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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靈帝紀(19)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

  春正月丁酉,大赦天下。太尉曹嵩罷。

  二月,有星孛于紫宮。

  三月,少府樊陵為太尉。

  夏五月,敘州刺史耿鄙擊王國,敗績。

  初,鄙合六郡兵,將欲討國。漢陽太守傅燮諫之曰:「使君統政日淺,民未知化。孔子曰:『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今率不教之民,越大隴之危,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同心,其鋒難當也。萬一內變,悔何及也。不若息軍養德,明賞罰以教民戰。賊得寬容,必謂我怯,群惡爭勢,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教之民,討離隟之賊,其功可立。今不為萬全之福,而就危敗之禍,不為使君取也。」鄙不從。臨陣,前鋒果敗,鄙為別駕所害。

  國遂圍漢陽太守傅燮。時北地胡騎數千在城外,皆叩頭流涕,欲令燮棄郡歸鄉里。燮子干進曰:「國家昏亂,賢人斥逐,大人以正不容於朝。今天下以叛,兵不足守,鄉里羌胡被大人恩者,欲令棄郡而歸。願大人計之,徐歸鄉里,率賢士大夫子弟而輔之。」言未終,燮歎曰:「汝知吾必死邪!蓋聖達節。次守節。且殷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以為賢。今朝廷不甚殷紂,吾德不及伯夷,吾行何之乎?」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天下事已可知矣。先起者,上有霸王之業,下成伊呂之勳。天下非複漢有,府君甯有意為吾屬師乎?」燮按劍叱之曰:「若非國家剖符之臣邪!求利焉逃其難。且諸侯死社稷者,正也。」遂麾左右出戰,臨陣而死。上甚悼惜之,策諡曰壯節侯。

  燮字南容,北地靈州人。身長八尺,嚴恪有志操,威容,性剛直履正,不為權貴改節。

  六月丙寅,風大起折木。太尉樊陵策罷。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

  秋八月,置西園三軍及典軍、助軍。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初黃巾起,上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故親任之,使為元師,典護諸將,大將軍已下皆令屬焉。

  九月,司徒許相策免,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勳劉弘為司空,特進董重為驃騎將軍。

  己未,詔曰:頃選舉失所,多非其人,儒法雜揉,學道寢微。處士荀爽、陳紀、鄭玄、韓融、張楷,耽道樂古,志行高潔,清貧隱約,為眾所歸。其以爽等各補博士。」皆不至。

  融字符長,潁川人。博學不為章句,皆究通其義,屢徵聘,皆不起。晚乃拜河南尹,曆鴻臚、太僕卿。年七十余,弟兄同居,閨庭怡怡,至於沒齒也。

  楷字公超,河南人。以至孝稱。棲遲山澤,學無不貫,徵聘皆不就。除平陵令,視事三日,複棄官隱居,學者隨之,所在成市。華陰南土,遂有公超市。頻煩策命,就拜光祿大夫,固疾不起。乃命河南弘農致玄纁束帛,欲必致之,楷終不屈。

  袁宏曰:布衣韋帶,白首不仕者有矣。結髮纓冠,老而不退者有矣。此二途者,古今之所同也。久而安之,故無中立之地焉。語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往而不反,則能執意;入而不出,失之遠矣。古之為士,將以兼政,可則進,不可則止。量分受官,分極則身退矣。故於仕與不仕之聞,有止足焉,不仕則枯槁矣,遂仕則負累矣。若仕能止者,在於可否之間,不同心乎?

  是時大將軍何進多辟海內名士,以為己佐。鄭玄稱疾不到,州郡迫脅,不得已玄幅巾詣進,進設幾杖之禮,一宿而退,莫知其所。

  初,申屠蟠隱于梁、碭之間,免於黨人之禍,亦為進所辟,逾年不至。進恨之,欲脅以威刑,使同郡黃忠與蟠書曰:「大將軍幕府初開,征辟海內,並延英俊,雖有高名盛德,不獲異遇。至如先生,特加殊禮,優而不名,設幾杖之坐,引領東望,日夜以冀。彌秋曆冬,經邁二載,深拒以疾,無惠然之顧。重令奚中郎曉暢殷勤,至於再三,而先生抗志彌高,所執益固。將軍於是憮然失望,而有媿色,自以德薄,深用咎悔。僕竊論之,先生高則有餘,智則不足。當今西戎作亂,師旅在外,軍國異容,動有刑憲。今潁川荀爽輿病在道,北海鄭玄北面受署。彼豈樂羈牽者哉?知時不可佚豫也。且昔人之隱,雖遭其時,猶放聲絕跡,巢棲茹薇。其不遇也,則裸身大笑,被發狂歌。今先生處平壤,遊人間,吟典籍,襲衣裳,行與昔人謬,而欲蹈其跡,擬其事,不亦難乎?僕願先生優遊俯仰,貴處可否之間,孔子可師,何必首陽。備托臭味,庶同休戚,是以假飛書以喻左右。」蟠不答其書,亦無懼色。

  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同縣大女侯玉為父報讎,殺夫之從母兄,姑怒,執玉送吏。時縣令梁配將斷其獄。蟠年十五,自精舍詣縣奏記曰:「伏聞大女侯玉為父報讎,獄鞠以法,不勝感悼之情,敢陳所聞。昔太原周黨感《春秋》之義,辭師複讎,當時論者,猶高其節。況玉女弱,內無同生之謀,外無交遊之助,直推父子之情,手刃莫大之讎。當時聞之,人無勇怯,莫不張膽增氣,輕身重義,攘臂高談,稱羨其美。今聞玉幽執牢檻,罪名已定,皆心低意阻,惆悵悲歎。蟠以玉之節義,歷代未有,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若其在昔,尚當旌閭表墓,以顯後嗣,況事在清聽,不加以義。」於是縣令具以狀聞,得減死一等。

  蟠學無常師,博覽無不通。初在太學,濟陰王子居病困,臨卒托蟠致喪。蟠即自負其屍,遂致濟陰。道遇司隸從事,嘉蟠志義,湣其負重,為封過所傳。蟠不受,投地而去。舉有司,公交車征,諸所聘禮皆不受。董卓初征天下賢雋,皆起家登宰相。蟠得征書,時人皆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居無何,而王室大亂。蟠年七十余,以壽終。

  十月甲子,上觀耀兵于平樂觀。

  先是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流血兩宮。或說何進曰:「太公六韜,有天子將兵事,以示四方。」進以為然,乃言於上,大發兵,講武于平樂觀下。天子親擐甲冑,臨軍三匝,既罷,以兵屬大將軍進。

  初,漢陽太守蓋勳,著績西州,知耿鄙之必敗也,自免歸家。於是征為武都太守,詔大將軍何進、上軍校尉蹇碩為勳祖道,京師榮之。

  未至武都,征為討虜校尉。上問勳曰:「天下何以反?」勳對曰:「幸臣子弟,擾之使然。」時碩子弟尤甚,天子顧而問碩,碩不能對。帝又謂勳曰:「吾以陳師于平樂觀,多出中藏以餌戰士,何如?」勳曰:「臣聞昔者,先王耀德而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陣於近,不足以昭果毅,祗足以黷威武耳。」帝曰:「善!恨見卿晚,群臣初無是言也。」勳與劉虞、袁紹等並典禁軍,勳謂虞、紹曰:「吾見上,上甚聰明,但壅于左右耳。勇力誅嬖幸,然後征拔英俊,以興漢室,功遂身退,豈不快邪?」虞、紹亦有宿謀,因共相結。未發,而司隸校尉張溫舉勳為京兆尹。帝方倚勳,欲親近之,而碩等心憚之並勸帝從溫議,遂拜京兆尹。

  小黃門高望,皇子辯之愛臣也,因碩屬望子於勳,欲以為孝廉,勳不肯。或謂勳曰:「皇子,副主也;望,其保也;碩,帝之寵臣也。三怨成府,豈可救也?」勳曰:「選賢所以報國也,非賢不舉,雖死可悔乎?」

  是時王國眾十余萬,三輔震動,勳自請發兵萬人,分屯三輔。每有密事,帝手詔問勳。勳雖身在外,甚見信重,乃著琴詩十二章奏之,帝善焉,數加賞賜。

  十二月,左將軍皇甫嵩、前將軍董卓屯右扶風,討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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