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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李漢把照片扣了過去,又接著翻看。他看到了通信員說的那份遺囑。很短,只有兩行字:

  「如果我戰死,請按藏民的風俗天葬我。這是一個熱愛天空的人的最好歸宿。」

  維英,在還差幾個鐘點就離開這個世界時,你想到的就是這兩句話?你給這個世界留下的,甚至還不如那個與你同歸於盡的印軍中校多。清理戰場時,士兵從兩架直升機的殘骸中找到的,更多的是那個名叫納林德爾.拉奧的印軍中校的遺物。一隻殘缺的護身符,那是個梵天大神的小石像;

  一隻帶鎖的小鐵盒,裡面裝著一個鋼角皮面的日記本。旅政治委員在把維英的遺物交給李漢的同時,也把印軍中校的遺物一起拿給他看。日記是用英語寫的,李漢可以看懂。信手翻了幾頁,被吸引住了,便一直看了下去。看著看著,他猛然間醒悟到,這就是多次與他在電腦中相遇的那個印度Hacker──「海客」。日記裡記載了他在這方面的全部活動,還有他在戰場上的所有經歷和感受。最後一頁上,寫著他給他妻子、女兒和尚未出世的兒子小拉奧的話:「當你們看到這本日記時,我肯定已不在人世。我是為印度的光榮而戰死的,我問心無愧。你們可以為我驕傲。讓我在這裡一一地親吻你們。莎伯摘,吉娜,吉米娜,還有我沒有見過面的小拉奧。」看到這裡,李漢對這位曾是他的對手,最後又成了維英的對手的印度人,隱約產生了幾分敬意,同時也就有了幾分惋惜。所幸的是,他們都死在對方的英雄手中,不是每個人的死都能有此幸運的。

  這時李漢才猛然想起,自己一來就被有關「英雄事蹟」的述說包圍了,竟忘了問最重要的事:

  維英的遺體在哪裡?

  他向旅長提出了這個問題,旅長沒說話,起身就定,帶他來到一座石屋前。門口有兩個持槍站崗的哨兵,旅長走過去,依舊不吭聲,只是等著哨兵把門打開。

  李漢跟在旅長身後走進石屋,手電光下,他看到一隻只長條狀的屍袋橫陳在地上。在一隻幾乎是空的屍袋前,旅長停下來,輕輕摘下自己的軍帽。

  「這就是他。能找到的,就這麼多了。全撞碎了。就這些還是戰士們含著淚,一點一點從飛機的殘骸裡摳出來的」這就是他?維英,一個一米八二的漢子,現在僅剩下的,還不足一隻手提包!

  李漢忽然近距離地感覺到人生的無常。

  回到帳篷裡以後,李漢要通了北京的電話,把一切報告給何達。

  「你看到他了?」

  「嗯。」

  「遺體,還完整嗎?」聽得出來,將軍在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緩。

  「不算……很完整。」

  「我想,把他和他媽葬在一起。」

  「什麼,阿姨她……」

  「昨天晚上,喊著維英的名字走的。」

  「何叔叔!」

  「你能,把維英帶回來嗎?」

  「能。不過,他有遺囑。」

  「寫的什麼?」

  「他只說要讓把他按藏民風俗進行天葬。」

  「還說什麼?」

  「沒有了。」

  電話那邊好一陣沉默。

  「那就照他的意思辦吧。把遺囑帶回來給我看……看。」將軍的聲音梗塞了。

  「是。」

  聽筒裡響起了蜂音,電話斷了。

  §東京 20OO年2月1O日

  從東京時間上午九點開始,大島首相就一直守候在電視機旁,兩眼不眨地注視著參眾兩院的投票過程。安然度過了一場國際政治風波之後,她已經在全國樹立了多謀善斷的女首相形象。既在中印兩國爭端中保持了中立,又沒使日本船隊在那場讓全世界驚心動魄的大海戰中受到絲毫損傷,沒一點手腕,能做到這一點嗎?

  她覺得這是自己的傑作,足可以與乃父的幾次外交成就媲美。現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轉到了修憲問題上。日本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已經將近五年時間了,卻始終無法正常發揮一個大國的作用,原因就在於那部和平憲法在礙手礙腳。修憲問題早已迫在眉睫,但國外的壓力和國民的心態,卻使她之前的幾十位首相都在這個問題上無所作為,包括她的父親。甚至連她自己在競選時,面對記者的提問,對這個問題都只能含糊其詞,語焉不詳。她很清楚,在日本,經歷過戰爭的一代人,已經所剩無多了,但中年以上者,仍對日本重新武裝抱有反感。正是這一代人和他們的父輩,把日本變成了一個經濟軟體動物。一隻沒有吸盤的章魚。但是,新生代正在成長起來,他們沒有戰爭留下的歷史負擔,沒有侵略者的自罪感。因此他們希望日本在政治上,同在經濟上一樣強大。要想做到這一點,誰都知道,必須軍事上也強大。

  這就是她修憲的社會基礎。她的機會來了。她的競選口號之一,是「讓日本變得比今天更強大」。如何才能變得更強大呢?無論記者怎樣追問,她都不肯說得更明確了,因為那時她首先需要的是盡可能多地拉到選票。而在當選之後,情況就不同了。就像石原慎太郎在十幾年前寫的一本書中所說的那樣:現在日本可以說「不」了,是的,現在她也可以說:

  「開始吧。」

  一份《關於日本陸、海、空自衛隊更名為日本國防軍的議案》提交給國會,擺在了252名參議員和511名眾議員的面前。

  表決將在今天進行。

  這一議案不是以直接針對憲法的面目出現的,表面上看去不過是為自衛隊更改一下名稱而已——這是這個女人繼派出日本船隊在中印兩國之間分別得分後的第二個妙招。當然,就像第一個點子出自運輸粕一樣,這個點子也不是她想出來的,而是來自她的心腹,官房長官石川豐彥。不過功勞還得記在她的帳上。對他,她會在私下裡另有回報。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一議案只要獲得通過,就為日本事實上的重新武裝,再度變成軍事大國掃清了障礙。因為一支由陸、海、空三軍組成的正式軍隊,從建軍宗旨到防務目標,都會和三支自衛隊式的准軍隊很不相同。這一點,大島首相心裡清楚,別人心裡也一樣清楚。

  表決從上午十點整開始。起先一切都還順利。後來,反對黨聯合黨發覺情況不妙,便採取了蝸牛式投票法。聯合党的每個議員都可笑地邁起了兩秒鐘挪動一下的步子,緩慢地走向投票箱,企圖把表決拖延到休會,使議案擱淺。

  大島首相明白,反對黨這一班傢伙其實並不反對日本重新武裝,只是不願讓這項功勞落到執政黨頭上罷了。現代政治的一個特點就是,執政黨與在野黨的政治分歧越來越小,小到誰上臺都一樣,就像中國人常說的,「換湯不換藥」。他們常常在枝節問題上爭吵不休,而執政綱領卻大同小異。要說他們之間的區別,那就是一個在臺上,一個在台下。

  她從屏幕上看著聯合黨那些面色紅潤、身體健碩的少壯議員們,一個個比自民黨的老邁議員還要步履瞞珊,真感到了一種政治的醜陋: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她想,自民黨也一樣。如果調換一下角色,難道自民黨就不會這麼幹嗎?謝天謝地,幸虧自民黨在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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