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書 >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
富範條奏十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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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曆三年三月,上令內侍宣諭韓琦、范仲淹、龐籍等:「候邊事稍寧,當用卿等在兩地。已詔中書劄記。此特出朕意,非臣僚薦。」又令琦等密奏可代處邊任者。琦等言:「元昊雖約和,誠偽未可知。願盡力塞下,不敢擬它人為代。」 四月甲辰,以陝西四路馬軍步軍都部署兼經略安撫招討等使、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韓琦、范仲淹並為樞密副使,知永興軍、資政殿學士、給事中鄭戩為陝西四路馬步軍都部署兼經略招討安撫等使,駐軍涇州。琦、仲淹凡五言,不許,乃就道。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富弼言:「伏聞近降勅命,韓琦、范仲淹並授樞密副使。仰認聖意,只從公論,不聽讒毀,擢用孤遠,天下之人,皆謂朝廷進用大臣常如此日,則太平不難致矣。」又曰:「臣願陛下無信異說,專采公論。一名召來使處於內,一名就授樞副之職,且令在邊。或二人一歲一更,均其勞逸,亦甚穩便。內外協濟,無善於此。如聞韓琦、范仲淹已有奏報,以西事未了懇辭恩命,朝廷乘此處分,深合事宜,臣不勝懇切之至!」是月,太子中允、國子監直講石介作《慶曆聖德詩》。 七月丁醜,以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范仲淹為參知政事,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右諫議大夫富弼為樞密副使。先是,諫官歐陽修、余靖、蔡襄鹹言:「參知政事王舉正懦默不任職,樞密副使范仲淹有宰輔才,不宜局在兵府。願罷舉正,以仲淹代之。」舉正亦自求罷,遂罷為禮部侍郎、知許州,以仲淹代之。仲淹曰:「執政可由諫官而得乎?」固辭不拜。弼直攜誥命納於帝前,亦不拜(弼辭樞密詳見《富弼》)。甲申,以范仲淹為陝西安撫使。仲淹既辭參知政事,願與韓琦迭出行邊。上因付以西事,而仲淹留京師,第先移文陝西雲。 八月丁未,以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范仲淹複為參知政事,資政殿學士兼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富弼複為樞密副使。癸醜,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韓琦為陝西宣撫使。先是,范仲淹及任中師分路宣撫,逾月皆未行。琦言於上曰:「賊請和無它,則二人遙領宣撫事可矣。彼若未副所望,必乘忿盜邊。當速遣仲淹河東,則臣方壯,可備奔走。中師宿舊大臣,無勞往也。」乃詔琦代仲淹宣撫陝西,而中師卒不行。 九月丁卯,上既擢任范仲淹、韓琦、富弼等,每進見,必以太平責之。數令條奏當世急務。仲淹語人曰:「上用我至矣,然事有後先。且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能也。」上再賜手詔督促曰:「比以中外人望,不次用卿等。今琦暫往陝西,仲淹、弼宜與宰相章得象盡心國事,毋或有所顧避。其當世急務有可建明者,悉為朕陳之。」既又開天章閣,召對賜坐,給筆劄,使疏於前。仲淹、弼皆皇恐避席,退而列奏曰:「我國家革五代之亂,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綱紀制度,日削月侵。官壅於下,民困於外。外裔驕盛,盜賊橫熾,不可不更張以救之。然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清其流,必澄其源。臣敢約前代帝王之道,求本朝祖宗之烈,采其可行者條奏。願陛下順天下之心,力行此事,庶幾法制有立,綱紀再振,則宗社靈長,天下蒙福。一曰明黜陟,二曰抑僥倖,三曰精貢舉,四曰選官長,五曰均公田,六曰厚農桑,七曰修武備,八曰減徭役,九曰覃恩信,十曰重命令。」 仲淹正傳刪取十事,太略。又改《覃恩信》為第八,《重命令》為第九,《減徭役》為第十。 上方信向仲淹等,悉用其說,當著為令者,皆以諸事畫一次第頒行,獨府兵,輔臣共以為不可耳。 十事據仲淹正傳及政府奏議,其附傳並《實錄》皆無之。《實錄》於十日丙子,載仲淹、弼答手詔條上七事,其四曰《擇官長》,即附見丙午。又壬戌日載曆勘年限,蓋其一曰《明黜陟》也。十一月癸未,載試館職法;丁亥,載任子法。二事皆其二曰《抑僥倖》也。壬子載均公田,乃第五議。又明年三月乙亥,載貢舉新制,實十事之三。其八曰《減徭役》,見五月己醜。餘六、七、九、十並未詳。 十月,諫官歐陽修言:「臣伏聞范仲淹、富弼等自被手詔之後,已有條陳事件,必須裁擇施行。臣聞自古帝王致治,須待同心協力之人相與維持,謂之千載一遇。今仲淹等遇陛下聖明,可謂難逢之會。陛下有仲淹等,亦可謂難得之臣。陛下既已傾心待之,仲淹等亦各盡心思報,上下如此,臣謂其無不濟,但顧行之如何爾。況仲淹、弼是陛下特出聖意自選之人,初用之時,天下皆已相賀,然猶竊謂陛下既能選之,未知如何用之。及見近日特開天章,從容訪問,親寫手詔,督責丁寧,然後中外喧然,既驚且喜。此二盛事,固已朝報京師,暮傳四海,皆謂自來未曾如此責任大臣。天下之人延首拭目,以待陛下用此二人,果有何能,此二臣所報陛下,欲作何事,是陛下得失在此一舉,生民休戚系此一時。以此而言,則仲淹等不可不盡心展效,陛下亦宜立主張而行,使上不玷知人之明,下不失四海之望。臣非不知陛下專心銳志,不自懈怠,而中外大臣憂國同心,必不相忌。然臣所慮者,仲淹等所言必須先絕僥倖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今世之積弊。如此等事,皆外招小人之怨怒,不免浮議之紛紜,而奸邪未去之人,須時有讒沮,若稍聽之,則事不成矣。臣謂當此事初,尤須上下葉力。凡小人怨怒,仲淹等自以身當浮議奸讒,陛下亦須力拒,待其久而漸定,自可日見成功。伏望陛下聖慈留意,終始成之,則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此疏不得其時,今附見。 慶曆四年四月,《朋黨論》(見《富範等以朋黨見讒》)。 五月壬戌朔,樞密副使韓琦已自陝西還,參知政事范仲淹並對於崇政殿,上四策(見《經略西夏》)。是日,琦與仲淹指陳於上前,數刻乃罷。 六月,琦、仲淹又奏陝西、河北畫一利害事。富範等以朋黨見讒 慶曆四年四月戊戌,上謂輔臣曰:「自昔小人多為朋黨,亦有君子之党乎?」范仲淹對曰:「臣在邊時,見好戰者自為黨,而怯戰者亦自為黨。其在朝廷,邪正之黨亦然,惟聖心所察耳。苟明而為善於國家,何害也?」初,呂夷簡罷相,夏竦受樞密使,複奪之,代以杜衍,同時進用富弼、韓琦、范仲淹在二府,歐陽修等為諫官。石介作《慶曆聖德詩》,言進賢退奸之不易。奸,蓋斥夏竦也。竦銜之,而仲淹等皆修素所厚善。修言事一意徑行,略不以形跡嫌疑顧避。竦因與其黨造為黨論,目衍、仲淹及修為黨人。修乃作《朋黨論》上之,曰:「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貨財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始終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凱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凱君子之朋。堯之時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謂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為聰明之聖主,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夫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於是為黨論者惡修,擅語其情狀,至使內侍藍元振上疏言:「范仲淹、歐陽修、尹洙、餘靖,前日蔡襄謂之四賢。斥去未幾,複還京師。四賢得時,遂引蔡襄以為同列。以國爵祿為私惠,膠固朋黨,苟以報謝當時歌詠之德。今一人私黨止作十數,合五六人,門下党與,已無慮五六十人。使此五六十人遞相提挈,不過三二年佈滿要路,則誤朝迷國,誰敢有言?挾恨報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萬幾至重,何由察知?」上終不之信也。 此一節恐在修進論前,更詳之。 己亥,命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往河東議廢麟州利害及晉州錢礬事。 六月壬子,參知政事范仲淹為陝西河東路宣撫使。始,范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為朋黨。及陝西用兵,天子以仲淹士望所屬,拔用護邊。及夷簡罷,召還,倚以為治。中外思望其功業,而仲淹亦感激眷遇,以天下為己任,遂與富弼日夜謀慮,興致太平。然規模闊大,論者以為難行。及按察使多所舉劾,人心不自安;任子恩薄,磨勘法密,僥倖者不便,於是謗毀浸盛,而朋黨之論滋不可解。然仲淹、弼守所議弗變。先是,石介奏記,於弼責以行伊、周之事。夏竦怨介斥己,又欲因是傾弼等,乃使女奴陰習介書,久之習成,遂改「伊周」曰「伊霍」,而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 飛語上聞。帝雖不信,而仲淹、弼恐懼,不敢自安於朝,皆請出按西北邊,未許,適有邊奏,仲淹固請行,乃使宣撫陝西、河東。 正傳謂仲淹更張無漸,規模闊大,論者以為不可行。此當時之論,小人謗仲淹及弼,故雲爾。李清臣、蒲宗孟因而著之,未可信也。今略加刪潤,庶不失事實。正傳但雲:謗毀稍行,而朋黨之論漫聞於上,會塞下有警,仲淹因與弼請行邊,於是以仲淹宣撫陝西、河東。今據弼自敘雲爾。西界會兵討呆兒族,亦據弼奏議。國史及仲淹墓誌、神道碑皆不明言也。蘇轍《龍州別志》雲:範文正公篤於忠亮,雖喜功名而不為朋黨。早歲排呂申公,勇於立事,其徒因之矯勵過真,公亦不喜也。自睦州還朝,出領西事,恐申公不為之地,無以成功,乃為書自咎,解仇而去。後以參知政事宣撫陝西。申公既老居鄭,相遇于途,文正身歷中書,知事之難,有悔過之語,於是申公欣然相與語終日。申公問:「何為亟去朝廷?」文正言:「欲經制西事耳。」申公曰:「經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便。」文公為之愕然。故歐陽公為文正神道碑,言二公晚年欣然相得,由此故也。後生不知,皆咎歐陽公。予見張公言,乃信之。按:轍所言未必盡可據,如言「經制西事莫若在朝廷之便。」仲淹豈不知此?但當時自以讒謗可畏,不得不少避之,故仲淹及富弼皆求出使。其出使,故知必不久安於朝,非緣夷簡之言仲淹乃覺也。魏泰《東軒雜記》亦雲,今並不取。 是月辛醜,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按察使。 八月甲午,樞密副使富弼為河北宣撫使。其實弼不自安於朝,欲出避讒謗也。 十月,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兼國子監直講石介通判濮州。富弼等出使,讒謗益甚,人 多指目介。介入不自安,遂求出也。 十一月己巳,詔曰:「朕聞至治之世,元、凱共朝,不為朋黨。君明臣良,垂榮亡極,何其德之盛也。朕昃食厲志,庶幾治古。而承平之敝,澆競相蒙,人務交遊,家為激訐,更相附離,以沽聲譽。至或陰招賄賂,陽托薦賢。又按察將命者恣為苛刻,構織罪端,奏鞫縱橫,以重多辟。至於屬文之人,類亡體要,詆斥前聖,放肆異言,以訕上為能,以行怪為美。自今委中書、禦史采察以聞。」范仲淹上表,乞罷政事、知邠州,詔不許。 介去太學,《實錄》不記其時,今據尹洙與田況書,雲蔡、石相次補外,因附見十月未,更考也。 慶曆五年正月乙酉,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范仲淹為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陝西四路緣邊安撫使;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富弼為資政殿學士、京東西路安撫使、知鄆州。仲淹、弼既出使,讒者益甚,兩人在朝所施為亦稍沮止,獨杜衍左右之,上頗惑焉。仲淹愈不自安,因奏疏乞罷政事。上欲聽其請,章得象曰:「仲淹素有虛名,今一請遽罷,恐天下謂陛下輕絀賢臣。不若且賜詔不允,若仲淹即有謝表,則是挾詐要君,乃可罷也。」上從之。仲淹果奉表謝,上愈信得象言,於是弼自河北還,將及國門,右正言錢明逸希得象等意,言弼更張綱紀,紛擾國經,凡所推薦,多挾朋黨。心所愛者,盡意主張;不附己者,力加排斥。傾朝共畏,與仲淹同。又言:「仲淹去年受命宣撫河東、陝西,聞有詔戒勵朋黨,心懼彰露,稱疾乞醫,才見朝廷別無行遣,遂拜章乞罷政事、知邠州,欲固己位,以弭人言。欺詐之跡甚明,乞早廢絀,以安天下之心,使奸邪不敢效尤,忠實得以自立。」明逸疏奏,即降詔罷仲淹、弼。 明逸疏據《墨史》本傳。仲淹遽上謝表據《記聞》。然司馬光蓋得之龐籍,恐未可信,更須考詳。仲淹謝受邠州表,詔旨弗從,留居丞弼之位。表章再露,願陳寇敵之機。疑仲淹再表必是請對,故得象之讒得行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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