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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宣帝紀(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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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雀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土。賜天下勤事吏及民爵。鰥寡孤獨高年帛。所賑貸貧民勿收。行所過無出田租。詔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今闕無祀。其令祠官以時祠江海及洛水。膠東王相張敞為京兆尹。敞字子高。河東人。 先是敞為洛陽太守。郡內清治。上書自請曰。山陽戶九萬三千。計盜賊未得者十七人。他課皆如此。臣久居閑處。而忘國事。非忠臣也。請治劇郡。時膠東盜賊並起。長吏不能治。乃拜敞為膠東王相。至郡。明設購賞。開賊盜令相捕斬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人。國中清平。王太后數游獵。敞上書諫曰。臣聞秦王好淫聲。華陽後為之不聽鄭衛之曲。楚莊王好畋獵。樊姬為之不食鳥獸之肉。口非惡甘旨。耳非惡絲竹也。所以抑心意。絕嗜欲者。將欲率二君全宗祀也。禮。君母出門則乘軿輜。下堂則從傅母。進退則鳴佩玉。內飾則結紉綢繆。此則至尊至貴。所以自斂制。不自恣縱之義也。今後姿質淑美。慈愛寬仁。諸侯莫不聞之。而少以畋獵從恣為名。於是以此上聞。亦未宜也。唯觀覽于往古。合行於來今。令後姬有法則。臣下有所稱頌。及為京兆尹。長安多盜賊。自趙廣漢後。守尹皆不稱職。敞到則求問長安父老。偷長得數人。皆溫厚。出從僮騎。閭裡以為長者。敞皆召見責問。赦其罪。令致諸偷。偷長曰。今君一旦召詣府。恐諸偷驚散。請一切受署。敞皆補為吏。遣歸休。置酒。諸小偷悉賀。飲酒醉。偷長陰以赭土汙其衣。吏坐裡門閱出。衣赭汙者悉收。一旦乃得數百人。由此桴鼓希鳴。世無偷盜。敞治京兆。修廣漢之跡。其方略耳目不及廣漢。然頗以經術儒雅。以輔其政。不純用刑。故能免於戮。西羌反。 夏四月,後將軍趙充國討西羌。充國字翁孫。隴西人也。時年七十六。初出兵。上問誰可將者。充國曰。無逾老臣。願陛下以兵屬老臣。勿以為憂。上笑曰諾。充國既行。嘗以遠斥候為務。行必有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於是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虛。勢不能久。或曰至秋冬乃進兵。此虜在境外之策也。今虜朝夕為寇。胡地苦寒。漢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已上可以悉發。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幵在鮮水之上者。虜以畜產為命。今皆離散。兵出雖不盡誅。且奪其畜產。虜其妻子。複引軍還。 冬複擊之。大兵仍出。虜必振壤。上下其書于充國。充國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為兩道出張掖酒泉。回遠千里。以一馬自馱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鬥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必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而武賢以為可奪畜產虜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又武威張掖皆當北塞。有通穀水草。臣恐匈奴與羌有謀。且欲大入。其郡兵尤不可悉發。先零首為叛逆。他種劫略。故臣欲捐罕幵闇昧之過。隱而勿彰。先行先零之誅以振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舍其罪。選良吏撫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長策也。上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為先零兵盛。而負罕幵之助。不先破罕幵。則先零亦未可圖也。上乃拜侍中許延壽為彊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羌將軍。賜璽書嘉納其奏。因以書敕切讓充國曰。將軍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欲至冬。虜皆畜食。多藏匿山林中。依險阻。將軍士卒寒。手足皸瘃。甯有利乎。將軍不念中國之費。而欲以歲數而勝微。將軍誰不樂此者。今詔破羌將軍武賢等擊罕幵。將軍其自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勿複有疑。 夏六月,有星孛於東方。 秋七月,大旱。充國上書曰。臣前奉詔告諭罕幵。宣天子至德。以解其謀。罕幵之屬。皆知明詔。今先零已為寇日久。而罕幵未有所犯。今先擊罕幵。釋先零。赦有罪。誅無辜。去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先零欲為背叛。故與罕幵解仇結約。其心恐漢兵至而罕幵背之。先擊罕幵。而先零必救之。以堅其交。迫脅諸小國種附者稍集。虜兵浸多。用力數倍。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一二歲而已。臣之愚計。先誅先零。則罕幵之屬。不煩兵而服之矣。以今進兵。誠未見其利。上乃璽書報從充國計擊先零。充國引兵至先零。虜久屯聚解弛。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水道阨狹。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乃徐行驅之。虜赴水溺死數百人。乃降。斬首五百餘級。虜遂敗走。獲牛馬羊十萬餘頭。車四十餘兩。兵至罕幵地。令軍無燔燒聚落。芻牧田中。罕幵羌聞之喜曰。漢兵果不擊我。豪靡忘使人來言。願得故地。充國以聞。未報。靡忘自來歸充國。充國以聞。賜飲食。遣還諭種人。罕幵竟不煩兵而降。上賜充國書。令破羌將軍為充國副。進兵擊先零。時先零降者萬餘人。充國度其必壤。欲罷騎兵。留屯田。或諫曰。將軍數不奉詔。一旦繡衣來責。將軍身不能自保。何國家之能安。今此利病之間。又何足爭。 充國曰。是何言之不忠也。今漢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相因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事也。諸君徒欲自營。不為國計也。吾固以死爭之。明主可以忠言。遂上屯田罷兵狀。奏曰。虜易以計破。難以用兵。臣愚以為擊之不便。今吏士馬牛穀糧芻薪之費甚重。轉輸不能給。願罷騎兵。留屯田。兵士屯要害處。益畜積。省大費。謹上屯田處器用簿。上報曰。如將軍計。虜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其熟計複奏。充國上狀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今虜亡其美地茂草。寄讬遠遁。骨肉離心。人有叛志。散師屯田。以待其變。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臣謹條屯田便宜十一事。分步兵九校。吏士各萬人。留屯田以為武備。因田致穀。威德並行。一也。排抑羌虜。使不得肥饒之地。分破其眾。成相叛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三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土一歲。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漕運穀至臨羌。以示胡虜。揚威武折衝之具。五也。以閒暇時伐材木。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使虜因竄於風寒之地。罹於疾疫霜露之患。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險阻遠迫死傷之患。八也。內無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勢。九也。又無驚動河南大小罕幵。使生他變之憂。十也。治隍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申威西極。使師從枕席上過。十一也。既省大費。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 詔複報曰。將軍獨不計虜兵將攻撓屯田者。及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大小罕幵前言。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久不往。得無不分別人而並擊我邪。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無變生。與先零為一。熟計複奏。充國奏曰。虞失地遠客。分散饑寒。皆聞天子明詔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為其勢自壞。今留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塹壘木樵。便兵飾弩。烽火相連。勢足並力。以逸待勞。兵之大利。騎兵雖罷。虜見屯田為必擒之具。必有土崩以歸之意。宜不久矣。今虞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他種中。遠來為寇。又見屯田兵精。必不敢將其累重還歸故地。若為小寇。勢不足患。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敢勞眾。釋坐勝之道。乘從危之勢。兵不見其利。而內自疲弊。貶重自損。非所以示蠻夷也。又大兵一出。還不可複留。湟中亦不可空。如是徭役自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見轉運煩費。傾國家不虞之用。以贍一隅。臣愚以為不便。且校尉臨眾。宣明威德。奉厚幣。撫循罕幵羌眾。喻以明詔。必無異心。不足以疑故出兵。臣今奉詔出塞。引軍遠攻。罷天子之精兵。散車甲于山野。雖無尺寸之功。偷得避嫌之便。而無後咎。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不敢避斧鉞之誅。謹昧死以聞。充國初奏事。議臣非難充國。十七人中十五人。最在後十三人。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於是詔報聽之。 京兆尹張敞上書。言充國兵在外已經夏。發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給輸。田事廢。業無餘積。雖羌虜必破。來春民必困乏。願令諸有罪。非盜賊受財殺人犯不道者。皆得以差入穀。比八郡贖罪。務益致穀。以備預百姓之急。事下有司。左馮翊蕭望之曰。民含陰陽之氣。有仁義利欲之心。在上之教化。雖堯舜在上。不能去民利欲之心。而能令其利欲不勝仁義也。雖桀紂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利欲也。故堯舜桀紂之分。在於義利而已矣。故道民不可不慎也。令民以粟贖罪。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法不一也。人情父兄囚縶。聞以財得生。為人子弟者。將不顧死傷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親戚一人得生。十人已死。如此則伯夷之行壞。公綽之名滅。政教一傾。不可卒複。古者藏財於人。不足則取之。有餘則與之。故詩雲。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惠上也。今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斂以贍其用。古之通道也。百姓莫以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堯舜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臣竊痛之。上複下其議。敞曰。令罪人出錢減死。便於煩擾良民橫興賦斂。又諸盜賊及殺人犯不道者皆不得贖。首匿見知縱犯所不當得為之。屬議者或頗言其法不可蠲除。今因此令贖甚明。何傷教化所亂。甫刑之罰小過。赦薄罪。贖有金選之品。其所從來久矣。何賊之敢生。今涼州方秋饒之時。民尚饑乏。況至來春。必將大困。不早慮賑恤必全之策。而引常經以難常人。常人可與守經。未可與從權也。 望之複對曰。先帝聖明。賢良在位。立憲垂法。為無窮之基。故今布令曰。邊郡數被兵難饑寒。夭絕天年。父母相失。天下共給其費。故為軍旅卒暴之事。臣聞天漢四年。常使罪人贖罪。出錢五十萬。減死一等。豪彊吏民。請奪假借。至為盜賊以贖罪。奸邪並起。臣以為使死罪贖之敗也。故曰不便。時丞相御史大夫以為羌虜且破。轉輸略足相給。遂不施行敞議。賜大司農朱邑子黃金百斤。以奉祭祀。邑字仲卿。廬江人。身為列卿。居處節約。奉祿以供九族鄉黨。家無餘財。敦厚公正。不可交以私。上甚重之。將死。屬其子曰。我故桐鄉嗇夫。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祀。不如桐鄉。桐鄉民為起立祠。歲時常祭之。是歲韓增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封龍頟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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