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 | 上頁 下頁
八一


  很多官兵列隊。

  都光著頭,手裡拿著頭盔鋼盔或者帽子。

  綠迷彩、藍迷彩、綠軍裝、藍軍裝的很多弟兄都站在那裡。

  我們弟兄撲到他們身上哭著。

  我已經不能再形容了……

  我的鼻涕眼淚一塊流,抱著這個抱著那個叫這個睜開眼睛叫那個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小莊……

  我仰天高喊:「操你媽——」

  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我突然起身一腳踢在狗頭高中隊胸上——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襲擊他。

  他沒有阻攔我,雖然我知道他作的到。

  他當然沒有倒,就是後退幾步。

  「操你媽!」

  我大罵著撲向狗頭高中隊連罵帶打還帶咬:

  「為什麼不讓我去救他們!我操你媽!」

  狗頭高中隊一聲不吭。

  我大罵著錘他,他一聲不吭。

  然後我就被很多手拉開抱死。

  我掙扎著大罵狗頭高中隊:「是你害死他們的!我要你的命!」

  很多有力的手把我抱死,他們的眼淚有的就落在我的身上臉上手上真的是如同雨水打在我的身上臉上手上。

  我的弟兄就在我的身後不到1公里的水面上掙扎,他們的身子被傘覆蓋被傘繩纏繞被沉重的槍支裝備在拉著往下墜啊!

  他們自己怎麼可能掙脫呢?!

  海軍那幫狗日的為什麼不救呢?!

  我罵狗頭高中隊罵演習罵海軍罵所有我想到的一切。

  ——因為,演習就是戰爭,不是遊戲。

  ——因為,演習沒有結束,保障就不能出動。

  ——還因為什麼?

  ——軍令如山倒。

  ——因為,演習就是真正的戰爭,所以要按照實戰標準來要求。

  ——所以,不能救。

  數千官兵就那麼看著四朵鮮花在水面雖然看不見下面的弟兄在掙扎,但是他們一定知道弟兄在掙扎。他們都想去救誰不想去誰就不是人生的,但是誰都不能去。

  因為,演習沒有結束。

  誰就都不能去。

  數千官兵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三朵鮮花漸漸的沉沒。

  數千官兵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三個弟兄漸漸的沉沒。

  數千官兵永遠忘記不了那一刻。

  數千官兵都在按照自己的科目進行演習,沒有人去救。

  就是因為,演習沒有結束,而演習就是戰爭。

  你們能理解嗎?

  大隊長在那個沙灘的高處看著空無一人的海面,從黃昏站到天黑,從天黑站到第二天早上。

  狗頭高中隊守在醫院的太平間裡三個兄弟的身邊,從黃昏守到天黑,從天黑守到第二天早上。

  我們在野戰帳篷裡看著三個兄弟的空床,從黃昏看到天黑,從天黑看到第二天早上。

  然後呢?

  ——就是三個新的名字刻在了榮譽牆上。

  ——就是三張新的面孔守護著那面國旗。

  還有什麼?

  再也沒有了。

  再有,就是無數夜晚他們的親人和戰友的淚水。

  你知道我最害怕回憶什麼嗎?

  就是三個白髮蒼蒼的母親抱著轉著自己身上掉出來的肉燒成的灰塵的骨灰盒的淚水。

  故事就是這樣。

  三個年輕的士兵就這樣離開了我們這個沒人關注他們的世界。

  他們連愛情都沒有觸碰過。

  就這樣結束了。

  真的跟灰塵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沒有來過一樣。

  沒有人知道。

  他們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

  是的,為了軍隊,為了國家。

  還為了什麼呢?為了什麼呢?

  為了什麼呢?

  你們說,為了什麼呢?

  為了世界上的每一個生活在和平的人。

  很不可思議是嗎?

  軍隊是什麼?武裝力量是什麼?

  除了戰爭工具,就是相互治衡的工具。

  因為你也有,所以我也不敢打。

  因為你也厲害,所以我也不敢隨便錘你。

  於是就和平了。

  很難理解嗎?

  我不覺得。

  軍隊的存在,就是小兵們要付出代價。

  不光是青春,還可能有生命。

  世界上,每年都會有小兵消失,無聲的消失。

  你們不會注意他們。

  而他們,也是為了你們,這些生活在和平環境坐在電腦前喜歡戰爭甚至叫囂戰爭恨不得天天有國家打仗(只要不是自己國家就行)有殺戮的新聞直播看的人們。

  讓我為這些犧牲在和平環境的全世界的小兵唱一曲挽歌。不論哪個國家或者地區,你們小兵的身份和政治無關——那不會是你們這些小兵考慮的事情,也是你們考慮不了的。你們的名字只有一個——小兵。

  你們是真正的英雄!

  我無論你是哪個國家或者地區的。

  永遠是。

  我在期待武器和軍隊消失的那一天。

  寫到現在為止最難最難的一節。

  演習結束以後的事情我們就不再交代了,因為涉及到很多關於更高級別的事情,我們狗頭大隊怎麼處理的也就不交代了,因為是我們的家務事。把這個事情擺出來不是想讓大家覺得我們狗頭大隊對戰士的性命怎麼草菅,那你覺得這個兵你還當嗎?你來不容易想走打個報告就得了,幹嗎跟這兒耗著等危險的降臨呢?

  所以,很多原因很多原因,我們不會走的。

  因為,很多事情很多事情,真的是太偶然的因素。

  這就是生子他們三個的命。

  沒別的解釋。

  你在一個危險性很高的職業待的久了,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命。

  說實話,狗頭大隊的很多犧牲我是真的不想再回憶的,因為確實很危險。僅僅就跳傘而言,何大隊都骨折過,你們想想別人呢?——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何大隊的一個規矩:跳傘,必須是大隊常委第一個跳,無論什麼傘型,除了確實因為年齡問題搞不了的夜間或者水上跳傘,哪個不是這些四十多歲的中年軍官第一個啊?冬季寒地住訓夏季沙漠住訓還有野外生存海島生存凡是你們能夠想像出來的一切生存一切受罪的科目,哪一次我們狗頭大隊的常委不是跟我們在一起一樣受罪呢?你們總不能要求他們跟我們一起極限越野吧?那就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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