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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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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鋒問得很仔細,黃陽東也儘量回憶對岸的情況,兩個人不時地把陳章前面的地圖拽過來看。幾個人一碰,大致的作戰計劃就出來了:"明天天約莫快亮的時候,陳章就先開炮,對黃陽東偵察到的日軍火炮陣地打火力散佈,爭取壓制住小鬼子的火力。教導隊和三營剩下的人殿后,其他的人先撤。" 完事之後,陳鋒摸了懷錶看,還有四個小時,就讓他們幾個抓緊時間睡覺,自己帶著丁三去各營裡安排。 等陳鋒找到相干人等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丁三已經困得發了飄,搖晃著腦袋跟著陳鋒後面走。兩個人回到團部靠著火睡了一會兒。覺著眼睛剛閉上,就有人在推了,陳鋒把丁三弄醒,然後又掏了懷錶看,不到六點。馬上就要開打了。 丁三忙著去各營招呼大夥,其實各營的兄弟也都醒了,回到團部,炊事班已經開了飯,忙著喝了碗稀飯,抹拉著嘴就跟著陳鋒後面去了三營。 團裡上上下下地緊著收拾,三營和教導隊在堤壩下面站了一排,陳鋒又跟孫寒叮囑著幾個事,然後就去了炮連看。誰知這次成了永別。 到了陳章那裡,上下都準備妥當了,射擊諸元裝定完了,保險引信擰了的炮彈碼了一排。陳鋒一點頭,這邊一拉栓,炮口騰出一團火,就聽見轟的一聲,一發炮彈夾著哨音砸了過去。 團裡聽見炮聲知道給信號了,三營和教導隊上了堤壩,其他的兄弟由警衛連開道,往南邊撤。 陳鋒趕著幾步攆上隊伍,身後炮聲大作,走了一會兒,大夥個個渾身冒虛汗。就在這時聽見身後一聲巨響,扭臉看了,遠處騰起個巨大的煙柱子,足有幾百米高,爆炸聲不斷。 當時大家都不知道,陳章歪打正著,日軍也正打算炮擊,幾十發炮彈都套上引信在外面堆著,沒想到國軍炮就打過來了,結果就引爆了炮彈堆子,幾百發炮彈一起爆,就這麼把幾十個鬼子炸上了天。 又走了一段,聽見後面槍聲響了起來,估計是三營和教導隊那邊和小鬼子接上了火。槍聲越來越密,陳鋒聽著心裡直揪,就打發丁三過去看看。 丁三把團裡當桌子使的木頭架子給了其他人,衝鋒槍頂上火,呼哧呼哧地往堤壩跑,心裡說,這稀飯真不頂事啊。等跑近了見著堤壩上正打得緊,他也沒多想,就沖上去了。 對岸的鬼子在密集的機槍火力掩護下,蹚著河發起攻擊,估計是看到這邊團裡後撤,所以想攆上來吃個現成的。沒想到蹚到河心被埋伏下來的國軍弟兄們給阻擊了。小鬼子槍打得那叫一個密啊,也是不計傷亡地往這邊沖。丁三一邊開槍,一邊偷眼找孫寒,只見在不遠的地方,孫寒正趴在一挺機槍邊上,帽子摘了端著湯姆遜衝鋒槍打得興起。 這槍雖說打遠地方準頭差,但畢竟連發的,當火力壓制用還是不錯。孫寒端著使得和機槍似的,摟著火給河裡的鬼子點名。 丁三跑過去把陳鋒要交代的趴在他耳朵邊上大聲嚷嚷完,孫寒忙得不可開交,就讓丁三回去帶話,等三營把這輪衝鋒壓回去了,他就帶人撤。丁三聽完了就下了堤壩往回走,臨走時又看了眼孫寒,心說著,這樣的長官,真是個爺們。 戰鬥持續了四十多分鐘,小鬼子見占不著便宜就往回收,打算回頭重新組織衝鋒。槍聲慢慢停了下來,陳鋒在路邊拿著望遠鏡看,又過了一陣子,三營和教導隊撤下來,陳鋒見著抬了好多傷員下來,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帶著警衛連過來接應。 等走近了,看兄弟們個個眼裡都憋著淚,心裡就上下打鼓。走到隊伍後面,只見著擔架上抬著個人,身上蓋著滿是彈孔的青天白日旗,一顆心一下子被拎了起來。陳鋒幾步沖過去把旗子掀了,擔架上孫寒渾身是血,已經捐軀了。 其實陳鋒剛被調到這個部隊的時候,和孫寒還較過勁。兩個人都在三營下面當連長,什麼都比。但比著比著兩個人都開始佩服對方了,那種佩服是男人之間的佩服。兩人成了過了命的交情,即使是後來陳鋒當了團長,也是如此。私下裡還互相開玩笑說,等以後仗打完了,結個兒女親家呢。 而此刻,陳鋒掀了旗子的那一刹那,整個人都呆了,就像劇痛剛開始並不覺得痛一樣,木頭一樣站在那兒。 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孫寒就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 自己的兄弟死了。 痛,是那樣的痛,如同利箭穿心而過,陳鋒撲通跪了,抱著孫寒號啕大哭。三營和教導隊的將士也都齊刷刷地跪了,哭成一片。 第十九章 生命的張力 三營副營長武鳴騰地站起身,抹了眼淚,拽出盒子槍:"他媽的,幹死算,弟兄們,跟我走。"其他的兄弟也都怒火中燒,悲痛變成了力量,起身抄槍跟著武鳴走。 "都給我站住。"陳鋒跑過去,手一橫把隊伍攔了。此時的陳鋒腦子裡也是亂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兄弟們,聽我說,孫營長不能白白死了,血債血償,這個仇,咱全團一定得報。" 其實此刻的陳鋒,真想領著兄弟們沖上去把河邊的鬼子全給宰了。但腦子這麼想,嘴上卻不能說,他不能讓自己的弟兄腦袋一熱,沖過去送死。 "現在咱們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說地形也沒優勢。咱兄弟們都不怕死,這大半年的打仗,誰還把個生死放眼裡。"說到這,陳鋒眼淚就又下來了,孫寒屍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兒要把性命撂在這。 "當兵打仗的,橫豎是個死,怕毬!"武鳴聲音哽咽,營裡面孫寒和他私交最好,兩個人還琢磨著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開個酒坊。 "武鳴,咱兄弟們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裡是不是還有爹娘要養啊?兄弟們最好都不死,活著打完仗,我陳鋒寧可替你們死了。但這打仗就是打仗,孫營長為國捐軀,死得其所,死得光榮。咱爺們就得活得跟孫寒一個樣,我現在不以團長的身份,我用你們兄長的身份,命令你們回到防區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著小鬼子。我要兄弟們活下去,以後每年來給咱孫營長上墳啊!"陳鋒再也憋不住了,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手揪著草,拍打著泥地。 眾人都忍不住了,個個流著眼淚,幾個兄弟把陳鋒拉起來扶著。大家被陳鋒勸得紅了眼睛,抬著戰死的弟兄們的遺體往莊子走。 等到了莊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著昨天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就這麼去了。 任何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都需要動員,而自己兄弟的血,是無聲的動員,也是最崇高的動員。古往今來,當那些勇士從容撲向死亡的時候,腦海裡最後那一刻,想得最多的也許不是國家,不是榮譽,不是什麼政黨,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債血償,血,不是白流的。 團裡雖然被打得節節敗退,但巨大的傷亡並沒有壓垮這幫漢子。恰恰相反的是,團裡的兄弟們在防區憋足了勁地修工事。 三營和教導隊裡陣亡兄弟的遺體齊齊地擺在一起,二十八條漢子,二十八個英魂在護衛著自己活著的兄弟。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吃不下,也不覺得餓了,怒火中燒,修著縱深工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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