寶美色,營建第宅,不知紀極,所在殘虐,為百姓所苦。自以多行無禮,恒懼國憲。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殺韓信,禍其至矣!」謀欲為亂,問劉穆之曰:「人間論者謂太尉與我不平,其故何也?」穆之曰:「相公西征,老母弱弟委之將軍,何謂不平!」長民弟黎民輕狡好利,固勸之曰:「黥彭異體而勢不偏全,劉毅之誅,亦諸葛氏之懼,可因裕未還以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機危。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也!」裕深疑之,駱驛繼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克至日,百司於道候之,輒差其期。既而輕舟徑進,潛入東府。明旦,長民聞之,驚而至門,裕伏壯士丁旿于幕中,引長民進語,素所未盡皆說焉。長民悅,旿自後拉而殺之,輿屍付廷尉。使收黎民,黎民驍勇絕人,與捕者苦戰而死。小弟幼民為大司馬參軍,逃於山中,追擒戮之。諸葛氏之誅也,士庶咸恨正刑之晚,若釋桎梏焉。

  初,長民富貴之後,常一月中輒十數夜眠中驚起,跳踉,如與人相打。毛修之嘗與同宿,見之駭愕,問其故,長民答曰:「正見一物,甚黑而有毛,腳不分明,奇健,非我無以制之。」其後來轉數。屋中柱及椽桷間,悉見有蛇頭,令人以刀懸斫,應刃隱藏,去輒複出。又擣衣杵相與語如人聲,不可解。於壁見有巨手,長七八尺,臂大數圍,令斫之,豁然不見。未幾伏誅。

  ***

  何無忌,東海郯人也。少有大志,忠亮任氣,人有不稱其心者,輒形於言色。州辟從事,轉太學博士。鎮北將軍劉牢之,即其舅也,時鎮京口,每有大事,常與參議之。會稽世子元顯子彥章封東海王,以無忌為國中尉,加廣武將軍。及桓玄害彥章於市,無忌入市慟哭而出,時人義焉。隨牢之南征桓玄,牢之將降于玄也,無忌屢諫,辭旨甚切,牢之不從。及玄篡位,無忌與玄吏部郎曹靖之有舊,請蒞小縣。靖之白玄,玄不許,無忌乃還京口。

  初,劉裕嘗為劉牢之參軍,與無忌素相親結。至是,因密共圖玄。劉毅家在京口,與無忌素善,言及興複之事,無忌曰:「桓氏強盛,其可圖乎?」毅曰:「天下自有強弱,雖強易弱,正患事主難得耳!」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唯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因共要毅,與相推結,遂共舉義兵,襲京口。無忌偽著傳詔服,稱敕使,城中無敢動者。

  初,桓玄聞裕等及無忌之起兵也,甚懼。其黨曰:「劉裕烏合之眾,勢必無成,願不以為慮。」玄曰:「劉裕勇冠三軍,當今無敵。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樗蒱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其見憚如此。及玄敗走,武陵王遵承制以無忌為輔國將軍、琅邪內史,以會稽王道子所部精兵悉配之,南追桓玄,與振武將軍劉道規俱受冠軍將軍劉毅節度。玄留其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江州刺史郭昶之守湓口。無忌等次桑落洲,澹之等率軍來戰。澹之常所乘舫旌旗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眾鹹曰:「澹之不在其中,其徒得之無益。」無忌謂道規曰:「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雖不居此舫,取則易獲,因縱兵騰之,可以一鼓而敗也。」道規從之,遂獲賊舫,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賊中驚擾,無忌之眾亦謂為然。道規乘勝徑進,無忌又鼓噪赴之,澹之遂潰。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及武康公主、琅邪王妃還京都。又與毅、道規破走玄于崢嶸洲。無忌進據巴陵。玄從兄謙、從子振乘間陷江陵,無忌、道規進攻謙於馬頭,攻桓蔚于龍泉,皆破之。既而為桓振所敗,退還尋陽。無忌與毅、道規複進討振,克夏口三城,遂平巴陵,進次馬頭。桓謙請割荊、江二州,奉送天子,無忌不許。進軍破江陵,謙等敗走。無忌侍衛安帝還京師,以無忌督豫州揚州淮南廬江安豐曆陽堂邑五郡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加節,甲仗五十人入殿,未之職。遷會稽內史、督江東五郡軍事,持節、將軍如故,給鼓吹一部。義熙二年,遷都督江荊二州江夏隨義陽綏安豫州西陽新蔡汝南潁川八郡軍事、江州刺史,將軍、持節如故。以興複之功,封安成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戶,增督司州之弘農揚州之松滋,加散騎侍郎,進鎮南將軍。

  盧循遣別帥徐道覆順流而下,舟艦皆重樓。無忌將率眾距之,長史鄧潛之諫曰:「今以神武之師抗彼逆眾,回山壓卵,未足為譬。然國家之計在此一舉。聞其舟艦大盛。勢居上流。蜂蠆之毒,邾魯成鑒。宜決破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其必不敢舍我遠下。蓄力俟其疲老,然後擊之。若棄萬全之長策,而決成敗于一戰,如其失利,悔無及矣。」無忌不從,遂以舟師距之。既及,賊令強弩數百登西岸小山以邀射之,而薄於山側。俄而西風暴急,無忌所乘小艦被飄東岸,賊乘風以大艦逼之,眾遂奔敗,無忌尚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乃躬執以督戰。賊眾雲集,登艦者數十人。無忌辭色無撓,遂握節死之。詔曰:「無忌秉哲履正,忠亮明允,亡身殉國,則契協英謨;經綸屯昧,則重氛載廓。及敷政方夏,實播風惠。妖寇構亂,侵擾邦畿,投袂致討,志清王略。而事出慮外,臨危彌厲,握節隕難,誠貫古賢,朕用傷慟於厥懷。其贈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諡曰忠肅。」子邕嗣。

  初,桓玄克京邑,劉裕東征,無忌密至裕軍所,潛謀舉義,勸裕于山陰起兵。裕以玄大逆未彰,恐在遠舉事,克濟為難。若玄遂竊天位,然後於京口圖之,事未晚也。無忌乃還。及義師之舉,參贊大勳,皆以算略攻取為效,而此舉敗於輕脫,朝野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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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憑之,字慶子,高平人也。少有志力。閨門邕肅,為世所稱。從兄子韶兄弟五人,皆稚弱而孤,憑之撫養若己所生。初為會稽王驃騎行參軍,轉桓修長流參軍,領東莞太守,加甯遠將軍。與劉裕有州閭之舊,又數同東討,情好甚密。義旗之建,憑之與劉毅俱以私艱,墨絰而赴。雖才望居毅之後,而官次及威聲過之,故裕以為建武將軍。裕將義舉也,嘗與何無忌、魏詠之同會憑之所。會善相者晉陵韋叟見憑之,大驚曰:「卿有急兵之厄,其候不過三四日耳。且深藏以避之,不可輕出。」及桓玄將皇甫敷之至羅落橋也,憑之與裕各領一隊而戰,軍敗,為敷軍所害。贈冀州刺史。義熙初,詔曰:「夫旌善紀功,有國之通典,沒而不朽,節義之篤行。故冀州刺史檀憑之忠烈果毅,亡身為國。既義敦其情,故臨危授命。考諸心跡,古人無以遠過,近者之贈,意猶恨焉。可加贈散騎常侍,本官如故。既隕身王事,亦宜追論封賞。可封曲阿縣公,邑三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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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詠之,字長道,任城人也。家世貧素,而躬耕為事,好學不倦。生而兔缺。有善相者謂之曰:「卿當富貴。」年十八,聞荊州刺史殷仲堪帳下有名醫能療之,貧無行裝,謂家人曰:「殘醜如此,用活何為!」遂齎數斛米西上,以投仲堪。既至,造門自通。仲堪與語,嘉其盛意,召醫視之。醫曰:「可割而補之,但須百日進粥,不得語笑。」詠之曰:「半生不語,而有半生,亦當療之,況百日邪!」仲堪於是處之別屋,令醫善療之。詠之遂閉口不語,唯食薄粥,其厲志如此。及差,仲堪厚資遣之。

  初為州主簿,嘗見桓玄。既出,玄鄙其精神不雋,謂坐客曰:「庸神而宅偉幹,不成令器。」竟不調而遣之。詠之早與劉裕遊款,及玄篡位,協贊義謀。玄敗,授建威將軍、豫州刺史。桓歆寇曆陽,詠之率眾擊走之。義熙初,進征虜將軍、吳國內史,尋轉荊州刺史、持節、都督六州,領南蠻校尉。詠之初在布衣,不以貧賤為恥;及居顯位,亦不以富貴驕人。始為殷仲堪之客,未幾竟踐其位,論者稱之。尋卒於官。詔曰:「魏詠之器宇弘劭,識局貞隱,同獎之誠,實銘王府;敷績之效,垂惠在人。奄致隕喪,惻愴於心。可贈太常,加散騎常侍。」其後錄其贊義之功,追封江陵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諡曰桓。弟順之至琅邪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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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臣曰:臣觀自古承平之化,必杖正人:非常之業,莫先奇士。當衰晉陵夷之際,逆玄僣擅之秋,外乏桓文,內無平勃,不有雄傑,安能濟之哉!此數子者,氣足以冠時,才足以經世,屬大亨數窮之運,乘義熙天啟之資,建大功若轉圜,翦群凶如拉朽,勢傾百辟,祿極萬鐘,斯亦丈夫之盛也。然希樂陵傲而速禍,諸葛驕淫以成釁,造宋而乖同德,複晉而異純臣,謀之不臧,自取夷滅。無忌挾功名之大志,挺文武之良才,追舊而慟感時人,率義而響震勍敵,因機效捷,處死不懦,比乎向時之輩,豈同日而言歟!

  贊曰:劉生剛愎,葛侯凶恣。患結滿盈,禍生疑貳。安成英武,體茲忠烈。舍家殉義,忘生存節。檀實棱威,身隕名飛。魏終協契,效績揚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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