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圈套 | 上頁 下頁
二八


  我只好苦笑,現在的後生小子,是越來越厲害了。我含糊地道:「要不是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纏住,我也早想到了──我在機場,見了令尊,可有甚麼話要我帶去的?」

  鐵天音忽然嘆了一聲:「衛先生,不瞞你說,我和父親之間,並不是很多話說,代溝──這種現象,是一種必然的存在。」

  他說得那麼真摯,我也陪著他嘆了一聲。他忽然又道:「我才聽得一個同行說起一件──醫學上的奇蹟,那是他們說的,我倒認為事情十分蹊蹺,可以用『衛式假設法』來處理。」

  我不明白:「甚麼事?甚麼叫衛式假設法?」

  鐵天音的回答,很出意料:「衛式假設法,就是衛斯理式的假設法,也就是想像力天馬行空,但卻是唯一可能的假設,這是你一貫的作風。」

  我略略一笑:「多謝捧場──那是一件甚麼樣的醫學上的奇蹟?」

  鐵天音道:「一個發高燒破壞了腦部組織的植物人,忽然完全復原。」

  我呆了呆:「那是一個叫陳安安的小女孩。」

  這次,輪到鐵天音發呆了,他道:「你──真像是甚麼都知道。」

  我吸了一口氣:「你的假設是甚麼?」

  鐵天音道:「據當時在病房中的護士說,陳氏夫婦,看到他們的女兒突然醒了過來,高興得發了狂,把小女孩抱了起來,擠在他們兩人的中間,在病房中亂叫亂跳。那護士想去阻止,必然要接近他們──」

  由於鐵天音這時說的這件事,極其重要,所以要敘述得詳細一些。

  當時,一發現安安甦醒,陳氏夫婦大喜若狂,只知道抱著女兒又叫又跳,全然未曾顧及其他,所以他們在自我講述經過時,也未曾說到病房中還有一個護士在。

  陳先生經濟充裕,他把女兒安置在一家貴族化的療養院中,醫院有各個國籍的醫務人員,那時在病房中的護士,來自法國。

  在機場聽了鐵天音說了一個梗概之後,我感到事態嚴重,所以立時離開了機場,約鐵天音一起到那家療養院去,會晤那個法國護士──那是一個很美麗的法國女郎,態度親切而溫柔。

  於是,鐵天音間接聽來的一件事,就變成了曾在場親歷者的敘述了,那自然真確得多。護士當時,驚愕之極,一則是由於她也絶想不到,由她護理的小女孩會突然醒過來。二則,是陳氏夫婦的反應,實在太強烈了,在醫院之中,不能有這樣的喧嘩,所以,她忙去阻止。

  當時的情形十分混亂,護士一時情急,自然而然,說的是法語,她是法國南部人,法語有南部口音。

  她說到這裏時,說了幾句法語,我回了幾句,盡量模仿她的口音,她笑了起來:「學得很好,但總是不像,那是很難學的,除非是土生土長,自小就講的。」

  她那時說的是:「請不要這樣,把病人放下來。」

  陳氏夫婦正在狂喜之中,根本連聽也沒有聽到她的話,她提高了聲音,再說了一遍,仍然沒有用。這時候,坐在陳氏夫婦之間的小女孩,忽然向她眨了眨眼,道:「由得他們,他們太高興了,雖然,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護士十分肯定:「小女孩說的是法語,和我一模一樣的法語。」

  護士當時並沒有十分留意,事後,才想了起來,對人說起,可是沒有人相信她的話,都說:「一定是你聽錯了。」

  美麗的護士對我和鐵天音強調:「我沒有聽錯,我肯定沒有聽錯。」

  我之所以離開機場,就是因為聽鐵天音在電話中對我說到「一個護士說那小女孩會說法國話」時,心中陡然一動,這才有了決定。

  鐵天音在電話中語焉不詳,等到由那位法籍護士親口說來,就更加詳細了。

  我心頭怦怦亂跳,和鐵天音互望了一眼,我相信我們想到的是同樣的事。

  說話的口音,另一種地方的語言,是最難學的。只聽說天才的莫札特四歲會作曲,但是他再天才,四歲也不可能會說中國浙江寧波話。

  那麼,四歲多的陳安安,怎麼會說法國南部話呢?而且,她還說了,她不是陳氏夫婦的女兒。

  她不是陳安安,那麼,她是甚麼人?

  我和鐵天音,在又細細問了那護士一會,得不到甚麼新的資料之後,離開了療養院。

  開始兩分鐘,我們走在醫院的滿植花草的花園中,都一聲不出。鐵天音先開口:「這情形,像是有一個人的記憶,進入陳安安的腦部。」

  這是我早已有了的假設,所以我立即點頭。

  鐵天音沉默了片刻,才問:「是誰的記憶?」

  我聽得他這樣問,就知道他是有了答案才問的。而我心中也有了答案,所以我向他望去,做了一個手勢,我們倆人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唐娜。」

  唐娜就是伊凡的妹妹,一個極可愛的小女孩,曾隨陶格夫婦在法國南部居住過。

  唐娜和伊凡,不知為了甚麼原因,在大風雨中來找我,沒有找到,離開的時候,出了意外,只有伊凡一人被發現,在我趕到醫院之後不久,留下了一番不可解的話,死了。唐娜和陶格夫婦下落不明。

  我和鐵天音的分析是:那又是未來世界的小機械人的把戲,不是我們的力量所能對抗的,只好再「苟安」下去,無法追究。

  現在,情形有了新的發展──如果我和鐵天音的假設成立,那麼,唐娜一定也死了(通常只是人死了之後,記憶組才會到處遊蕩)。唐娜死了,她的記憶組在遊蕩的過程之中,遇到了陳安安,進入了陳安安的腦部,於是,陳安安就「甦醒」了。

  所以,陳安安一醒,才會立刻要見我──真正的陳安安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但唐娜必然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

  她要對我說的話,是不是就是伊凡臨死前的那一些?還是她會有再進一步的闡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