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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汪范甯範堅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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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汪,字玄平,雍州刺史晷之孫也。父稚,蚤卒。汪少孤貧,六歲過江,依外家新野庾氏。荊州刺史王澄見而奇之,曰:「興範族者,必是子也。」年十三,喪母,居喪盡禮,親鄰哀之。及長,好學。外氏家貧,無以資給,汪乃廬於園中,布衣蔬食,然薪寫書,寫畢,誦讀亦遍,遂博學多通,善談名理。弱冠,至京師,屬蘇峻作難。王師敗績,汪乃遁逃西歸。庾亮、溫嶠屯兵尋陽,時行李斷絕,莫知峻之虛實,咸恐賊強,未敢輕進。及汪至,嶠等訪之,汪曰:「賊政令不一,貪暴縱橫,滅亡已兆,雖強易弱。朝廷有倒懸之急,宜時進討。」嶠深納之。是日,護軍、平南二府禮命交至,始解褐,參護軍事。賊平,賜爵都鄉侯。複為庾亮平西參軍、從討郭默,進爵亭侯。辟司空郗鑒掾,除宛陵令。複參亮征西軍事,轉州別駕。汪為亮佐使十有餘年,甚相欽待。轉鷹揚將軍、安遠護軍、武陵內史,征拜中書侍郎。 時庾翼將悉郢漢之眾以事中原,軍次安陸,尋轉屯襄陽。汪上疏曰: 臣伏思安西將軍翼今至襄陽,倉卒攻討,凡百草創,安陸之調,不復為襄陽之用。而玄冬之月,沔漢乾涸,皆當魚貫百行,排推而進。設一處有急,勢不相救。臣所至慮一也。又既至之後,桓宣當出。宣往實翦豺狼之林,招攜貳之眾,待之以至寬,禦之以無法。田疇墾辟,生產始立,而當移之,必有嗷然,悔吝難測。臣所至慮二也。襄陽頓益數萬口,奉師之費,皆當出於江南。運漕之難,船人之力,不可不熟計。臣之所至慮三也。且申伯之尊,而與邊將並驅。又東軍不進,殊為孤懸。兵書雲:「知彼知此,百戰不殆。知彼不知此,一勝一負。」賊誠衰弊,然得臣猶在;我雖方隆,今實未暇。而連兵不解,患難將起,臣所至慮四也。 翼豈不知兵家所患常在於此,顧以門戶事任,憂責莫大,晏然終年,憂心情所安,是以抗表輒行,畢命原野。以翼宏規經略,文武用命,忽遇釁會,大事便濟。然國家之慮,常以萬全,非至安至審,王者不舉。臣謂宜嚴詔諭翼,還鎮養銳,以為後圖。若少合聖聽,乞密出臣表,與車騎臣冰等詳共集議。 尋而驃騎將軍何充輔政,請為長史。桓溫代翼為荊州,複以汪為安西長史。溫西征蜀,委以留府。蜀平,進爵武興縣侯。而溫頻請為長史、江州刺史,皆不就。自請還京,求為東陽太守。溫甚恨焉。在郡大興學校,甚有惠政。頃之,召入,頻遷中領軍、本州大中正。時簡文帝作相,甚相親昵,除都督徐兗青冀四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假節。 既而桓溫北伐,令汪率文武出梁國,以失期,免為庶人。朝廷憚溫不敢執,談者為之歎恨。汪屏居吳郡,從容講肆,不言枉直。後至姑孰,見溫。溫時方起屈滯以傾朝廷,謂汪遠來詣己,傾身引望,謂袁宏曰:「範公來,可作太常邪?」汪既至,才坐,溫謝其遠來意。汪實來造溫,恐以趨時致損,乃曰:「亡兒瘞此,故來視之。」溫殊失望而止。時年六十五,卒於家。贈散騎常侍,諡曰穆。長子康嗣,早卒。康弟甯,最知名。 *** 甯字武子。少篤學,多所通覽。簡文帝為相,將辟之,為桓溫所諷,遂寢不行。故終溫之世,兄弟無在列位者。時以浮虛相扇,儒雅日替,寧以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於桀紂,乃著論曰: 或曰:「黃唐緬邈,至道淪翳,濠濮輟詠,風流靡托,爭奪兆于仁義,是非成於儒墨。平叔神懷超絕,輔嗣妙思通微,振千載之頹綱,落周孔之塵網。斯蓋軒冕之龍門,濠梁之宗匠。嘗聞夫子之論,以為罪過桀紂,何哉?」 答曰:「子信有聖人之言乎?夫聖人者,德侔二儀,道冠三才,雖帝皇殊號,質文異制,而統天成務,曠代齊趣。王何蔑棄典文,不遵禮度,遊辭浮說,波蕩後生,飾華言以翳實,騁繁文以惑世。搢紳之徒,翻然改轍,洙泗之風,緬焉將墮。遂令仁義幽淪,儒雅蒙塵,禮壞樂崩,中原傾覆。古之所謂言偽而辯、行僻而堅者,其斯人之徒歟!昔夫子斬少正于魯,太公戮華士于齊,豈非曠世而同誅乎!桀紂暴虐,正足以滅身覆國,為後世鑒誡耳,豈能回百姓之視聽載!王何叨海內之浮譽,資膏粱之傲誕,畫螭魅以為巧,扇無檢以為俗。鄭聲之亂樂,利口之覆邦,信矣哉!吾固以為一世之禍輕,歷代之罪重,自喪之釁小,迷眾之愆大也。」 寧崇儒抑俗,率皆如此。 溫薨之後,始解褐為余杭令,在縣興學校,養生徒,潔己修禮,志行之士莫不宗之。期年之後,風化大行。自中興已來,崇學敦教,未有如寧者也。在職六年,遷臨淮太守,封陽遂鄉侯。頃之,征拜中書侍郎。在職多所獻替,有益政道。時更營新廟,博求辟雍、明堂之制,甯據經傳奏上,皆有典證。孝武帝雅好文學,甚被親愛,朝廷疑議,輒諮訪之。甯指斥朝士,直言無諱。 王國寶,寧之甥也,以諂媚事會稽王道子,懼為寧所不容,乃相驅扇,因被疏隔。求補豫章太守,帝曰:「豫章不宜太守,何急以身試死邪?」甯不信蔔占,固請行,臨發,上疏曰:「臣聞道尚虛簡,政貴平靜,坦公亮於幽顯,流子愛于百姓,然後可以經夷險而不憂,乘休否而常夷。先王所以致太平,如此而已。今四境晏如,烽燧不舉,而倉庾虛秏,帑藏空匱。古者使人,歲不過三日,今之勞擾,殆無三日休停,至有殘刑翦發,要求複除,生兒不復舉養,鰥寡不敢妻娶。豈不怨結人鬼,感傷和氣。臣恐社稷之憂,積薪不足以為喻。臣久欲粗啟所懷,日復一日。今當永離左右,不欲令心有餘恨。請出臣啟事,付外詳擇。」帝詔公卿牧守普議得失,甯又陳時政曰: 古者分土割境,以益百姓之心;聖王作制,籍無黃白之別。昔中原喪亂,流寓江左,庶有旋反之期,故許其挾注本郡。自爾漸久,人安其業,丘壟墳柏,皆已成行,雖無本邦之名,而有安土之實。今宜正其封疆,以土斷人戶,明考課之科,修閭伍之法。難者必曰:「人各有桑梓,俗自有南北。一朝屬戶,長為人隸,君子則有土風之慨,小人則懷下役之慮。」斯誠並兼者之所執,而非通理者之篤論也。古者失地之君,猶臣所寓之主,列國之臣,亦有違適之禮。隨會仕秦,致稱《春秋》;樂毅宦燕,見褒良史。且今普天之人,原其氏出,皆隨世遷移,何至於今而獨不可? 凡荒郡之人,星居東西,遠者千餘,近者數百,而舉召役調,皆相資須,期會差違,輒致嚴坐,人不堪命,叛為盜賊。是以山湖日積,刑獄愈滋。今荒小郡縣,皆宜併合,不滿五千戶,不得為郡,不滿千戶,不得為縣。守宰之任,宜得清平之人。頃者選舉,惟以恤貧為先,雖制有六年,而富足便退。又郡守找吏,牽置無常,或兼台職,或帶府官。夫府以統州,州以監郡,郡以蒞縣,如令互相領帖,則是下官反為上司,賦調役使無複節限。且牽曳百姓,營起廨舍,東西流遷,人人易處,文書簿籍,少有存者。先之室宇,皆為私家,後來新官,複應修立。其為弊也,胡可勝言! 又方鎮去官,皆割精兵器杖以為送故,米布之屬不可稱計。監司相容,初無彈糾。其中或有清白,亦複不見甄異。送兵多者至有千餘家,少者數十戶。既力人私門,複資官廩布。兵役既竭,枉服良人,牽引無端,以相充補。若是功勳之臣,則已享裂土之祚,豈應封外複置吏兵乎!謂送故之格宜為節制,以三年為斷,夫人性無涯,奢儉由勢。今並兼之士亦多不瞻,非力不足以厚身,非祿不足以富家,是得之有由,而用之無節。蒱酒永日,馳騖卒年,一宴之饌,費過十金,麗服之美,不可貲算,盛狗馬之飾,營鄭衛之音,南畝廢而不墾,講誦闕而無聞,凡庸競馳,傲誕成俗。謂宜驗其鄉黨,考其業尚,試其能否,然後升進。如此,匪惟家給人足,賢人豈不繼踵而至哉! 官制謫兵,不相襲代,頃者小事,便從補役,一愆之違,辱及累世,親戚傍支,罹其禍毒,戶口減秏,亦由於此。皆宜料遣,以全國信,禮,十九為長殤,以其未成人也。十五為中殤,以為尚童幼也。今以十六為全丁,則備成人之役矣。以十三為半丁,所任非複童幼之事矣。豈可傷天理,遠經典,困苦萬姓,乃至此乎!今宜修禮文,以二十為全丁,十六至十九為半丁,則人無夭折,生長滋繁矣。 帝善之。 初,寧之出,非帝本意,故所啟多合旨。寧在郡又大設庠序,遣人往交州采磬石,以供學用,改革舊制,不拘常憲。遠近至者千餘人,資給眾費,一出私祿。並取郡四姓子弟,皆充學生,課續五經。又起學台,功用彌廣,江州刺史王凝之上言曰:「豫章郡居此州之半。太守臣甯入參機省,出宰名郡,而肆其奢濁,所為狼籍。郡城先有六門,寧悉改作重樓,複更開二門,合前為八。私立下舍七所。臣伏尋宗廟之設,各有品秩,而寧自置家廟。又下十五縣,皆使左宗廟,右社稷,准之太廟,皆資人力,又奪人居宅,工夫萬計。甯若以古制宜崇,自當列上,而敢專輒,惟在任心。州既聞知,既符從事,制不復聽。而甯嚴威屬縣,惟令速立。願出臣表下太常,議之禮典。」詔曰:「漢宣雲:可與共治天下者,良二千石也!若范寧果如凝之所表者,豈可複宰郡乎!」以此抵罪。子泰時為天門太守,棄官稱訴。帝以寧所務惟學,事久不判。會赦,免。 初,寧嘗患目痛就中書侍郎張湛求方,湛因嘲之曰:「古方,宋陽裡子少得其術,以授魯東門伯,魯東門伯以授左丘明,遂世也上傳。及漢杜子夏鄭康成、魏高堂隆、晉左太沖,凡此諸賢,並有目疾,得此方雲:用損讀書一,減思慮二,專內視三,簡外觀四,旦晚起五,夜早眠六。凡六物熬以神火,下以氣簁,蘊於胸中七日,然後納諸方寸。修之一時,近能數其目睫,遠視尺捶之餘。長服不已,洞見牆壁之外。非但明目,乃亦延年。」既免官,家於丹陽,猶勤經學,終年不輟。年六十三,卒於家。 初,寧以《春秋谷梁氏》未有善釋,遂沈思積年,為之集解。其義精審,為世所重。既而徐邈複為之注,世亦稱之。 子泰,元熙中,為護軍將軍。 *** 堅字子常。博學善屬文。永嘉中,避亂江東,拜佐著作郎、撫軍參軍。討蘇峻,賜爵都亭侯。累遷尚書右丞。時廷尉奏殿中帳吏邵廣盜官幔三張,合布三十匹,有司正刑棄市。廣二子,宗年十三,雲年十一,黃幡撾登聞鼓乞恩,辭求自沒為奚官奴,以贖父命。尚書郎朱暎議以為天下之人父,無子者少,一事遂行,便成永制,懼死罪之刑,於此而弛。堅亦同暎議。時議者以廣為鉗徒,二兒沒入,既足以懲,又使百姓知父子道,聖朝有垂恩之仁。可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堅駁之曰:「自淳樸澆散,刑辟仍作,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小不忍而輕易典刑也。且既許宗等,宥廣以死,若複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得不擯絕人倫,同之禽獸邪!案主者今奏雲,惟特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關盛衰,嚬笑之間,尚慎所加,況于國典,可以徒虧!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耳。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既居然許宗之請,將來訴者,何獨匪民!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成帝從之,正廣死刑。後遷護軍長史,卒官。 子啟,字榮期,雖經學不及堅,而以才義顯於當世。于時清談之士庾龢、韓伯、袁宏等,並相知友。為秘書郎,累居顯職,終於黃門侍郎。父子並有文筆傳於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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