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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成帝紀(18)


  元延元年春正月。長安章城門牡自亡。函谷關亦然。穀永對曰。章城門通路寢之門。函谷關距山東之險。城關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門牡自飛。

  壬戌。王商複為大司馬衛將軍。

  三月。行幸雍。祀五畤。

  四月。天清晏然無雲。殷殷有聲如雷。有流星。其首如瓶。長十餘丈。皎皎赤白。從日下東南行。四面或大如杵。或如雞。燿燿而下如雨。自晡及昏而止。本志。隕星而雨。為王者失勢。諸侯起伯之異。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東井。時谷永為北地太守。方之官。上使使問永所欲言。對曰。臣聞天生烝民。不能自治而立。王者通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為民也。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九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遇無妄之卦運。值六百之阨會。加之以災異。因之以饑饉。內則有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外則有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籍之禍。此臣所以為陛下破膽寒心也。願陛下正君臣之義。黜群小媟瀆之臣。脩後宮之政。抑遠嬌妒之寵。常近婉順之行。加惠失意之人。懷柔怨恨之士。保至尊之重。乘帝王之威。朝覲法駕而後出。陳兵清道而後行。減損諸宮用度。流恩廣施。問民疾苦。循行風俗。宣佈聖德。以慰元元之心。防大奸之隙。至誠應天。則異禍消伏。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意未專。而私好尚存。弗肯為耳。上甚感其言。複永為大司農。而終党于王氏。每言無傷王氏之意。專正上身與後宮而已。

  四月,光祿大夫劉向上奏曰。《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昔秦始皇之末。及二世之初。日月薄蝕。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太白再經天。無雲而雷。枉矢夜光熒惑襲月。孽火燒宮。野禽戲庭。都門內崩。大人見臨洮。長星孛於大角。秦氏以亡。及項籍之敗。亦孛於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有雨血日蝕於沖滅光星見之異。孝昭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苑中僵柳複起。大星如月西行。眾星隨之。此為特異。孝宣興起之表也。天狗夾漢而西行。天久不雨。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兆也。故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然哉。今日蝕奎婁。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宮。有識長老。莫不振動。此變之大也。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祿去公室。權在外家。非所以強漢之宗。保守社稷。安固後嗣也。其事難一二而記。臣謹案圖上。猶須口說。願賜清閒之宴。指圖陳狀。上納之而終不能用。時上無繼嗣。災異寖數。向謂陳湯曰。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同姓末屬。累世蒙國厚恩。身為宗室遺老。曆事三主。上以我為先帝舊臣。常優禮吾。吾不言。誰當言者。乃上封事曰。臣聞人君莫不欲安而常危。莫不欲存而常亡。此皆失禦臣之術也。今王氏一姓。而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牣宇內。魚鱗左右。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出入不待報命。擊斷自恣。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管執樞機。朋黨比周。行汙而寄治。身私而讬公。稱舉者登進。忤恨者中傷。游談者為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避諱呂霍而不肯道。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盤牙。曆自上古以來。未有其比。物盛則必有非常之變。先見其徵象。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出上屋。根插地中。雖孝昭立石起柳之異。無以過此之明也。夫事勢不兩大。劉氏王氏亦不並立。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柰宗廟何。婦人外夫家而內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夫明者起福於無形。消禍于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黜遠外戚。皆罷令就第。使王氏永存。保其爵位。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內外。子子孫孫為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則田氏複起於今。六卿複起於漢。不可不深圖。不可不早慮。機事不密則害成矣。奏上。上召見向。悲歎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以向為中壘校尉。上欲用為九卿。輒為王氏所排。及在位大臣所抑。故終不遷大位。前後四十餘年。年七十二卒。向卒後十三年。王氏篡。封蕭相國後喜為酂侯。時杜業說上繼絕侯之世。曰。昔唐虞協和萬邦。致雍熙之政。虞夏以多群後。向恭已之治。湯法三聖。殷民太平。周封八百。重譯來貢。是以內恕之君。樂繼絕世。隆名之主。安存亡國。至於武王伐紂。不及下車。德念深矣。成王察牧野之克。顧群後之勤。知其恩結于民心。功光於天府。故追先父之志。錄遺老之策。高其位。大其宇。愛敬敕厲。命賜厚備。大孝之隆。於是為至。其後世聖主歎其功。無民而不思。所息之樹。而猶不伐。況其舊乎。是以燕齊之後。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曆載不隳。豈無邪辟。以祖宗之竭力。故支庶賴焉。漢初功臣。亦皆剖符。受山河之誓。百餘年間。而絕滅失姓。枯骨孤棄於丘墓。苗裔流絕于道路。以往況今。甚可悲傷。雖難盡繼。宜舉其隆功者。於是封蕭何之後。其餘未錄。

  冬十一月乙未。大司馬王商為大將軍。辛亥商薨。

  庚申,王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張禹以光祿大夫特進居家。為天子師。甚見親任。禹既年老。自治廝塋。奏請平陵肥牛亭地。上許之。徙亭於他地。王根聞而爭之曰。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出遊之地。又徙壞舊亭非所宜。上不聽。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上逾敬厚禹。禹疾。上親臨問。禹拜床下。禹曰。老臣有三男一女。愛女甚于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咸妻。不勝父子私情。思與相近。上即日徙咸為弘農太守。禹小子未有官。禹數視其小子。即于床前拜黃門侍郎給事中。長子閎。官至太常。第二子官至校尉。國家每有大政。與禹定議。時吏民多上書言災異。諷切王氏者。上意然之。而未有以明也。及是。上乃車駕至禹家。辟左右問禹。以天變及民所曰王氏事問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幼弱。又與曲陽侯王根有隙。恐為所害。即謂上曰。災異之事。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性與天道。子貢不得聞。陛下宜以善應之。與天下同福慶。此經義意也。淺見鄙儒。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上雅愛信禹。由是不疑王氏。曲陽侯及諸王氏子弟聞禹言皆悅。遂親禹焉。故魯國博士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朝廷大臣皆屍祿素餐。願賜臣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勵其餘。上問曰誰也。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禦史持雲下。雲攀檻檻折。雲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主耳。禦史將雲去。左將軍辛慶忌者。武賢子也。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之名於世。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宜容之。臣敢以死爭。叩頭流血。上意乃解。後將理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初。元帝時。五鹿充宗與石顯皆貴幸。治梁丘易。帝令諸易家考合異同。充宗乘貴口辨。諸儒莫敢與抗。皆稱疾不會。有薦雲能說易者。雲攝齊升堂。抗辭而請。音動左右。既論。連折充宗。諸儒為之語曰。五鹿岳嶽。朱雲折其角。由是為博士。杜陵槐裡令。以忤于貴戚。遂稱疾廢。因終於家。是歲趙婕妤害後宮子。時許美人生男。婕妤大怒曰。帝常與我言。不從後宮中往來。今許美人兒安從生乎。以手自搏擊。以頭觸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涕泣不食。上亦為之不食。昭儀曰。陛下常言不負汝。今竟負約雲何。上曰。要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無憂也。後使中黃門靳嚴封綠囊書與許美人。乃殺兒。置葦篋中封上。閉戶而發。昭儀與上共視之。複封函。詔掖庭丞籍武埋屏處。勿令人知。武取埋獄垣下。又宮中學女史曹才官幸禦上。有娠。生兒掖庭才官令舍。又令中黃門田閎持詔記與武。取才官令舍婦人新生兒。及婢六人。盡置暴室獄。無問男女誰兒女也。武迎置獄三日。複令閎持詔問兒死未。武對曰未有。頃閎出。上與昭儀大怒。曰何不殺。武叩頭泣。即因閎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宜皆留意。

  奏入。上令閎持詔與武。夜上水五刻。令持兒與中黃門王舜。會掖門。武以兒付舜。舜受詔。內兒殿中。為擇乳母。告養善視之。無令漏泄。時兒生八九日。昭儀聞之大怒。後三日詔賜才官藥。令自殺。才官曰。我兒男也。額上有壯發。類孝元帝。今兒安在。柰何令長信得聞之。遂飲藥死。及婢六人皆自殺。後十餘日。詔取兒去。不知複何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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