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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誰知道時造旨人神情一本正經,也道:「我就是亞歷山大大帝。」

  梁若水皺了皺眉:「時造先生,這位,真是衛斯理先生,他才從日本來。」

  時造怔了一怔,打量著我,看來仍然不是很相信,我道:「是,我才從日本回來。」

  時造的聲音忽然發起顫來:「你──你和張醫生一起去?」

  我搖頭:「不是,我妻子和張醫生一起到日本去,我隨後去的。」

  時造現出十分焦急的神情來,看他那種樣子,像是不知道有多少話要對我說,可是他又望著梁若水和那男護士,神情猶豫。我看出,他是不想有別的人在場,只想對我一個人說話。

  我忙向梁若水道:「你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一下?」

  梁若水一揚眉:「太過分了,我現在是他的主治醫師。」

  我道:「現在可以不計較這些,他有話要對我講,如果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對他一定有幫助,是不是?」

  我並不是精神病醫生,但是我卻也知道,一個精神病患者,如果急切地想對某一人講話,一定要讓他把所有的話全講出來。

  我把時造稱為「如果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也有理由,雖然時造堅稱他不能在鏡中看到自己,這一點是極其怪異,但是撇開這一點,他實在十分正常。而且十分敏感、機靈。我也隱隱可以感到他心中蘊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正要告訴我,這可能也是白素說他是一個「關鍵人物」的原因。

  果然,時造聽得我這樣說,向我投了一個感激的眼色。他連那麼細微處都能注意到,這更證明他的神智十分清明,並非瘋子。

  梁若水聽了我的話之後,想了一想,和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一下。我和她一起走出了病房,留下那個男護士,虎視眈眈地監視著時造,時造的神態卻泰然自如。

  我和梁若水來到了門外,梁若水壓低了聲音,她的聲音本來就十分動人,壓低了嗓子之後,聽來更有一種夢幻般的美麗:「衛先生,時造一下子就料到了張強發生了意外,看來,張強到日本去,為了甚麼,他早已知道。」

  我點頭:「是,他心中有著大秘密──他說在鏡子中看不到自己,以你的意見來看,那是怎麼一回事?」

  梁若水略想了一想:「一般來說,看不到東西,是眼睛的組織有了毛病,不能把形象的東西,傳給腦神經細胞去分辨,這是生理上的現象。但是時造甚麼都看得到,單單看不到自己,照我的推斷,這是心理上的一種現象,他心理發生某種障礙,使他以為自己看不到自己。」

  就醫生立場,已經把問題說得盡可能明白,可是她的解釋,我總覺得不能接受,當時,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梁若水的說法,是依據人類醫學、心理學上已知的知識分析得出,一般來說,依據這種邏輯得出的結論,被人稱為「科學的結論」。然而,這一類的結論,全然沒有想像力,也否認了人類的知識領域其實還十分狹窄的這個事實,有許多人類知識觸角還未能碰到的事,就一概被否定,這種態度,其實最不科學。

  梁若水也看出了我對她的話,並未接受,她道:「這是我目前所能作出的唯一解釋。」

  我吸了一口氣:「好,聽聽他怎麼說。」

  梁若水道:「我在辦公室等你。」

  她推開門,把那男護士叫了出來,那男護士的神情大大不以為然,但是醫生的話,不能不聽,他有點悻然地走了出來,當他在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聽得他咕噥著在道:「衛斯理?衛斯理是甚麼東西?」

  我聽得他這樣說,童心忽起,伸足在他的足踝上,輕輕勾了一下,這一下勾得十分巧妙,他可能根本沒有甚麼感覺,但是那已足以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向前仆了出去。

  他跌在地上,莫名其妙,一點也不知道被我暗中做了手腳。梁若水望著我,有點責備,看來像是要責備一個頑童。我不禁有點不好意思,作了一個鬼臉,走進了病房,把門關上。

  我先開口:「時造先生,你有甚麼話要對我說,只管說!這裏不會有偷聽器!」

  我當然知道精神病院的病房中,絶不會有偷聽器,這樣說,無非是想令得氣氛變得輕鬆一點。

  時造聽了,反應十分奇特,發出了一下苦澀之極的笑聲:「偷聽器?你真是衛斯理?偷聽器,那太落後了。」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倒還真不容易明白他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我本來不想就這個問題和他爭論,因為我不知有多少重要的話要和他說,但是我忍不住:「偷聽器落後了,甚麼先進?」

  時造的神情,剎那之間,變得極其難過,他先嘆了一聲,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頭:「先進的是,你在想甚麼,別人知道!」

  我十分疑惑。我本來就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現在更不明白了。頓了一頓,我才有反應:「你是指心靈互通這種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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