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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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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命!」她學著竹妹子們的口吻,把右手放在額發間,行了個軍禮。隨即與竹妹子一路歡笑著,走向充滿陽光的綠色田野。 東固山的春天是十分秀麗多姿的,松柏青翠,映山紅一片片,一叢叢,象火焰,象燃燒的紅霞。東固山的腳下,有一個小村子,它有個古怪的名字——嶅上,離東固圩八裡地,眼下,它是紅軍總部所在地;紅軍三、四、五、八、十二等各軍共三、四萬人,集中在東固待敵,這可需要指揮員的膽略。從地形上看,紅軍似乎被敵人四面包圍著:西邊有王金鈺部的五路軍率四十七師和公秉藩的二十八師,由吉安進至富田、陂下一帶,離東固僅四十裡;北面有郭宗華的四十三師由吉水進至水南、白沙,在東固北約七十裡;南面是蔣光鼐、蔡廷楷的十九路軍仍在興國城;東北邊還有孫連仲的二十六路軍、朱紹良的第八路軍。共二十萬大軍,把東固圍得水泄不通。 紅軍在東固待敵二十多天,仍不見敵人出動。有些人等得不耐煩,牢騷怪話不絕於耳。但是,紅軍總部不理這些,決心等待時機,在敵人行動之中消滅敵人。可是,敵人也很狡猾,他們採取新的戰略:步步為營,穩紮穩打。 尤其是公秉藩最為老謀深算。公秉藩早就進兵富田、固陂圩一帶,離東固只有四十裡。在第一次圍剿中,他由於狡猾,不但沒有損兵折將,還冒功領了賞。這回,他就得加倍小心翼翼了。張輝瓚在東固公審被殺後,他那顆腦袋,從贛江上游飄到吉安城,就是公秉藩派人打撈上來的。張輝瓚的腦袋時時在他的眼前浮現、跳躍,陰魂不散,好似要找他做替死鬼似的。惹得他時不時下意識地摸一摸頸項。他從吉安向東固推進時,走一步,望一望,每到一地,就大挖壕溝,修築堡壘。速度慢得象螞蟻爬似的。 蔣介石電令各總指揮:在五月十五日國民會議前,所有各省赤匪須一律肅清。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五月十五日即將來臨,何應欽催逼二十八師前進的電報一封接一封拍來,公秉藩也真的有些焦急了。不進則違犯作戰命令;進則如入敵國,兩眼一抹黑,得不到紅軍的一點消息。 公秉藩想起了第一次圍剿時那個寶貝——幫會頭目劉老漢。便派人把他找來,親自給他打氣說:「劉老漢,上次你的情報十分準確,本師建立功勳,也有你一份光榮。這一回,你還要打起精神來,為本師效勞,我會好好獎勵你的。 隋風旋也跟著講好話,又哄又騙。 「師長大人,不是我不賣力,這個地方被赤衛隊、兒童團嚴密封鎖著,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公秉藩以為他的大煙癮發了,家裡沒錢用,便命令軍需儘量供應他一些大煙土,給了二十塊光洋。可是,劉老漢活動的結果,仍然是不知紅軍的任何音訊,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一天晚上,劉老漢突然哭喪著臉說:「師長大人,請你高抬貴手,讓我回家去吧,我的老母年逾古稀,眼下病在床上快要斷氣,讓我這條小命留下來當個孝子吧!再給你們搞情報,我凶多吉少,死路一條,求師長大人開恩……」劉老漢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哀求公秉藩。隋風旋最看不得這些地痞惡棍,把手一揮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他有老有小,讓他滾吧!」 劉老漢趴到隋風旋腳下,磕了一個頭,慌忙爬起來,也顧不上討錢,一陣風似的跑了,好似從閻王殿裡放出的小鬼。 「便衣偵探沒有了,只好派武裝偵探嚴密搜索。」公秉藩在屋裡踱著步,憂心忡忡地說,「得不到準確的情報,就會重蹈張石候的覆轍,盲人騎瞎馬似的往紅軍布袋裡鑽。奶奶的,真要命啊!」 隋風旋最近對佛學越鑽越有興趣,他說:「唉,我已看破紅塵,你爭我鬥有什麼意思?如果真有佛國淨土,我倒希望有個歸宿,阿彌陀佛!」他簡直要雙手合十。 公秉藩以為他在開玩笑,便笑道:「老兄,咱們眼下是背水一戰,觀音菩薩和釋迦牟尼都救不了咱們,還是勇往直前吧!這一仗只要打勝了,蔣總司令會因為我師戰功赫赫而調回後方,那時,吃喝玩樂不盡你去搞?」 「屏軒兄,你這是望鄉臺上賞牡丹,自己安慰自己呀!」隋風旋苦不堪言,他後悔當初重操舊業,如果在長沙跟人合股經商,維持一個小康局面,老婆孩子在一起,日子多麼舒坦啊!悔不當初! 武裝偵探的報告都是千篇一律的:由固破圩通山坑、中洞,直達頭破、東固嶺的這條道路上,沒有紅軍蹤跡,也沒有老百姓。 「真怪呀,紅軍主力躲到哪裡去啦?」公秉藩和隋風旋在屋裡踱著步,他們交換的眼色就是:紅軍在哪裡?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天晚上,監視九寸嶺的步哨查獲了一名由紅軍逃出的自稱營長的人,馬上被帶到師部。隋風旋一見他,心裡突地一涼,差點慌了神,原來,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張輝瓚的特務營長賀斌,他原先跟黃公略在嘉義暴動,又反水了。為什麼現在又從紅軍那裡逃出來了呢?正在狐疑,賀斌開口要茶喝,一時又要煙抽,還大大咧咧地對他們說:「他媽的,在那個鬼地方,一蹲就是二十來天,每天喝兩餐野菜田螺粥。再不逃,人都快餓死了。你們快給我搞飯,有肉的話,弄一碗紅燒肉,說實在的,現在我一口能吃半隻肥豬……」說到此處,他口水直流。 隋風旋在暗處,賀斌在明處。平江暴動勝利後,隋風旋任第四團團長,黃公略任黨代表,曾經脫離指定陣地,去追趕賀斌率領投敵的三營,吃了一次大虧,死傷一大半,隋風旋記下了這筆血債!他不知道這個比他更加反復無常的東西,會講出什麼重要機密來,只注意地觀察著。 賀斌吃飽喝足,還在繼繼賣關子,不把情報吐露出來。翹著二郎腿,刁著三妹牌香煙,以功臣自居。先吹了一頓如何冒險逃離紅軍警戒線,又提起向黃公略投降的事,狡猾地說。「我一看張師長快完蛋了,便來了個假投降。嘿,可威風呢,全營吹起敬禮號,舉槍向黃公略致敬。這個時候,他想打死我,可不敢。我瞭解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我對他那麼一糊弄,他真的不計前仇了,還任命我當軍部直屬隊的營長。不過,有一回我把他惹火了,差點給撤了職。」 賀斌信口雌黃,公秉藩也只好耐著性子聽他吹下去。他講了這麼一件事: 龍岡一役,紅三軍打得很漂亮,戰士們從張輝瓚司令部抬回來很多貴重物品,其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式樣奇特、油黑烏亮的馬克沁重機槍和哈克齊斯輕機槍。戰士們這個瞅瞅,那個摸摸。眼看是些好東西,就是不會用。李少輝問黃公略怎麼辦。 「這架哈克齊斯輕機槍,是從特務營那裡繳獲的,要賀斌來教一教。」黃公略對李少輝說。 賀斌被請來了,他擺出一副軍械專家的架勢,先講了一通理論,花去了三個小時,還沒談到哈克齊斯機槍本身。「下次再講吧,弟兄們。告訴你們吧,我們光是認識零件,拆拆卸卸,就搞了整整一個月,這種德國造的新式武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學會的,何況你們的文化水平那麼低,你們用過的最好的武器還不過是漢陽造。不用急,慢慢來。」 李少輝和紅軍士兵們看賀斌那樣傲慢,非常生氣。情況反映到黃公略那裡,黃公略要李少輝把幾十個團、營、連長和作戰參謀請來,當然,賀斌也在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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