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偷天換日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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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但美麗,而且極其聰明,我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嘆了一口氣,道:「就是拒絶我的請求!」 我笑道:「對了!」 於是很是失望,這時候我估計她至少應該有五十歲了,可是在她現出失望、難過的表情時,還是極其動人,令人心軟,會接受她的請求。然而因為她的請求實在太超越我能接受的程度,所以我也只好搖頭。 白素跟著她嘆了一口氣:「要我們進去,聽一個知道秘密的人隨時會被滅口的大秘密,於是女士,這實在令我們無法答應。要知道,衛斯理無法偷偷進去,他只要一入境,就立刻會受到注意,行動會處於嚴密的監視之下,在這樣情形下,令堂根本無法和他秘密會面交談,唯一的結果是死得不明不白而已!」 於是聽了白素這樣懇切的分析,居然一點也不感動,反而睜大了眼睛,很有茫然之意,像是根本不知道白素在說些甚麼。 白素道:「是我說得不夠明白嗎?」 於是道:「不是你說得不明白,而是我不明白。」 這時候不但我和白素不知道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紅綾更莫名其妙,大聲道:「你不明白甚麼?」 於是說來不急不徐:「我不明白為甚麼衛先生要用本來面目公開進去──我看了衛先生的全部記述,衛先生和衛夫人都有出神入化的化裝術,而且有神不知鬼不覺而出入任何地方的能力,隨便化裝成甚麼人,去探望垂死的病人,怎麼會引起注意呢?」 我和白素聽了她的這番話,當真是啼笑皆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若不是她有白老大和鐵蛋的介紹,只怕我不出手,白素的修養再好,也會忍不住將她轟出去! 她的這番話聽了讓人感到彆扭之極──你不能說她講得不對,我和白素確然有過許多這樣的經歷。可是這並不等於我們曾經這樣做過,就非要同樣為你去冒險。而她卻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不明白我們為甚麼要拒絶。 雖然我曾經應付過各種不同種類的地球人,甚至於也應付過各種不同種類的外星人,可是現在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眼前這個美麗的婦人。 白素顯然和我有同樣的感覺,所以她也神情古怪,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只有紅綾這個天真的野人,竟然拍手叫好,道:「是啊!爸和媽確然有這樣的本領,環境再惡劣,也肯定難不倒他們!」 紅綾說來手舞足蹈,全然不理會我在狠狠瞪著她,真使我又好氣又好笑。 於是走過去,握住了紅綾的手,輕輕搖著,雖然沒有開口,可是她的身體語言卻很明白。紅綾更是興奮,向我們望來,竟然像中了邪一般,道:「爸媽,你們就去顯一次神通,非但可以有新的經歷,而且還能夠知道一個大秘密,一舉兩得,豈不是大大的好事嗎?」 我真想過去在她的頭上重重地鑿上兩下,好使她頭腦變得清醒一些! 有一個這樣的女兒,有時候真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該難過好。 白素很沉得住氣:她微笑道:「恐怕我們想偷進去,也沒有可能了,因為於是女士的行蹤,只怕也早就在有關方面的掌握之中。於是女士,你出國之後,去見過我父親,又去見過鐵蛋將軍,現在又來和我們會面,難道你竟然認為會沒有人在注意你的行動嗎?注意了你的行動,自然會聯想到事情和令堂有關,恐怕令堂也早已受到特別照應了,任何人接近令堂,都會被注意,化裝成甚麼樣人都沒有用。」 也不知道這位於是女士是真白癡還是假白癡,白素一面說,她竟然一面搖頭,不同意白素的分析,道:「我不是甚麼大人物,國家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怎麼會留意到我的身上。至於我母親,已經快死了,更不會有人去注意她。」 我沒好氣:「別忘記你母親有大秘密,她知道這秘密會令她遭到滅口!」 於是道:「可是除了我們幾個人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人知道我母親心中有秘密──就算知道,也不知道那是甚麼秘密,多半會以為那是老人家臨死前的胡言亂語罷了。」 我忍無可忍,提高了聲音:「你就為了你自己想當然的設想,就要我們去冒生命危險?」 於是對答如流:「你們設想會有生命危險,也是想當然──事實哪有這樣可怕──或者曾經有過這樣的可怕,可是現在顯然已經有所不同了。」 我望著她美麗動人的臉龐,緩緩搖頭,心中感到悲哀:人怎麼會如此麻木! 別說她父親死得如何悲慘,她自己本身,也必然經過了將近十年的非人生活。在那段時期,除非她是死人,不然一定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所反省。可是當她又恢復了身份,再次進入特權階層之後,她卻用自己騙自己的方法,參加了製造謊言的行列,在自己騙信了自己之後,還希望騙信別人:現在不同了。 現在不同了,或者是將來會不同,這種話說多了,別人或者有足夠的智慧不相信,可是說這種話的人本身,反而會相信。這種情形真是又可怕又可悲。在心理學上來說,只有經歷過大悲痛的人,才會在下意識中要求這樣的麻木,在麻木中逃避,完全不敢正視過去,不敢面對現實。 這種現象如果只是出現在個別人的身上,雖然可怕,還不至於怎樣,而如果整個民族都沉溺在這樣的麻木心理狀態之中,那就不知道是甚麼樣的悲劇了! 對於這種麻木,我發現無論如何大聲疾呼,都起不到作用──麻木的心靈已經失去了感覺外面世界的作用了。 我對於這種情形,一向又鄙視又覺得可憐,這時候我看這位於是女士就是一個典型。 我懶得和她再說下去,只是冷笑一下,白素好脾氣,她笑道:「你這番話對我們說,沒有用處。應該對令堂去說,告訴她現在不同了,有甚麼話只管說出來,都不會有事情,更不會有殺人滅口這種可怕的事情,讓她把心中的秘密全說出來,就甚麼事情也沒有了,那有多好!」 白素這一段話連消帶打,很是厲害,於是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神情很是尷尬──由於她是一個如此出色的美女,任何表情在她的臉上都看來十分賞心悅目。 紅綾顯然是由於這個緣故,所以對我們的爭執很不以為然,她大聲道:「你們在爭些甚麼啊?」 我立刻告訴她:「我們在討論食人族進步了、文明了、和以前不同了、懂得用刃叉來吃人了,是不是就可以接受。」 紅綾怔了一怔,沒有再說甚麼。 於是女士苦笑了一下,道:「看來我們有些話不投機。」 我道:「何止有些,簡直至於極點!」 一直用很優雅的姿態坐著的於是女士緩緩站了起來,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告辭了,抱歉打擾了。」 她走向門口,白素和紅綾送她出去,在門口,她略站了一站,回頭向我道:「看來家母的心願難以達成,要抱憾而終了。」 我道:「誰能夠在一生之中把要做的事情全都做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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