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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現在先生終於看著湖藍,湖藍在掙扎,竭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湖藍哀憐地瞪著一切,瞪著劫謀。劫謀看著湖藍,他的臉上終於有了點感情,那甚至是悲憫的:"別扛了。你以前接受過治療,你抗藥,可只是個劑量的問題,你跟他們不一樣,對我你沒有秘密。我也不是要掏空你,是要裝實你。"

  湖藍在神志暈沉中掙扎,為自己將臨的一切哭泣:"先生,不要……"

  劫謀柔和地絮語著,像在催眠,像在詛咒:"睡吧,睡醒就好了。醒來時你就無憂無慮,無悔無怨。你就又是我最好的手下,你就又很強大,你是湖藍。"

  湖藍含混不清地掙扎,哭泣,求饒,失去知覺。

  劫謀走開,他的背影有了一種輕鬆。

  67

  零走過街上,雨澆在身上,他沒有知覺。他剛離開葉爾孤白金行,他身後的遠處就是緊緊關著門的葉爾孤白金行。

  葉爾孤白的聲音一直在零耳邊回蕩:"要知道你要從我這裡中轉的是五十萬!你手上砸了整整五十萬錢的屍體!""不是紙幣!是價值五十萬的硬通貨!我可以幫你兌換成沒有國籍也沒有政治色彩的黃金。我不關心它是哪來的。可是,給我多少?通常我要拿百分之二十。"

  零在歎氣,零在茫然。

  "卅四,二十,這也是您兩位預備的冰山嗎?……這個月我掙了五塊錢,您兩位覺得我扛得起來嗎?"他的手伸在他的口袋裡,摸著他這月掙到的五塊錢。

  零看著街邊一家店裡的時鮮水果,看著中間的荔枝。

  那根本就是天價:兩塊五一斤。

  飯後的曹順章坐在一家之長的位置上,但卻很沒有一家之長風範地剔著牙。老頭子人很瘦但是吃得多,個子小但是架子大。

  "水果呢?"

  曹葫蘆說:"就去拿。"

  "我去拿。"零搶先站了起來,從沙發一角拿出他放在那裡的紙袋。

  "什麼東西?"曹順章一下把正在搗的牙齦搗破了,他看著零從紙袋裡拿出的荔枝。

  "荔枝。"

  "我認得它是荔枝。我說你什麼意思?"

  "發薪水了,孝敬您老人家。"

  "孝敬兩字你會寫嗎?"

  零瞪了曹順章一眼,有點來氣,提大包的隨身就有筆,零拿出筆,找張紙片,寫上"孝敬"兩字放在曹順章面前。

  "拿回去貼你床頭,睜眼就念一遍。哈哈。"

  曹小囡說:"兩隻大蟋蟀,鬥來鬥去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屋子盛不下你們兩個嗎?"

  零開始釋然,他本來又何曾要跟老頭子較勁?而曹順章的促狹只是說明他很高興,他心情很好才會促狹。零開始扒荔枝:"我孝敬您,我給您扒,手伸過來。"曹順章攤開了手,把零扒好了放上去的荔枝塞進嘴裡,嚼著並且做出一副在吃最酸的梅子最澀的柿子時才有的表情。零也不看他,幫曹小囡扒好了一個:"小囡。"

  "啊。"曹小囡張著嘴,她也在扒荔枝。

  "真甜。爸爸!啊。"

  曹順章張嘴,比對零要親熱得多。

  曹小囡把她扒好的塞進曹順章嘴裡。曹順章甜絲絲地嚼著,這個永遠缺三少四的家真是從未有過這樣的融洽。

  "這個就甜。剛才那個……呸,臭的。"

  曹小囡拍著曹順章的頭:"你怎麼不去說單口相聲呢?老二又沒跟你吵。"

  老二沒跟他吵。零正呆呆看著父親和小妹,一個對家庭還有點感情的人此時高興不起來,他只是在想他欠了這個家多少。

  曹小囡也給零扒了一個:"老二。啊。"

  "我不吃,從來不愛吃。"不是不愛吃,而是兩斤荔枝實在沒多少,零想省著點。

  曹小囡沒這根筋,這個家庭富裕到她想不到這個。她只是把她扒好的給零:"那你給爸爸。"

  零就想給,曹順章就伸手。

  曹小囡大聲地威脅:"啊!爸爸!"

  曹順章猶豫了一下,張開嘴,等著零來喂。零猶豫了一下,像偷地雷一樣把荔枝靠近那張嘴。曹順章閉上嘴的時候過於迅速,恐怕是故意的,他差點咬到零的指頭。零縮手,恨恨地甩了兩下。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那個缺德老頭更加得意。曹順章總結:"味道還不錯,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吃你掏錢的東西吧?"

  "嗯。"

  "有什麼事就說吧,看你那一臉要求人的樣,要求人就不要讓人看出來,人家會漫天要價,知道不?你那點破事我也都知道,腳踏車是不是?買一輛就是啦。哄得我高興了開個腳踏車行也給你開,我只是怕你閑下沒事就要生事。"

  "不是。"

  "有女人是不是?看你那一臉心事。我就告訴你,你這兩天是跟老簡的寶貝女兒混得不錯,你要以為人家能看上你就是瘋了。門當戶對?我來告訴你什麼叫門當戶對,你出五萬我也出五萬這生意才有得做頭,你出五塊我出五萬?嘿嘿,老簡就為他的老閨女想見見曹家老二,我就藏拙。你沒個人樣見也白見,還不如給我曹家留點面子。"

  "您還知道什麼?"

  "大大小小我都是知道的。你以為我坐家養老呢?你們商會的錢,三有其二是我賺的,老簡跟我親近就為開心?他圖賺錢!哼哼!"

  "也不是這事。"

  一切料定在心的曹順章終於有些愕然,也無暇得意,他看著零。

  零說:"我有一筆錢……"

  曹順章仰天打了個哈哈,手幾乎伸到了零的鼻子底下:"拿來我看。哈哈!"

  零堅持著,裝沒看見眼前晃來晃去的手:"您做的就是信託中轉的行當。我想您幫我做這個中轉……嗯,傭金呢,您少抽點。"

  曹順章不哈哈了,他看著眼前的荔枝核歎氣:"味道不錯,就是少了點。你要孝敬我何不多買點,買個十斤八斤的……多少錢?"

  "兩塊五。"

  "兩塊五的信託中轉!我例常拿十一的抽頭,你給我二毛五的抽頭?!"

  "哦,那個是五十……"零覺得很難啟齒。

  "哦,多多了。我能拿五塊錢抽頭,也別中轉了,五十塊錢我可以給你!"

  "萬。"

  曹順章和零,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那,像是鬥雞。

  "窮瘋了窮瘋了,人窮瘋了就會這樣。看見花旗洋行的金庫就說是自己的,其實呢……其實你把守金庫的都打死,再把巡捕房滅了,再把美利堅滅了,它自然就是你的。"

  零也喊:"窮瘋了窮瘋了。反正您要是幫我呢,明天就陪我去一趟。"

  曹順章起身,去自己的靜思室:"明天我很忙,很忙很忙。"

  零沮喪而憤怒地嘀咕:"反正長這麼大我第一次求你,小時候被外邊孩子打傷了我回來都得自己抹藥水。"

  曹順章回身,他不再油滑,他那一瞬間像個踩過屍山血海的戰士,像個心靈中極其高傲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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