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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毅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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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毅,字希樂,彭城沛人也。曾祖距,廣陵相。叔父鎮,左光祿大夫。毅少有大志,不修家人產業,仕為州從事,桓弘以為中兵參軍屬。桓玄篡位,毅與劉裕、何無忌、魏詠之等起義兵,密謀討玄,毅討徐州刺史桓修于京口、青州刺史桓弘于廣陵。裕率毅等至竹裡,玄使其將皇甫敷、吳甫之北距義軍,遇之于江乘,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又斬敷首。玄大懼,使桓謙、何澹之屯覆舟山。毅等軍至蔣山,裕使羸弱登山,多張旗幟,玄不之測,益以危懼。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懾伏裕,莫敢出鬥。裕與毅等分為數隊,進突謙陣,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噪之音震駭京邑,謙等諸軍一時奔散。玄既西走,裕以毅為冠軍將軍、青州刺史,與何無忌、劉道規躡玄。玄逼帝及琅邪王西上,毅與道規及下邳太守孟懷玉等追及玄,戰于崢嶸洲。毅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走。玄將郭銓、劉雅等襲陷尋陽,毅遣武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 及玄死,桓振、桓謙複聚眾距毅於靈溪。玄將馮該以兵會振,毅進擊,為振所敗,退次尋陽,坐免官,尋原之。劉裕命何無忌受毅節度,無忌以督攝為煩,輒便解統。毅疾無忌專擅,免其琅邪內史,以輔國將軍攝軍事,無忌遂與毅不平。毅唯自引咎,時論韙之。毅複與道規發尋陽。桓亮自號江州刺史,遣劉敬宣擊走之。毅軍次夏口。時振党馮該戍大岸,孟山圖據魯城,桓山客守偃月壘,眾合萬人,連艦二岸,水陸相援。毅督眾軍進討,未至複口,遇風飄沒千餘人。毅與劉懷肅、索邈等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何無忌與檀祗列艦于中流,以防越逸。毅躬貫甲胄,陵城半日而二壘俱潰,生擒山客,而馮該遁走。毅進平巴陵。以毅為使持節、兗州刺史,將軍如故。毅號令嚴整,所經墟邑,百姓安悅。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襲襄陽,破桓蔚。毅等諸軍次江陵之馬頭。振擁乘輿,出營江津。宗之又破偽將溫楷,振自擊宗之。毅因率無忌、道規等諸軍破馮該于豫章口,推鋒而進,遂入江陵。振聞城陷,與謙北走,乘輿反正。毅執玄党卞範之、羊僧壽、夏侯崇之、桓道恭等,皆斬之。桓振複與苻宏自鄖城襲陷江陵,與劉懷肅相持。毅遣部將擊振,殺之,並斬偽輔將軍桓珍。毅又攻拔遷陵,斬玄太守劉叔祖于臨幛。其餘擁眾假號以十數,皆討平之。二州既平,以毅為撫軍將軍。時刁預等作亂,屯於湘中,毅遣將分討,皆滅之。 初,毅丁憂在家,及義旗初興,遂墨絰從事。至是,軍役漸寧,上表乞還京口,以終喪禮,曰:「弘道為國者,理盡於仁孝。訴窮歸天者,莫甚於喪親。但臣凡庸,本無感概,不能隕越,故其宜耳。往年國難滔天,故志竭愚忠,靦然苟存。去春鸞駕回軫,而狂狡未滅,雖奸凶時梟,餘燼竄伏,威懷寡方,文武勞弊,微情未申,顧景悲憤。今皇威遐肅,海內清蕩,臣窮毒艱穢,亦已具於聖聽。兼羸患滋甚,眾疾互動,如今寢頓無複人理。臣之情也,本不甘生;語其事也,亦可以沒。乞賜餘骸,終其丘墳,庶幾忠孝之道獲宥於聖世。」不許。詔以毅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淮南曆陽廬江安豐堂邑五郡諸軍事、豫州刺史,持節、將軍、常侍如故,本府文武悉令西屬。以匡複功,封南平郡開國公,兼都督宣城軍事,給鼓吹一部。梁州刺史劉稚反,毅遣將討擒之。初,桓玄于南州起齋,悉畫盤龍於其上,號為盤龍齋。毅小字盤龍,至是,遂居之。俄進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何無忌為盧循所敗,賊軍乘勝而進,朝廷震駭。毅具舟船討之,將發,而疾篤,內外失色。朝議欲奉乘輿北就中軍劉裕,會毅疾瘳,將率軍南征,裕與毅書曰:「吾往與妖賊戰,曉其變態。今修船垂畢,將居前撲之。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毅從弟藩往止之。毅大怒,謂藩曰:「我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不及劉裕也!」投書於地。遂以舟師二萬發姑孰。徐道覆聞毅將至建鄴,報盧循曰:「劉毅兵重,成敗擊此一戰,宜並力距之。」循乃引兵發巴陵,與道覆連旗而下。毅次於桑落洲,與賊戰,敗績,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眾皆為賊所虜,輜重盈積,皆棄之。毅走,經涉蠻晉,饑困死亡,至得十二三。參軍羊邃竭力營護之,僅而獲免。劉裕深慰勉之,複其本職。毅乃以邃為諮議參軍。 及裕討循,詔毅知內外留事。毅以喪師,乞解任,降為後將軍。尋轉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都督。毅上表曰: 臣聞天以盈虛為運,政以損益為道。時否而政不革,人凋而事不損,則無以救急病于已危,拯塗炭於將絕。自頃戎車屢駭,干戈溢境,所統江州,以一隅之地當逆順之沖,自桓玄以來,驅蹙殘敗,至乃男不被養,女無匹對,逃亡去就,不避幽深,自非財殫力竭,無以至此。若不曲心矜理,有所厘改,則靡遺之歎奄焉必及。 夫設官分職,軍國殊用,牧養以息務為大,武略以濟事為先。兼而領之,蓋出於權事,因藉既久,遂似常體。江州在腹心之內,憑接揚豫,藩屏所倚,實為重複。昔胡寇縱逸。朔馬臨江,抗禦之宜,蓋權爾耳。今江左區區,戶不盈數十萬,地不逾數千里,而統旅鱗次,未獲減息,大而言之,足為國恥。況乃地在無虞,而猶置軍府文武將佐,資費非要,豈所謂經國大情,揚湯去火者哉!自州郡邊江,百姓遼落,加郵亭險閡,畏阻風波,轉輸往復,恒有淹廢,又非所謂因其所利以濟其弊者也,愚謂宜解軍府,移鎮豫章,處十郡之中,厲簡惠之政,比及數年,可有生氣。且屬縣凋散,示有所存,而役調送迎不得止息,亦謂應隨宜併合以簡眾費。刺史庾悅,自臨蒞以來,甚有恤隱之誠,但綱維不革,自非綱目所理。尋陽接蠻,宜示有遏防,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於是解悅,毅移鎮豫章,遣其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俄進毅為都督荊甯秦雍四州之河東河南廣平揚州之義成四郡諸軍事、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持節、公如故。毅表荊州編戶不盈十萬,器械索然。廣州雖凋殘,猶出丹漆之用,請依先准。於是加督交、廣二州。 毅至江陵,乃輒取江州兵及豫州西府文武萬餘,留而不遣,又告疾困,請藩為副。劉裕以毅貳於己,乃奏之。安帝下詔曰:「劉毅傲很凶戾,履霜日久,中間覆敗,宜即顯戮。晉法含弘,複蒙寵授。曾不思愆內訟,怨望滋甚。賴宰輔藏疾,特加遵養,遂複推轂陝西,寵榮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長惡不悛,志為奸宄,陵上虐下,縱逸無度。既解督任,江州非複所統,而輒徙兵眾,略取軍資,驅斥舊戍,厚樹親黨。西府二局,文武盈萬,悉皆割留,曾無片言。肆心恣欲,罔顧天朝。又與從弟藩遠相影響,招聚剽狡,繕甲阻兵,外托省疾,實規伺隙,同惡想濟,圖會荊郢。尚書左僕射謝混憑藉世資,超蒙殊遇,而輕佻躁脫,職為亂階,扇動內外,連謀萬里。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乃誅藩、混。 劉裕自率眾討毅,命王弘、王鎮惡、蒯恩等率軍至豫章口,於江津燔舟而進。毅參軍朱顯之逢鎮惡,以所統千人赴毅。鎮惡等攻陷外城,毅守內城,精銳尚數千人,戰至日昃,鎮惡以裕書示城內,毅怒,不發書而焚之。毅冀有外救,督士卒力戰。眾知裕至,莫有鬥心。既暮,鎮惡焚諸門,齊力攻之,毅眾乃散,毅自北門單騎而走,去江陵二十裡而縊。經宿,居人以告,乃斬於市,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于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毅剛猛沈斷,而專肆很愎,與劉裕協成大業,而功居其次,深自矜伐,不相推伏。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每覽史籍,至藺相如降屈于廉頗,輒絕歎以為不可能也。嘗雲:「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又謂郗僧施曰:「昔劉備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今吾與足下雖才非古賢,而事同斯言。」眾鹹惡其陵傲不遜。及敗于桑落,知物情去己,彌複憤激。初,裕征盧循,凱歸,帝大宴于西池,有詔賦詩。毅詩雲:「六國多雄士,正始出風流。」自知武功不競,故示文雅有餘也。後於東府聚樗蒱大擲,一判應至數百萬,余人並黑犢以還,唯劉裕及毅在後。毅次擲得雉,大喜,褰衣繞床,叫謂同坐曰:「非不能盧,不事此耳。」裕惡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試為卿答。」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轉躍未定,裕厲聲喝之,即成盧焉。毅意殊不快,然素黑,其面如鐵色焉,而乃和言曰:「亦知公不能以此見借!」既出西藩,雖上流分陝,而頓失內權,又頗自嫌事計,故欲擅其威強,伺隙圖裕,以至於敗。 初,江州刺史庾悅,隆安中為司徒長史,曾至京口。毅時甚屯窶,先就府借東堂與親故出射。而悅後與僚佐徑來詣堂,毅告之曰:「毅輩屯否之人,合一射甚難。君于諸堂並可,望以今日見讓。」悅不許。射者皆散,唯毅留射如故。既而悅食鵝,毅求其餘,悅又不答,毅常銜之。義熙中,故奪悅豫章,解其軍府,使人微示其旨,悅忿懼而死。毅之褊躁如此。 【子邁】 邁字伯群。少有才幹,為殷仲堪中兵參軍。桓玄之在江陵,甚豪橫,士庶畏之過於仲堪。玄曾于仲堪廳事前戲馬,以槊擬仲堪。邁時在坐,謂玄曰:「馬槊有餘,精理不足。」玄自以才雄冠世,而心知外物不許之。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乃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邁以正辭折仲堪,而不以為悔。仲堪使邁下都以避之。玄果令追之,邁僅而免禍。後玄得志,邁詣門稱謁,玄謂邁曰:「安知不死而敢相見?」邁對曰:「射鉤、斬袪,與邁為三,故知不死。」玄甚喜,以為刑獄參軍。後為竟陵太守。及毅與劉裕等同謀起義,邁將應之,事泄,為玄所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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