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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潘大姑娘初見翠花時,還很嫉妒,心想你楊玉紅真是豔福不淺啊,可此時看著娘兒倆珠淚盈盈,也不禁心生可憐,自是好生安慰,翠花的爹娘要忙著給潘大姑娘做飯,她忙阻攔,天黑前,她確已和太爺爺吃過了。臨睡前,潘大姑娘還抱了抱孩子,竟是個帶把的,心裡也很是喜歡,但也很複雜,兩個女人是擠在一個被窩裡的,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也說不清為什麼,相互間無形中好像就有一種抵觸,潘大姑娘原本想告訴翠花她和太爺爺的真相,但猶豫間又覺得,還是太爺爺親口說比較合適,就咽了回去。潘大姑娘也是累了,很快睡去了,翠花卻興奮得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人就抓緊時間梳洗,等吃了早飯,翠花用小單被裹著孩子,抱在懷裡,和潘大姑娘就上路了。翠花爹娘也要一起去,潘大姑娘一再勸說,他們才打消了念頭。潘大姑娘沒往自己臉上抹鍋底灰,也沒囑咐翠花抹上,兩人就帶著兩張姣好的面容,直奔日偽軍的關卡,你也許會覺得她們幼稚了,那不是招惹是非嗎?這就是你的淺薄了,雖然那樣素面朝天地展現給鬼子兵很危險,但潘大姑娘認為,如果她們故意把臉弄髒,會更危險,因為只要是個有行為能力的人就知道:女人天生愛打扮。不讓人懷疑的髒女人有兩種,一種是瘋子,另一種就是乞丐,而她們抱著孩子,怎麼也不像乞丐。

  一路上,翠花似乎恢復了開朗的本性,不時地和潘大姑娘主動說話,可是有一點,即使兩隻胳膊酸疼,她也不肯把孩子交給潘大姑娘抱一會兒,好像對潘大姑娘還不太信任,其實那也是一個母親的潛意識,也許等潘大姑娘做了母親後才會理解。已到了橋頭了,潘大姑娘再次要求把孩子給她,而且態度很堅決,她是怕孩子抱在翠花懷裡,過關卡時萬一有意外,翠花保證不了孩子的安全,看樣子翠花還是有些不放心,但猶豫著還是把孩子給了她。兩人一步一步地接近關卡,兩顆心也跳得越來越厲害,都祈禱別遇上花心鬼子兵。

  可兩人到了關卡,偏偏就遇上了一個。原本是偽軍兵盤查,可一個鬼子兵看著她們,就淫笑著走過來,抬手去捏潘大姑娘的臉蛋,她一歪臉躲了過去,抱著孩子忙往前走,鬼子兵不甘心,就用那只手,又向跟在後面的翠花胸前抓了一把,翠花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眾多偽軍兵和另外三個鬼子兵就哈哈笑起來,那個鬼子兵更得意了,竟一把抱住了翠花,潘大姑娘臉上變了色,她已忍無可忍,可就在此時,忽聽一聲槍響,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那個鬼子兵也松了手,接著就亂了,鬼子兵帶著偽軍兵忙向槍響的岸邊跑去,只剩兩個盤查的偽軍兵還守在那兒。

  潘大姑娘見機忙拉了一下翠花,抱孩子就跑,卻是跑回核桃溝方向。

  §七

  就那樣,太爺爺與朝思夢想的翠花,與尚未謀面的親骨肉,又錯過了一次相見的機會。

  那一槍是太爺爺開的,在岸邊的樹林邊兒上,眼見著鬼子兵走近兩個女人,又看著他動手動腳,然後竟又抱住了翠花,他就怒不可遏,原本想抬槍打死一個狂笑的鬼子兵,但腦海裡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打死人事兒就鬧大了,若潘大姑娘和翠花不能及時從橋上脫身,那咋辦?所以手臂順勢一揚,就朝天上放了一槍。果然,橋上所有日偽兵立刻警覺起來,然後便朝他追了過來,太爺爺就又朝天上放了幾槍,等追近了,他才解開拴在樹上的馬車,躍身坐上去,揮起鞭子,趕著就走,這時他已看見了潘大姑娘和翠花正往回跑,他接下來該做的,是把日偽兵引得更遠一些……

  當時潘大姑娘抱著孩子,和翠花一起跑得很快,那兩個還留守在橋上的偽軍兵,根本沒再搭理她們,他們也不是沒看到她們的舉動,只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追人的方向,何況他們並沒把那一聲槍響,和兩個剛被鬼子兵調戲的女人扯在一起,以為不過是兩個鄉下女人,也被嚇著了。潘大姑娘和翠花一直跑下了橋,見並沒有人追來,她們才喘著粗氣停下來,潘大姑娘懷裡的孩子竟然沒有哭,就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她,而翠花還沒有從剛剛的恐慌中緩過來,驚魂未定。潘大姑娘向橋的另一頭兒看去,看不到太爺爺,連那些追去的日偽兵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她知道太爺爺有馬車跑得快,不會有事,可還是很擔心。

  潘大姑娘琢磨,日本人十有八九不會想到她們和那一聲槍響有關係,所以他們不會在河這邊的村落展開搜索,但她還是很謹慎,回到翠花的爹娘那兒,把孩子交給他們,便要帶著翠花到山上躲一躲,翠花的爹娘一聽情況嚇壞了,潘大姑娘就安慰他們:「萬一小日本來查,看不到俺和翠花,你們就不會有麻煩,他們又沒看見孩子啥樣!」兩人來到附近的山上,一坐下來翠花就開始哭,也難怪她會傷心,日也盼夜也盼,就盼著自己的男人回來,生下的孩子他還沒看上一眼呢,而懷著孩子時她還不覺得,這孩子一生下來,她才感到自己像在守活寡,好不容易盼回來了,卻隔著一條河,生生不能相見。

  潘大姑娘也很難受,她知道這次兩個人恐怕見不成了,就想把她和太爺爺的事坦白了,可一看翠花哭得這麼傷心,她又忍住了。兩人在山上守到半夜,身上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見山腳的村子裡也沒什麼動靜,潘大姑娘就知道鬼子兵也不會有什麼舉動了,就放心地與翠花回了家,然後她把身上帶的大部分錢都扔下了,就要走人,她心裡還惦記著太爺爺呢。翠花卻忽然來了親熱勁兒,拽著她的手不讓走,似有千言萬語要捎給太爺爺,可又不好說,終還是說了一句:「告訴他,俺還等他回來給娃起名字呢!」說著,語調又哽咽了,潘大姑娘忽然想了起來:「對了,俺差點忘了,玉紅他說過,若是男孩,就叫大德!」

  楊大德,這確實是太爺爺起的名字,他覺得這輩子欠了太多人的大恩大德,都無以為報,你看像王老爺、老叫花子、高隊長、關老道的母親,現在又多了個楊靖宇,他就想讓兒子也幫著他感念。潘大姑娘說了孩子的名字,就抬腿離開了,她怕再看見翠花哭哭啼啼,會一時不忍心離開,出了核桃溝,她又來到了河邊的隱蔽處,借著月光也看不清對岸,但她知道,只要太爺爺及時脫了身,又沒再出什麼意外,他准會在對岸的林子裡候著她的。潘大姑娘沒猜錯,她遊過河去,就在小樹林裡見到了太爺爺。

  一個逃走的人,還會潛回原地,一般都很出人意料,鬼子兵不會想到太爺爺會回來等人。潘大姑娘看見太爺爺,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一下子就撲到太爺爺的懷裡,或者說,是她把太爺爺摟在懷裡了,她畢竟比太爺爺高一頭,太爺爺急著想知道翠花安然與否,把臉從她胸上避開說:「翠花他們咋樣?」誰知潘大姑娘一聽就生了氣:「你就知道心疼她,咋不問問俺?」太爺爺愣了愣:「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潘大姑娘一想也是,就不再賭氣了,就把翠花和她爹娘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太爺爺一聽他有了個兒子,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

  太爺爺急著想看一眼翠花和兒子,就想再繞一天,也到核桃夠去一趟,潘大姑娘心裡酸酸的,可她也理解太爺爺的心情,不好深說什麼,就小心安慰著太爺爺忍一忍,等避一避風頭再來看望母子倆,到處都在盤查,又出了那麼個岔頭,雖沒暴露身份,但已讓日本人警覺到這一帶出現了可疑分子,這個節骨眼兒上再繞道去核桃溝,很危險,弄不好還會連累翠花她們。聽潘大姑娘這麼一說,太爺爺冷靜了下來,想了想就不再堅持了,就與潘大姑娘一起趕著馬車,戀戀不捨地踏上了返程。抗聯隊伍還沒轉移,兩個人是兩天后回去的,「他娘」帶著崽子逡巡在營地外,竟也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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