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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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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麻木 在《人面組合》這個故事中,她沒有正式出場,可是卻是關鍵人物。她的身份是伏牛山一股土匪的首領──所以於是才會有「壞事行千里」的感嘆。 在接觸《人面組合》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再也想不到日後會和這樣的一個人物的女兒見面,所以當時的感覺很是古怪。 在這時候白素問道:「請問令尊是──」 提起她的父親,於是自然而然現出自豪的神情,道:「先父叫於放,是一位軍人。」 從鐵蛋的介紹上,我們已經猜到那位傳奇性大將軍,現在經於是證實,我們並不感到太意外。 然而在這時候,我心中疑惑之極。因為一個是佔山為王、打家劫舍、大塊分金、大碗喝酒的強盜首領;一個是為主義灑熱血、為理想拋頭顱、奮身為國為民、簡直是正義化身的革命軍人;這兩個絶對對立的人物,是怎樣會走在一起、成為夫妻的,簡直完全不可思議! 可以肯定這其中一定有非常曲折雜奇的故事在,我對一切曲折離奇的故事都有極濃厚的興趣,當時就打定了主意,要設法弄清楚它的經過情形。 因為在於放將軍受到他一生所忠於的組織,殘酷折磨到死的這件事情中,大家都知道,於放將軍的妻子並沒有像其他被清算者的配偶一樣,在組織的勸導或者壓力之下,和將軍離婚,做出所謂「劃清界線」的行為。 由於這樣,她當然也同時遭到了極可怕的待遇──其可怕的程度,只怕遠遠在任何人所能想像的之上。她居然熬了過來,真不容易。 而她堅決寧願受苦,不肯離開丈夫,當然是由於她對丈夫的愛,由此可知這個女山大王,對丈夫的愛情是何等堅貞、何等偉大! 就憑這一點,她就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 至於一位這樣美麗的女子,如何會成為強盜首領,只怕又是另外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了。 我一面想,一面回應:「令尊的大名,如雷貫耳──在他出事的時候,你們母女二人,受了不少的苦吧?」 在於是的臉上,有一剎那很痛苦的神情,然而卻一閃即逝,她用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聲音道:「都過去了。」 雖然她看來全然若無其事,可是我可以感到那段經歷是她永遠的哀痛! 不但是我和白素感到如此,連紅綾也知道這一點,她突然過來,緊緊地擁抱了於是一下,於是當然也知道紅綾為甚麼會有這樣的行動,她眼睛中略有淚光,可是她並沒有進一步傷感的表現,而立刻取出了名片來,分給了我和白素。 接過名片,我看到她的銜頭是「國家歷史研究所現代史研究員」。 我問了一句:「是研究中國現代史?」 於是點了點頭,在這時候白素顯然知道我接下來想說甚麼,所以她重重地碰了我一下,並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搶著道:「不知道我們可以提供甚麼樣的幫助?」 給白素這樣阻止,當時我要說的話,當然沒有說出來。後來我問白素:「你為甚麼要阻止我?」 白素反問:「當時你準備說甚麼?」 我道:「我準備向她指出一個事實:根本沒有所謂現代史──一切歷史都可以隨意篡改,甚至於連相片上的人,也可以隨意令之消失,毫無真實可言,全憑當權者的意志決定,這樣的所謂歷史,有何研究價值!」 白素吸了一口氣:「或許正由於如此,她才要研究,以求還歷史的真面目。」 我哈哈大笑:「你太天真了,當權者自有一套歷史,他們不要真面目,真面目就永遠不會出現!」 白素嘆了一口氣:「雖然如此,可是她既然是研究員,必然明白這一點,不需要你去提醒她,如果你說了,徒然使當時的氣氛變壞,這又何必!」 我雖然還是不同意白素的想法,可是也沒有繼續說甚麼,因為對於當權者決定歷史這一點我和她意見一致。 卻說當時白素問道:「不知道你來找我們是為了甚麼事情?」 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她的要求很難說出口,猶豫了片刻才道:「家母患了肺癌,已經到了末期──」 她說了這一句,我就不禁皺了皺眉,以為她想來求我為她母親去找勒曼醫院。 所以我立刻道:「令堂高壽有八十多了吧?」 我的意思很明白:人總是要死的,應該接受自然的安排,不應該強求甚麼。 於是怔了一怔,顯然不明白我的意思,不過她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她才過了九十六歲生日。」 我還想進一步提醒她,人活到了九十六歲,應該已經很夠,沒有必要還想活下去。可是我還沒有開口,白素又阻止我發言,她問於是:「醫療方面怎麼說?」 於是再吸了一口氣:「醫院說從現在起,生命隨時會結束,最多還有一個月。」 白素安慰她:「也不必太難過,人總是會這樣的。」 於是淡然道:「我不會很難過,家母更看得開,說她一生經歷,絶對不枉此生,只是有一件事情她要是不在死亡之前完成,她實在死不瞑目。」 聽到這裡,我知道自己弄錯了,老人準備迎接死亡,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而已。 關鍵當然就在她要做的這件事情上。 我和白素同時問:「是甚麼事情?」 於是望著我們,道:「她要和衛先生、夫人會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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