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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毀去正臣


  治平四年九月戊戌,知制誥、知江寧府王安石為翰林學士。韓琦數因入對,懇求罷相。上察琦不可複留,賜手劄曰:「今許卿暫臨藩服,朕將虛上宰之位,以待卿還。」辛醜,特授琦守司徒兼侍中、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判相州。是日,琦入對,上諭琦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上遂泣下。琦亦感激稱謝。

  十月甲午,富弼判河陽,從所乞也。

  熙甯元年二月壬子,觀文殿大學士、左僕射、判河陽富弼判汝州,仍詔入見乃赴任。

  四月壬寅朔,富弼入見。上以弼足疾,許肩輿至崇政殿門。又以門距殿遠,更禦內

  東門小殿見之,且免拜,坐語從容,至日昃。乙巳,除集禧觀使。弼懇辭,乞赴汝州,上不許。弼又言云云,上乃聽弼依舊判汝州,罷集禧觀使。

  十二月乙丑,韓琦判大名府,降手詔聽便宜從事。

  二年二月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士。初,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弼既辭不受,更具劄子云云。上乃罷集禧之命,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庚子,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四月戊戌,權知開封府滕甫知鄆州。先是,知定州孫長卿歲滿,上欲令甫與長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對,王安石獨以為宜。弼請徐議之,既退,安石謂弼、公亮曰:「甫奸人,宜在外。」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故極力排出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願陛下少回當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知事君為得,而事党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

  五月癸未,鄭獬知杭州,王拱辰判應天府,錢公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鄭沽」。嘗言於上曰:「獬極險,不宜使在內。」故事,兩制差除,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公亮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詳見《呂誨劾安石》)。

  六月丁巳,詔右諫議大夫、禦史中丞呂誨落中丞,以本官知鄧州。前此,誨上疏言安石驕蹇慢上、陰賊害物十事。安石求去位,既留而誨坐貶。

  八月,侍御史知雜事劉述、侍御史劉琦、禦史裡行錢顗等言:「竊見陛下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未逾半年,中外人情囂然不安,蓋以其專肆胸臆,輕易憲度,而無忌憚之心也。」時述坐判刑部繳敕劄被劾未伏,琦、顗先貶,琦監處州鹽酒稅,頡監衢州鹽稅。

  十月丙申,開府儀同三司、行左僕射、門下侍郎、平章事富弼罷為武甯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亳州。

  三年正月戊午,知河南府、觀文殿學士、戶部尚書張方平判尚書省,兼提舉集禧觀。先是,方平被詔,舉堪任諫官者二員,即以李大臨、蘇軾應詔。方平既入見,上欲除宣徽使留京師,王安石曰:「此大除拜,四方觀望,不可無義。不知陛下以此旌其功善?為但閔其資歷?」上曰:「但閔其資歷。」安石曰:「閔其資歷,是何義理?方平已致人言,若如此,必更致人言。」又曰:「方平奸邪,人孰不知?恐如此除拜,無補聖政云云。」方平亦堅乞南京留台,遂命知陳州。方平言:「民心戎事,國之大本云云。」上謂方平曰:「能複少留乎?」方平曰:「退即行矣!」

  二月壬戌朔,韓琦言青苗事,乞盡罷諸路提舉官,只委提點刑獄官依常平舊法施行。癸亥,上親袖出琦奏示執政曰:「琦真忠臣,雖在外,不忘王室云云。」又曰:「文彥博、呂公弼亦以此為不可,但腹誹耳,韓琦獨肯來說,真忠臣也!」上又曰:「常平取息,奸雄或可指以為說動百姓。」安石云云。翌日,安石遂稱疾不出。安石既稱疾家居,翰林學士司馬光再為批答曰:「今士大夫沸騰,黎民騷動,乃欲委還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謀,固為無憾。朕之所望,將以委誰?」安石得之大怒,即抗章自辨。上封還其章,手劄諭安石曰:「詔中二語,乃為文督迫之過,而朕失於詳閱。今覽之甚愧。」又明日,安石乃入見,固請罷。上固留之。先是,文彥博屢乞罷樞密使,上諭以須期年聽去。韓絳與王安石協力排彥博,每議事,絳多面沮之。彥博內不平,遂引期年之詔堅求補外。上遣中使召入,押赴樞密院者數矣,彥博輒歸臥,或閉門不出。壬申,上又面諭之,彥博乃複視事如故。翰林學士兼侍講學士、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司馬光為樞密副使。先是,王安石奏言:「有人於此,外托劘上之名,內懷附下之實。所言者盡害政之事,所與者盡害政之人。彼得高位,則懷陛下眷遇,將革心易慮,助陛下所為乎?將因陛下權寵,搆合交黨,以濟忿欲之私,而沮陛下所為乎?臣以既然之事觀之,其沮陛下所為必矣。」於是安石複謁告,而光有是命。辛巳,司馬光言:「臣嘗因經筵侍坐,言散青苗錢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余人,專使之散青苗錢云云。苟言不足采,陛下雖引而賓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為貪榮冒寵之人。」乙酉,韓琦言:「河朔連歲豐稔,編戶安複。兼臣已老病,願罷臣河北安撫使,止為大名府路安撫使。」從之。其實王安石怒琦言青苗事,欲以沮琦也。庚寅,詔收還司馬光樞密副使告敕,仍舊職。先是,上欲置光西府,王安石曰:「光雖好為異論,然其才豈能害政?但如光者,異論之人倚以為重。今擢在高位,則是為異論之人立赤幟也。光朝夕所與切磋琢磨者,乃劉攽、劉恕、蘇軾、蘇轍之徒而已。觀近臣以其所主。所主者如此,其人可知也。」安石在告,上乃用光。及安石複視事,因固辭,遂欲罷之。曾公亮以為不可,曰:「青苗事,臣等數論奏。」上曰:「此事何與於樞密副使?光不當以此辭。」公亮乃已。

  三月乙未,制置三司條例司言:「群臣數言常平新法不便,令畫一申明,始知法意云云。」條例司奏專疏駁韓琦所言,皆王安石自為之。呂公著累奏乞罷提舉官,王安石讀至「取大臣章奏疏駁,巧為辨說,敷告天下」,上曰:「如此,則韓琦安得不動心乎?」安石曰:「朝廷作有理之法,今藩鎮逐條疏駁,而執法乃不以為非;方鎮作無理章奏,朝廷諄諄曉諭,而執法乃謂之巧為辨說,即非理之正。言事官當逐條辨論其非,以開悟陛下之聰明可也。今但為巧言辨說,而不見辨說之不當,則其情可見矣!」丙辰,右正言、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孫覺降知廣德軍。初,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皆以為開封府界散常平錢實有抑配。上遣覺出案其事。覺喜奉行,遂詔覺同開封府界提點、提舉官體量有無抑配以聞。既而張戩言不當遣覺,覺亦奏疏辭行。上批:「覺上殿稱『敢不虔奉詔命,即日治行』。今乃反覆如此,付中書劾問。」已而王安石獨對,言直可降黃,不須劾問。初欲落修起居注,令歸館供職,安石謂不如與一小州或軍。上曰:「留覺在此,必更鼓動流俗。」遂有廣德之命,而體量官亦罷遣。

  四月戊辰,詔:「禦史中丞呂公著,比大臣之抗章,因便坐之與對,乃誣方鎮有除惡之心,深駭予聞,乖事理之實。可翰林侍讀學士、知潁州。」初,上諭執政以:「呂公著自貢院出,上殿言朝廷摧沮韓琦太甚,將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王安石怨公著叛己,用此為罪。及中書呈公著責官誥詞,宋敏求但雲「敷陳失實,援據非宜。」安石怒,請明著罪狀。陳升之不可,曰:「如此,使琦何以自安?」安石曰:「公著誣琦,于琦何損?如向日諫官言升之媚內臣以求兩府,朝廷豈以此遂廢升之?」皆俛首不敢對。或謂孫覺嘗為上言:「今藩政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枉辱。若唐末五代之際,必有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者矣。」上誤記,以為公著也。己卯,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趙抃為資政殿學士、知杭州。王安石更張政事,抃屢言其不便。及安石家居求去,上諭執政罷青苗法。抃欲俟安石參假,由是新法不罷。抃大悔恨,乃上言,乞罷諸路提舉官,因累章乞罷,遂命出守。太子中允、權監察禦史裡行程顥權發遣京西路同提點刑獄。顥先上疏雲:「臣奉職不肖,論議無補。望允前奏,早賜降責。」故罷。辛巳,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宋敏求言:「中書送李定除監察禦史裡行詞頭,伏以禦史之官,舊制,須太常博士經兩任通判,方許奏舉。景祐初,以資任相當者少,許舉通判未滿任者。去歲驟用京,今又幕職官驟升朝著,處糾繩之地,臣恐弗循官制之舊,未厭群議,其詞頭未敢具草。」且以疾辭知制誥。壬午,敏求罷知制誥。詔右正言、秘閣校理李常落職,為太常博士、通判滑州。常言:「散青苗錢,流毒四海。又州縣有錢未嘗出,而徒使民入息者。」上令具州縣官吏姓名,至五六,終不肯具,而求罷職,故絀。上批:「監察禦史裡行張戩侵侮柄臣,誣罔事實。王子韶外要守正之名,內懷朋奸之實,所入章疏,與面奏事前後反覆不一。並落職知縣。戩江陵府公安,子韶江寧府上元。」戩屢言青苗不便,最後上疏曰:「近乞罷制置司及諸路使者。」並言散錢取利為害,及王安石處事乖謬,專為聚斂,好勝遂非,狠愎日甚;呂惠卿險薄奸凶,尚留君側。而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心知其非,依違不斷,觀望畏避,顛危莫扶。初,戩、子韶皆以知縣資序為禦史,至是曾公亮請皆以為通判,王安石不可。上從安石議。戩既上疏。又詣中書力爭,辭氣甚厲。公亮俛首不答。安石以扇掩面而笑,戩怒曰:「參政笑戩,戩亦笑參政!參政所為豈但戩笑?天下誰不笑者?」陳升之解曰:「察院不須如此。」戩顧曰:「只相公,得為無過耶?」退即家居待罪。其日,遂與子韶同絀。侍御史知雜事陳襄同修起居注,罷知雜事。襄累奏乞罷青苗法,既而有旨,召襄試知制誥於中書。襄以言不行,辭不就試,乞補外。王安石請用為集賢殿修撰、陝西轉運使,命未下,上批:「別進呈。」而改是命。

  五月庚戌,詔歐陽修不合不奏聽朝廷指揮,擅止散青苗錢,特放罪。修在青州,嘗奏疏條陳三事。中書言修擅止散青苗錢,欲特不問罪。王安石論修殊不識藩鎮體,乃降是詔。先是,上複欲用修執政,問王安石以:「修何如邵亢?」安石曰:「修非亢比也。」又問:「何如趙抃?」安石以為勝抃。它日又問:「何如呂公弼?」其意欲以代公弼也。安石謂勝公弼。又問:「何如司馬光?」安石亦謂勝光。上遂欲用之。安石曰:「陛下宜且召對,與論時事,更審察其在政府有補與否。」上乃遣內侍馮宗道賜以太原告敕,諭令赴闕朝見訖之任。安石又曰:「修性行雖善,然見事多乖理。陛下用修,修既不盡理,有能惑其視聽者,陛下宜務去此輩。」上問:「誰與修親厚?」良久,曰:「修好有文華人。」安石蓋指蘇軾輩,而上已默諭。明日,安石又白上曰:「陛下欲用修,修所見多乖理,恐誤陛下所欲為。」時已除修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上曰:「待修到,更徐議之。」於是安石知修決不附己,益毀之曰:「臣固嘗論修在政府,必無補時事,但使為異論者附之,轉更紛紛爾。」它日,上論文章,以為華詞無用,不如吏材有益。安石曰:「華詞誠無用,有吏材則能治人,人受其利。若從事于華詞而不知道,適足以亂俗害理。如歐陽修,文章於今誠為卓越,然不知經,不識義理,非《周禮》,毀《繫辭》,中間學士為其所誤,幾至大壞。」時修方力辭新命,上未許也。

  七月辛卯,詔新判太原府歐陽修罷宣徽南院使,複為觀文殿學士、知蔡州。先是,修以病辭宣徽院使至五六,因論青苗法,又移書責王安石,安石不答,而奏從其請。壬辰,樞密使、刑部侍郎呂公弼罷為吏部侍郎、觀文殿學士、知太原府。王安石變法,公弼數言宜務安靜。又與韓絳不協,從子嘉問竊公弼論事奏草以示安石,安石輒先白上,上始不樂公弼。先是,貶秘書丞、集賢校理、知諫院胡宗愈通判真州,仍落館職。宗愈為諫官,遇事必言,然不肯出姓名,辭多微婉,故御批有「潛伏中傷」等語。或曰:御批乃呂惠卿筆也。初欲與知縣,曾公亮不可,始除通判(在六月丙辰)。安石嘗對上曰:「近陛下累宣諭胡宗愈事。既已盡其情狀,誣而不決,令久在耳目之地,亦非難壬人、勝流俗之道也。願陛下並慮及此。」

  八月戊午朔,宣徽南院使、靜難軍留後、判延州郭逵加檢校太尉、雄武軍留後,令再任。先是,夏人侵順安、綏平、黑水等寨,逵遣李安等合攻之,敵皆棄城遁去。於是上與執政議,欲令逵再任。王安石曰:「但當移鎮。」曾公亮曰:「移鎮必不樂,不如且已。」上曰:「蔡挺已轉官,逵如何且已?」公亮言程戡例。安石曰:「節度使豈可輕授人?」上曰:「節度使誠可惜。」既又與樞密院議之,文彥博議與曾公亮同。彥博曰:「唐時藩鎮從尚書轉。《唐書》雲:軍中但聞尚書轉僕射。武臣與文臣不同,文臣不計館職,但知報國;武臣一資資計官職。」安石曰:「唐時藩鎮與今事勢不同。太祖使將帥平江南,尚只贈錢。今逵何功,便敢望節鉞?」彥博曰:「太祖時事,今日又不同。」上曰:「郭逵不至如此。若果如此,尤當節限,不可妄與官職。唐藩鎮與今日事勢不同,令移鎮再任,厚加賜錫可也。」劾蘇軾販鹽及蘇木瓷器事(詳見本事)。

  九月乙未,工部侍郎、參知政事韓絳為陝西安撫使。先是,絳奏以夏人寇慶州,陝西用兵,請出使。王安石曰:「臣于邊事未嘗更曆,宜往。」上亦欲用安石,乃曰:「王安石未嘗行邊,今可出使也。」絳以為朝廷方賴安石,不宜往。安石曰:「朝廷所賴。獨韓絳耳。」上卒遣絳。至明年三月丁未,韓絳罷相,以本官知鄧州。制詞責絳雲:「聽用匪人,違戾初詔。統制亡狀,綏懷寡謀。暴興征師,深入荒域。」初,朝廷命絳宣撫,面授攻、守二策,而樞密院不知。文彥博恐絳無功,並受其責,奏請為畫一以付絳,而無發兵約束。王安石亦乞不預邊事,西討方略,一以委絳。庚子,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曾公亮為司空兼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公亮初薦安石可大用,及同執政,知上方向安石,陰助之,而外若不與同者。置條例司更張眾事,一切聽之。每遣其子孝寬與安石謀議,至上前無所異。然安石獨以公亮不盡同己,數加毀訾。公亮雖屢乞致仕,上輒留之。公亮去亦弗勇,安石党友尤疾之。上禦集英策進士,公亮陟降殿陛,足跌僕於地。明日以病告,連乞致仕,於是乃聽公亮罷相。癸醜,司馬光知永興軍。

  十二月庚申,開封府判官、祠部郎中趙瞻知鄧州。瞻因出使得奏事,上問曰:「卿為監司久,乃知青苗法便也?」瞻對曰:「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擾攘中,掊民財誠便。今陛下欲為久計,愛百姓,誠不便。」王安石陰使其党俞充誘瞻曰:「當以知雜禦史奉待。」瞻不應,由是不得留京師。丁卯,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王安石為禮部侍郎、平章事。

  四年五月辛卯,太子中允、崇文殿校書範育複為光祿寺丞、知韓城縣。育自光祿寺丞為禦史,故遷中允。以言李定,罷禦史為校書,既而又請與林旦、薛昌朝同貶。先是,育言:「心術者為治之本。今不務此,專欲以刑賞驅民,此天下之所以未孚也。」上謂王安石曰:「人主不用心術,何由致治?」安石曰:「有為固由心術,但術有廣狹遠近,功業大小,亦從此分。」上曰:「育盛稱張載、程顥,以為有道君子,乞召還,此何也?」安石曰:「育前辭檢正,高論不遜。及至中書,乃雲未得劄,故未敢就職。」馮京曰:「育畏繳敕得罪耳。」安石曰:「觀育所論,彼豈畏繳敕得罪乎?」遂從所請,而有是命。

  六月甲子,知蔡州歐陽修為太子少師、觀文殿學士致仕。修以老病,數上章乞骸骨,馮京固請留之,上不許。王安石曰:「修附麗韓琦,謂韓琦為社稷臣,尤惡紀綱立、風俗變。」上曰:「修為言事官,獨能言事。」安石曰:「以其後日所為考其前日用心,則恐與近日言事官用心未有異。」王珪曰:「修若去位,眾必籍以為說。」上曰:「罔違道以幹百姓之譽,眾說何足恤?修頃知青州,殊不嘉。」安石曰:「如此人,與一州則壞一州,留在朝廷則壞朝廷。必令留之,何所用?」上以為然。楊繪言:「今舊臣告歸或屏於外者悉未老,範鎮年六十三,呂誨五十八,歐陽修六十五而致仕,富弼六十八而被劾引疾,司馬光、王陶皆五十而求閒散,陛下可不思其故耶?」甲戌,富弼落使相,以左僕射判汝州。永城等七縣令、佐等十八人皆沖替,坐不行新法,置獄劾治,而有是命。弼先許給假就西京養疾,於是弼辭汝州,乞以先詔養疾西京。上不許,弼乃赴汝州,仍以老病昏塞,凡新法文字乞免簽書,止令通判以下施行。它日,王安石為上言:「弼雖降責,獨不失富貴之利,何由沮奸?」又言:「行弼事要未盡法。鯀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此二罪,止奪使相。弼生平自以寬恤百姓為事,今所以不放稅,其情可見也。」

  七月,劉摯論助役之法其害有十。楊繪又言助役之法難行之說有五。判司農寺曾布言:「禦史所陳,皆失利害之實,請一一陳之。」王安石以布所言進呈,劄與繪、摯,令分析,於是詔繪落翰林侍讀學士,摯落館閣校勘、監察禦史裡行,監衡州鹽倉。後兩日,以繪知鄧州。

  九月丙申,知制誥、直學士陳襄知陳州。襄與王安石嘗草河北詔,言水不潤下,中書改之。又明堂赦書有「奉祠紫宮」,語犯俗嫌,故出陳州。右僕射、知汝州富弼至州逾兩月,固稱疾求歸。詔聽之。

  五年三月,富弼屢請老。戊戌,複授司空、同平章事、武甯節度使致仕,進封韓國公。

  閏七月丙辰,知潁州、翰林侍讀學士、寶文閣學士呂公著判太常寺。先是,侍御史劉孝孫劾公著在潁州多飲宴,子弟以公庫器皿於豪民家質錢,由是部吏無所畏懼,多縱逸逾矩。詔轉運副使陳知儉按覆,皆不實,唯幕官程嗣先等逾法,事乃在熙寧三年十月赦前。時公著尚在禦史府。前守嘗以公庫銀鍋質錢于祝氏,供宴飲費。既去,公著為贖之,非公著子弟所為也。上謂安石等曰:「因知公著必無是事,今果然。」安石曰:「公著實病,郡或不治。宜與依新法置通判。」上曰:「置通判,公著安肯聽?」安石曰:「公著但寬弛,非強愎也。」上不欲令公著治郡,安石曰:「令入京主判閑局,亦無害。」故以太常寺處之。至次月己卯,呂公著提舉崇福宮,從所請也。上始欲令公著歸朝,公著以病辭,王安石因言:「公著既誣韓琦欲舉晉陽之甲,乃自晦匿,雲未嘗言。」其意恐公著複用,故力排之。甲戌,知青州、資政殿學士趙抃為資政殿大學士、知成都府。抃在青州逾年,京東旱蝗,蝗飛入境,輒遇風墮水而盡,於是上欲移抃知成都。或言:「前舊執政不差知成都,成都今又少有人欲去者。」上曰:「今人少欲去,但為職田不多爾。抃清苦,必不為職田。蜀人素愛抃,抃必肯去。」王安石曰:「陛下特命之,即無不可。」乃詔加職,遣內侍齎賜召見,勞之曰:「前此無自政府複知成都者,卿能為朕行乎?」抃曰:「陛下宣言,即敕命也,顧豈有例?」上甚悅。

  八月壬午,潁州言: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歐陽修卒。

  六年五月癸卯,詔文彥博嘗受先朝顧命,今罷樞密府,宜依曾公亮罷相例,與子孫推恩,送下中書(事見《王安石專用小人》)。

  七年二月壬申,龍圖閣直學士孫固知成德軍。先是,上以固東宮舊僚,嘗問固:

  「王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高,侍從獻納,其選也。宰相自有度,而安石為人少從容。」凡四問,四以此對。及安石當國,固數議事不合,故出。

  四月丙戌,禮部侍郎、平章事、兼修國史王安石罷為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知大名府韓絳依前官平章事、監修國史。呂惠卿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五月戊戌朔,左司郎中、天章閣待制李師中言:「伏望陛下詔求方正有道之士,召諸公車對策。如司馬光、蘇轍輩,複置左右,以輔聖德,如此而後有敢言者。」又言:「臣愚不肖,亦未忘舊學。陛下欲為富國強兵之事,則有禁暴豐財之式;欲為代工熙載之事,則必有利用厚生之道。有臣如是,陛下其舍諸?」上批:「師中敢肆誕謾,輒求大用,朋邪罔上,愚弄聖躬。肆其奸欺,所宜顯黜。可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利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王安石甚惡師中,嘗欲奪其待制,上未許。及是,呂惠卿請出師中所上疏付外,因摘其語激上怒,遂廢斥之。癸醜,翰林學士承旨兼侍讀學士韓維為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龍圖閣學士、知河陽。維自以言不用數求去,會兄絳入相,又援故事乞補外,遂出。

  七年十一月,韓維落端明殿學士,以侍禦張琥言維與孫永同定奪免行錢不當,故責。

  八年正月甲午,諫議大夫馮京守本官知亳州。呂惠卿惡京,因鄭俠上書斥逐事,欲藉俠以排去京。獄既具,上以京大臣,令推究官取信否狀,京等皆引罪,遂罷京政事。俠雖薦京宜為宰相,然實不識京。俠又稱元絳、孫永、王介凡四人,自言識絳,餘皆未識,而禦史張琥等斥京,蓋希惠卿風旨也。乙卯,詔宣徽北院使、判應天府張方平歸宣徽院供職,罷知青州。先是,方平與滕甫易任,方平又辭,應對延和殿,袖英宗所書立上為皇太子十五字面進,遂有此詔。

  二月癸酉,觀文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知江寧府王安石依前官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

  閏四月癸卯,宣徽北院使、中太一宮使張方平判永興軍。方平乞免宮使,求近郡,乃有是命。仍以疾辭,詔依舊供職。其後上欲方平為樞密使,既批出,王安石將行文書,呂惠卿留之曰:「當晚集更議之。」因私於王安石曰:「方平入,必為吾屬不利。」翌日再進呈,其事遂寢。丙午,賜大理寺丞歐陽發進士出身。發,修之子,以三司使章惇薦其有史學,乞特加獎擢,寘之文館,故有是命。上因問修所為《五代史》如何,王安石曰:「臣方讀數冊,其文詞多不合義理。」上曰:「責以義理,則修止於如此。每卷後論說皆稱『嗚呼』,是事皆可嗟歎。」是日,韓琦奏倚閣預買綢絹,賒買借貸斛鬥。王安石曰云云:「昔蘇秦說齊侯厚葬以明孝,高宮室以明得意,用破弊齊。今方鎮用心有如此者,陛下豈宜不察?」上曰:「韓琦用心可知,天時薦饑,乃其所願也。前訪以北事,乃雲:『須改盡前所為,契丹自然無事。』」安石曰:「琦再經大變,于朝廷可謂有功。陛下以禮遇之可也。若與之計國事,此所謂啟寵納侮。」上曰:「初亦不意琦用心如此。琦嘗對使人雲:『先帝臣所立。陛下先帝兒子,做得好,臣便面潤;做得不好,臣亦負慚愧。』因稱郭子儀事代宗以為忠順。」

  六月戊午,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韓琦薨,年六十八。前一夕,大星殞州治,櫪馬皆驚。上聞訃,輟視朝三日,發哀于後苑。

  十一月己卯,錢藻罷直舍人院。禦史中丞鄧綰言:「馮京為性庸狠,朋邪狗俗,而藻乃稱京執政不回,一節不擾,乞加黜責。」上從之。綰知王安石惡京,又恐京複用,故為此以附會安石也。

  九年十月丙午,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王安石罷為鎮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甯府,樞密使、工部侍郎吳充依前官平章事、監修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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