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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笛立醫生的計畫,其實也十分簡單,他隱瞞了雙胞胎的事實,到了產期,一個嬰兒先呱呱墜地,神祕來客早已等在產房之外,把這個嬰兒帶走,以為就此沒有事了。而笛立醫生既然是著名的婦產科專家,自然有辦法應用藥物,使產婦的生育時間,提前或退後一個相當短暫的時間的。就在第一個嬰兒出生,神祕來客離去之後,笛立醫生就趕快帶著產婦離開。

  他帶著產婦回家,耽擱了大約一小時左右,雙胞胎的第二個嬰兒,一定就在他的家中出世。而幾乎在嬰兒才一出世,笛立就帶著剛剛族女人,離開了瑞士,到了馬達加斯加島,隱居起來。

  英生一直以為,孩子在出世之後,被神祕來客帶走,後來又到了笛立醫生的手中──這是無從解釋的事,現在也叫人恍然大悟,根本有兩個嬰兒:一個被神祕來客帶走,一個被笛立醫生和他的母親帶走。

  被神祕來客帶走的那個,自然就是一直在古堡中長大,各方面都傑出之極的文依來。

  被笛立醫生帶走的那個,自然就是在山村中長大,使得琴亞傾心的,紅頭老爹的兒子。

  當年,不論笛立醫生是用了什麼手法,使雙胞胎的一個出生之後,另一個延遲出生,都是十分危險的事,遲出生的那個,在母體之中,隨時有窒息的可能,笛立醫生除了藝高人膽大之外,一定還有極其充分的理由去冒這樣的險。

  而且,他的行為不單止是冒險而已,他簡直做了一件絶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他拋棄了一切。拋棄了自己的事業、名譽、社會地位,從一家舉世知名的大婦產科醫院的院長,變成了隱居在偏僻山村中的「紅頭老爹」。

  他做了那麼大的犧牲,是為了什麼?

  在知識的灌輸上,他倒一點也沒有虧待了那孩子,從那孩子的閱讀程度來看,只怕和文依來相比較,一點也不會遜色。

  問題的中心是,笛立醫生為什麼要這樣做?而又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自然這也和孩子的身世有關!一切的關鍵,全在於孩子的身世,他們的父親。

  我一面想著,一面把自己所想的重點,說了出來,又夾雜地講了一點有關文依來的事。

  等我講完,英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你的推測,我想是可以成立的──那兩個孩子的來歷──實在太神祕了,就算是什麼帝王的兒子,也不應該如此神祕,難道他們是上帝的兒子?」

  我苦笑了一下,文依來和紅頭老爹的兒子,這一對雙胞胎,當然不會是「上帝的兒子」,可是他們的神祕性,實在也濃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我們又商量了一會,一致認為應該再和文依來去見一次面,因為雙生子之間,在相當多的情形下,會有心靈感應的異象,即使是從小分開的雙生子,也會有這種奇異的能力。

  如果文依來具有這方面較強異能的話,說不定,他可以知道紅頭老爹的兒子在什麼地方。

  我們商議定當,琴亞卻覺得十分不好意思。這時,她也接受了我的意見,認為她自己是認錯了人,想起在街上曾對人如此無理,心中自然大有歉疚之意。

  英生卻鼓勵她一起去,她想了一會,也答應了,於是,我再度和包令聯絡,然後,一起上車,直赴校園。

  仍然是文依來的住所,文依來看到了琴亞,友善地笑著,琴亞紅著臉道歉,文依來的態度,十分大方和善,這些過程,不必細表。

  等到寒暄已過,我先道:「依來,不論在你自己的感覺上,還是撫養你長大的那些人的口中,你可感到自己有一個雙生兄弟?」

  用這樣的問題去問人,實在是十分突兀的,文依來聽了之後,皺著眉,好一會不出聲。他的這種神態,使得我們都相當緊張。

  過了足有三分鐘之久,他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真奇怪,你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從小,我就感到自己是不完全的。」

  我楞了一楞,和英生異口同聲:「不完全?這是什麼意思?」

  文依來仍然眉心打結:「十分難以形容──不完全──是我覺得自己,只有一半──我常做噩夢,夢見我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我和英生相顧駭然,這是自小分開的雙生子,相互之間的異常感應所造成的潛意識形態的典型。文依來繼續說下去:「而我又隱隱感到。如果我不是只有一半,而是完全的話──我會──有一種極強大的力量,極強大的力量。」

  當他重複著「極強大的力量」之際,他右手緊握著拳,揮動著,他揮動得如此有力,以致彷彿聽起來有一種呼呼的風響。

  我忙問:「什麼強大的力量?」

  文依來神情苦澀地搖著頭:「不知道,因為我只有一半,我常感到,我和普通人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因為我只有一半,如果我是完整的,那麼,我就不是普通人,絶不是。」文依來道。

  英生接口道:「因為你會有強大的力量?」

  文依來點了點頭。在這時候。我對於所謂「強大的力量」並不怎麼感興趣,每一個青年人,都曾幻想過自己會有特殊的力量,異於他人。我有興趣的是,從文依來所說的話來分析,我的推測和假設,幾乎肯定可以成立了。

  我一面做著手勢,一面問:「在感覺上,你可以知道另一半是在什麼地方?」

  文依來神情茫然:「不知道,太遙遠了,遙遠到了完全不可捉摸的程度。」

  我又道:「會不會是──馬達加斯加島?」

  文依來楞了一下,向琴亞看了一眼:「我明白了,在馬達加斯加島,一定有一位和我長得極相似的青年,以致這位小姐錯認了,而你們又以為我有一個雙生兄弟?」

  我道:「正是如此。」

  文依來側著頭,想了一想,又緩緩搖著頭:「沒有,我的那種感覺,也是十分虛無縹緲的,我從小,絶沒有聽任何人說起過我有一個雙生兄弟。」

  他說得十分肯定,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假設撫養他長大的人,就是那個神祕來客,那麼,在他這一方面,根本不知道文依來還有一個遲他一小時出世的弟弟,自然也不會在他面前提起了。

  那一批人,以當年醫院中的神祕來客為中心,行為更是不可思議,比笛立醫生的行為,還要怪異,他們費盡心機培養了文依來,但突然之間,就像在地球之中消失了一樣,這不是怪到極處了嗎?

  和文依來的再度會晤,使我對自己的假設。增加了信心,但是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穫。

  當我們告辭之後,琴亞才長長地嘆了一聲:「真是太像了,他們兩人,幾乎連呼吸都是一樣,我仍然無法相信他是另一個人。」

  我和英生都感到無可安慰她之處,只好默默無言。我仍然按照我的計畫到法國去,並且邀請文依來在下一個學校假期,也到法國去一次,和他的監護人見見面。不論如何,我們總得把他的身世祕密發掘出來,他自己也極希望明白這一點。

  在我們握手道別的時候,他神情有點憂鬱地道:「雖然說,弄明白自己的來歷沒有多大的意義,我還是我,不會變成另一個人,可是如果不明白,總是在想著:我是什麼來歷呢?這也不會是愉快的事。」

  我道:「自然,任何人都是有來歷的,我們甚至已可以肯定,你的母親,是澳洲腹地剛剛族的土著,一步一步,總可以查得出來的。」

  文依來這時,苦笑著:「真是不可思議,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太平洋島上的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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