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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朱槿口中的「死者」,我知道那就是指我們剛才在說話中提到的那個被公佈是「自殺」的中級官員。為了記述的方便,就稱他為「死者」──這個故事發展下去,如果還有和他身份相同者,忽然死去的話,那就就稱為「死者之二」──餘此類推。

  其所以使我有遍體生涼之感的,倒不是由於鐵天音是死者的得力助手,而在於鐵天音的這個位置,是由死者的後台安排的。

  也就是說,如果死者根本不是自殺,而是被殺了滅口的話,那麼下手的是誰,不言而喻。那後台為了保護自己,鐵天音自然也在滅口之列!

  這樣看來,鐵天音的處境,可說是危險之至!

  但雖然如此,他竟然會想到向我求救,這也可以說是匪夷所思之極了,我有甚麼能力可以救他?那是我邊也碰不到的一個範圍!

  他向我求救,簡直就是等於將要溺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

  由於我和鐵大將軍的關係非比尋常,固之鐵天音也等於是自家子姪一般,忽然知道他竟然捲進了這樣可怕的一個漩渦之中,當真是心驚肉跳之至。

  須知權力鬥爭,在歷史上,一直是最血肉橫飛的慘烈事情,最近一場大權力鬥爭,甚至禍及無辜,家破人亡,數以千萬計,駭人聽聞之極!

  我毫無意義地揮著手,一面道:「不對!不對!不對!」

  我連說了三聲「不對」,朱槿問:「甚麼不對?」

  我勉力定了定神:「你是說,天音他會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朱槿道:「他已經被綁上了祭台,問題只在於何時開刀而已──敵對集團不會放過他,他自己的老板,也要殺他滅口。他如今還能活著,只是敵對集團想進一步對付他的老板,所以把他置於嚴密看守之下。」

  我又道:「不對!不對!」

  大亨焦躁起來:「你別總是說『不對』,不對在甚麼地方?你不信這六個字是那個人寫的?」

  我當時向朱槿看去,等於是向她提出了這個問題:這求救信是怎麼得來的?

  朱槿道:「鐵大將軍的人緣不錯,在掌權的時候,救過不少自己人,鐵天音的人緣也不錯,所以有人肯甘犯奇險,替他把字條帶出來,先是落在你認識的水葒小妹妹之手,由她轉給我的!」

  我當然還記得這「水葒小妹妹」,看來求救信不會假,因為沒有假的必要。

  我道:「這就是了,如今各集團,各個山頭的頭頭,全是和鐵天音身份相同的人,都是高級官員的後代,他們和鐵天音之間,都有交情,都是講義氣的『哥兒們』,怎麼會整他?也不會見死不救!」

  我大聲說了那一番話,一時之間,除了朱槿轉過頭去不看我之外,白素、陶啟泉和大亨,都以異樣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我。

  我心中一凜,也明白我是大錯特錯了,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頭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白素走了過來,愛憐地捉住了我的手,怕我再打第二下。

  而我真是再想打第二下的,因為剛才我的那番話,實在太笨了!

  須知鐵天音和這些「哥兒們」的關係再好,交情再深,也比不上他們那些人的上一代,在槍林彈雨,浴血爭鬥之中結成的交情,那是真正生死與共的交情,可是結果怎麼樣?一到了為權而爭時,還不是相互之間,自相殘殺,一點也沒有了同志之情?

  如今鐵天音有難,這些人的下一代,又怎會和他講甚麼情義?

  大亨見我面青唇白,沒有說話,他道:「你見過饑餓的狼群自相殘殺麼?狼群在找不到食物,極度饑餓之時,會自相殘殺,那時,只要有一頭狼,不小心受了傷,其餘的狼,就會一擁而上,把牠吃了,噬咬之際,也就不顧得是不是同類了!」

  我苦笑:「他們並不是那樣饑餓啊,這些年來,都已經貪瀆夠多了!」

  陶啟泉道:「這『夠多』一詞,是沒有標準的,這些人渣,如今都處在瘋狂狀態之中,對他們來說,永遠不言足,瘋狂的精神,使他們處於極度的饑餓之中。」

  我喃喃地說了一句,大亨也說了一句。

  我說的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大亨說的是「上帝要令他滅亡,必先令他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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