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 | 上頁 下頁
八二


  但是,我對大隊常委印象最深的還不是這些勞什子。

  一次冬季,我們在東北山區徒步進行長途奔襲綜合演練,雪是真的有膝蓋那麼深的。我們被冰河攔住了道路,多冷還用我說嗎?我們都在想怎麼過河的時候,何大隊和政委已經下去了!你說我們能不下去嗎?

  我說過在特種大隊,你不是個爺們,不是個漢子,不是個兄長,不是個讓我們佩服的不行不行的高素質軍官,連個小隊長都當不了。何況大隊長和政委?

  所以,我們不會退出。

  有危險也不會。

  過馬路還有危險呢,何況是特種大隊?

  當時我們真的就這麼想的。

  我們的生命屬￿誰?

  ——祖國。

  如果祖國需要,我們什麼都可以付出。

  如果一個部隊的部隊長跳傘還會骨折的話,你就可以想像我們狗頭大隊曾經有過多少骨折的了——這不是犧牲嗎?難道一定死人才是犧牲嗎?

  如果一個部隊的部隊長還要跟小夥子們一起在寒地徒步千里奔襲的話,你就可以想像我們狗頭大隊的小夥子要穿插多少次了——在那種狗日的地方搞訓練不是犧牲嗎?我們常常就那麼雪裡面刨個窩就睡覺,而你們還在暖氣房睡鴨絨被,這不是犧牲嗎?一定要我們兄弟凍死一個才是犧牲嗎?

  特種部隊的訓練和演習,危險性不是你可以想像的。

  直升機滑降或者垂降,都出過事情。說實話狗頭大隊都為了這個犧牲過戰士,我沒有見過,但是過去有過——最簡單的,三角鐵扣就是在那時候壞了——什麼東西能夠抱住100%沒有故障呢?——人的右手是握著那個東西的,鐵扣從攀登繩上脫落,從離地面10多米的空中掉下來是什麼後果?

  就是死人。

  而這只是特種部隊最基本的科目最基本的科目。

  真的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輕鬆的。

  這是最嚴重最嚴重的犧牲。我們儘量避免,但是不能避免,那就是你的命,沒有什麼解釋的。

  誰讓你從事特戰這個行當呢?

  我告訴你們,全世界的特種部隊的軍醫什麼最拿手?

  就是骨折和外科。絕對臨床太多太多了。

  還有後倒呢?這是最基礎最基礎的科目了吧?就是有一個弟兄後腦殼子倒在了一個小石頭上,當時就掛了。怎麼救?這不是犧牲嗎?

  難道我們狗頭大隊就不練後倒了嗎?

  還有,那個被棍子打成腳踝骨粉碎性骨折的哥們的,這輩子怎麼辦?這不是犧牲嗎?我們不是照樣練空手對器械嗎?

  真的,你說我們就不練了嗎?

  你說呢?

  什麼不是犧牲?

  我們20多的小夥子,跟山裡一窩一年一窩一年,連個年輕女孩都看不見,不是犧牲嗎?

  那些軍官和他們的家屬,也是這樣,不是犧牲嗎?

  難道我們大隊就乾脆解散了都回家嗎?

  我真的不願意說這些,因為確實有很多悲劇。

  但是,還是但是,我就不願意說咱們軍隊怎麼不好。

  因為大隊長都跳傘,憑什麼說我們不好?

  我們怎麼不好了?

  你說的那種上層的我不懂,也不是我考慮的事情,如果這些整不明白我們就不練兵了嗎?說實話,不是都是在逐步改進嗎?再說,我們行家都知道是不可避免的,是命。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至於說救援,你們知道海面上多少炸點嗎?

  你知道艦炮要打多久嗎?

  所以我告訴你們,就是命,就是我們小兵的命。

  你罵誰也沒有用處。

  呵呵,說愛情,又說遠了,我們還是說愛情。

  其實生子他們三個的犧牲,在我心裡造成的震動甚至沒有陳排的殘疾大。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走出了單純的兄弟之間的感情,如果照我以前的性格,我估計真的會把狗頭大隊的訓練場給一把火燒了,無非是勞教而已,還能把我怎麼樣?我的三個兄弟,吃飯在一起睡覺一個宿舍踢球一個組合訓練一個小隊甚至錘人也是一夥的一幫子兄弟中的三個,就那麼消失了——再也見不到了,我難道不該恨這個狗頭大隊?不該恨這個陸軍?

  但是,我真的沒有恨。

  我跟狗頭高中隊之間嚴格來說還屬￿宿怨,不是新仇。

  我知道他作的沒有錯,怎麼沒有錯我就不解釋了。

  為什麼我不恨?

  ——因為我知道我是軍人。

  ——因為我知道我的生子兄弟他們三個也是軍人。

  那麼所以是什麼呢?

  就是我們的一切,都是屬￿祖國的。

  包括生命。

  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前輩,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訓練場上,犧牲的都是一個目的——軍人的信仰。

  那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徹底的軍人。

  我誰都沒有恨。

  我們也誰都沒有恨。

  我們還是在訓練,還是在吃飯,還是在踢球,都不敢提起什麼。對新補進來的三個弟兄也很熱情,我們二中隊的特勤分隊在任何情況下都是24小時待命的第一突擊梯隊,絕對不能缺編,還都得是最好的。補進來的也都是我們其餘分隊最好的士官,但是我總是覺得隔著點什麼。

  不過我們都沒有表達出來。

  我只是在晚上偷偷會哭,因為生子以前和我睡對頭。

  那時候老是討厭他打鼾,甚至還捏過他的鼻子,他也不生氣,就那麼嘿嘿的樂,醒了就醒了,從來不生我的氣。生子打鼾特別有特點,跟開摩托一樣,還有加油門的感覺,我們都叫他「國產鈴木越野「,你們可以想像聲音多大了吧?不過這孫子也邪性,潛伏訓練的時候睡覺歸睡覺,但是就是不打鼾,只有在宿舍睡覺的時候才打鼾。你們說我說他什麼好?

  原來放著生子的背囊和頭盔的位置先是空出來,又補充上新的背囊和頭盔。

  又有一個士官跟我睡對頭,他也打鼾,但是沒有生子那麼響。

  可是我還是睡不著,我這個時候就想起來生子的鼾聲。

  ……我們不再回憶生子好嗎?

  演習結束已經是秋天了,我們回來休整完了,就準備千里山地綜合演練。就是在一個很大的山脈穿插千里,進行各種綜合特戰科目,不是演習,是演練,也是正常訓練。但是也有假想敵,還不是一支部隊,沿途的野戰部隊趕上誰就是誰,本來這幫傢伙就對我們很有點子看法,這回逮著機會是要狠錘的。都是把狗養肥了把搶擦亮了空包彈裝好了搜索分隊恨不得先練半年再說的感覺,就等著我們滲透過去自己找錘呢。至於他們自己的倉庫基地橋樑什麼的都看的好好的,因為就那麼幾個值得禍害的坡地兒我們肯定要進去禍害,他們能不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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