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書 >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神宗聖德


  治平四年四月庚午,上出諸州貢物名件,自漳州山姜花一萬朵已下,至同州榲桲二千顆,凡四十三州七十種。手詔曰:「四方入貢,雖雲古禮,考之禹制,未有若茲之繁也。今則一郡,歲有三四而至者。言念道路之勤,疲費亦廣,至聞主押牙校,有棄業終身不能償者,耗蠹民力,莫不由斯。又所貢物多飲食之類,雖闕之亦無害。《書》不雲乎:不作無益害有益。非謂此邪?朕甚不取。自今其悉罷之。」

  熙甯元年七月己卯,群臣表上尊號曰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不許。及第三表,司馬光入直,因言:「上尊號之禮非先王令典,起于唐武后、中宗之世,遂為故事,因循至今。太祖開寶九年,群臣上尊號有『一統太平』字。太祖以燕、晉未平,卻而不受。以是見聖人之志,苟無其實,終不肯有其名也。太宗端拱二年,詔自前所加尊號盡省去,且曰:『以理言之,皇帝二字,亦未可兼稱。朕欲稱王,但不可與諸子同。』而群臣懇請,乃受『法天崇道』四字而已,其後終身不復增益。先帝治平二年,辭尊號不受,天下莫不稱頌聖德。不幸次年有諂諛之臣言:『國家與契丹常有往來書,彼有尊號而中國獨無,足為深恥。』於是群臣複以非時上尊號者,甚為朝廷惜之。昔漢文帝遺單于書以尺一牘,單于答以尺一牘,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未聞文帝複為勝大之名以加之,學者至今稱文帝謙德之美,未嘗以為可恥也。」詔賜光曰:「朕方以淫雨、地震日虞傾禍,被此鴻名,有慚面目。誠如卿言,可善為答辭,非是欺眾以邀名。」遂終不許。

  二年四月丁酉朔,群臣拜表上尊號曰「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答不允,曰:「今災變展出,可亟罷此議。雖加虛名,浼餘。」先是,上謂執政曰:「尊號於朕無益加損,縱有百字,亦何益?然受與否,于人情孰安?」曾公亮曰:「人情固願陛下受之。」富弼曰:「陸贄勸德宗不受尊號,顧其時與今異。」上曰:「其時在播遷之中。」安石曰:「陛下受尊號,人固以為宜,即緣變異多謙,屈而不受,亦自為美。然受與不受,於理皆可也。陛下能深見受與不受無加損之理,則此事在陛下裁定。」上曰:「三尺童子,亦知無加損也。」遂降此詔。

  八月丙申,司馬光上疏曰:「陛下日出視朝,繼以經席,將及日中,乃還宮禁。入宮之後,竊聞亦不自閑省,閱天下奏疏、群臣章疏,遠至昏夜,又禦燈火,研味經史,博覽眾書,雖中宗、高宗之不敢荒甯、文王之日昃不食,臣以為不能及也。然孜孜求治,於今三年,而功業未著者,殆未得其體要故也。」

  九月壬申,光奏團練使向維為濰州防禦使、知陳州。是時,上方以政事試練天下之材,下至布衣疏遠,或州縣吏,有以片言小善,不知其人,而超擢不日至侍從者。至宗室、戚裡、恩澤之家,則一以秩序平進,拘以歲月,少所微冀,維由是,亦頗欲以才自見,數請補外,故有是命。

  四年十一月甲申,詔蠲天下見欠資糧總計米一百六十六萬八千五百石有奇,錢十一萬七千四百緡有奇。上以諸路民欠資糧積日已久,歲催索無巳時,故盡蠲之。百姓聞詔,莫不稱慶。

  七年三月乙丑,詔中書曰:「朕涉道日淺,晻於致治,政失厥中,以幹陰陽之和。乃自冬迄今,旱暵為虐。間詔有司損常膳,避正殿。既以塞責消變,曆月滋久,未蒙休應。中夜以興,震悸靡寧。意者朕之聽納不得於理歟?獄訟非其情歟?賦斂失其節歟?忠謀讜言郁于上聞而阿諛壅蔽以成其私者眾歟?何嘉氣之久不效也!應中外文武臣僚,並許實封言朝政闕失。三事大夫,其務悉心交儆,成朕志焉。」翰林學士承旨韓維之辭也。先是,維對延和殿,上曰:「久不雨,朕夙夜焦勞,奈何?」維曰:「陛下憂憫旱災,損膳避殿,此乃舉行故事,恐不足以應天變。願陛下痛自責己,下詔廣求直言,以開壅蔽,大發恩令,有所蠲放,以和人情。」上感悟,即命維草詔。詔出,人情大悅。七月癸卯,群臣請加尊號曰「法天憲古文武」,詔不許。自是五上表,終不許。

  元豐二年四月辛醜,幸金明池觀水嬉,燕射瓊林苑,上射中的,群臣稱賀,乃命群臣射,又特命樞密副都承旨張誠一射。酒罷,御苑門觀軍士射柳枝。上自即位,至是,始再幸池苑,後不復至矣。癸酉,群臣奏事垂拱殿,禦衣有蟲,自襟沿至禦中,上既拂之至地,視之,乃行蟲。其蟲善入人耳,上亟曰:「此飛蟲也。」蓋慮治及執禦者而掩之,實非飛蟲也。

  五年八月癸亥,知安州滕甫言:「內供奉謝禋奉旨買紅花萬斤,今又繼買五萬斤,而一州所產止二萬斤耳,恐不足數。」上亟詔寢之。

  十二月己未,梓州奏:「奉詔收買青綠彩色凡二千斤,已計綱起發,餘數見計置收買次。」上批:「速降指揮罷買。」恐勞民故也。

  六年八月乙酉,前桐城縣尉周諤上書言四事,其一言朝廷已赦西夏,許修職貢,戒邊吏勿妄出兵,慮戎入寇。邊吏或守詔書,不出禦敵。其二言都城已為崇墉深池,非百步之間,設為樓櫓,則不足以備不虞。其三欲罷試太學博士,止選于教官,教官則選試於上舍、內舍及改科以來有出身進士。其四乞嚴太學補試之法,士嘗豫鄉書者,不必補而後入。詔中書省記姓名。上日閱匭函,小臣所言利害,無不詳覽如此。

  七年十一月丁未,宣德郎、太學博士邵材為監察禦史。材,宜興人。上臨朝甚肅,初賜對者,往往震懾不稱旨。材入見延和殿,雍容占奏,因曰:「去歲郊祀,臣以太學博士陪祠事。陛下至太廟及圓邱,執禮甚嚴。陛下臨天下將二十年,而秉心愈小,事天地、宗廟愈恭,此盛德也。然成天下之大業,亦在於持久不倦耳。」上首肯之。

  八年三月戊戌,史臣曰:「上聰明英睿,天性孝友,事兩宮竭誠盡力,天下稱孝。慈聖光獻太后之喪,哀毀過甚。既除喪,思慕不已,歲時獻酌,每至繼仁殿必哭,哀動群臣。禮遇皇后,宮庭肅正,親愛二弟,無纖毫之間,終上之世,乃出居外第。待諸公主、宗室恩義篤備。聖學高遠,言必據經,深造道德之蘊而詳於度數。每論經史,多出人意表。間日一禦邇英講讀,雖風雨不易。禁中觀書,或至夜分。在東宮,素聞王安石有重名,熙甯初擢輔政,虛己以聽之。安石更變法令,中外爭言不便,上亦疑之,而安石堅持之不肯變。其後天下終以為不便,上亦不專信任,安石不自得,求引去,遂八年不復召,然恩顧不衰。司馬光、呂公著雖議論終不合,而極口稱其賢。勵精求治,嘗恐不及,總覽萬機,小大必親。遇休假,猶禦殿決事,或日昃不暇食,至兩宮遣人趨之。侍臣有以為言者,上曰:「朕享天下之奉,非喜勞而惡逸,誠欲以勤勞之也。」將定官制,獨處閣中,考求沿革,一年而成,人皆不知。雖治尚嚴整,智勇果斷,而造次必以仁恕。群臣進見,顧問或不能對,上恐其失次,輒顧而言他。有忤意者,雖甚不樂,終保全之。每當用兵,或終夜不寢,邊奏絡繹,手劄處畫,號令諸將,丁寧詳密,授以成算,雖千裡外,上自節制,機神鑒察,無所遁情,恩威相濟,人不敢不盡力。如李憲、張誠一輩,雖甚親用,然未嘗一日馳其銜策,無不畏上之威明,而莫敢肆。欲先取靈、夏,滅西羌,乃圖北伐。積粟塞上數千萬石,多儲兵器以待。及永樂陷沒,知用兵之難,於是亦息意征伐矣。在位十有九載,興為建立,追法三代,由漢以下,陋而不取,而謙沖退托,去華務實,終身不受尊號,此誠帝王之盛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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