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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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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藍在生氣,那種生氣不會發作,卅四的一言一行在他看來都像在挑釁。 "那就……入席吧?"卅四喧賓奪主地向那桌酒伸著手。 "入吧。"湖藍生硬地坐下,卅四在另一端坐了,能入席的只有他們兩個。 旁邊的軍統用一種同仇敵愾的態度把菜上的蓋碗掀了,菜像他們的臉一樣冰冷。 "菜涼了啊!唉,我讓它們久候了!"卅四嗅著菜,"不熱一下嗎,湖藍兄弟?" "我不喜歡跟人稱兄道弟。"湖藍冷冷地說。 卅四不說話,只是從菜上抬起了頭,用一種促狹的表情看著湖藍。 湖藍不習慣卅四那樣的表情:"好了好了,熱了。" 軍統們不大清楚他最後兩個字的意思,仍站著不動。 "我說他媽的把這些菜拿下去熱了!沒看見有客人嗎?" 菜立刻風捲殘雲地就被撤空了,卅四護著幾個涼菜不讓動:"這個不要動。這個本來就是吃涼的。"他看著面沉如水的湖藍,"湖藍……小哥們?" 湖藍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既然面對了面,就請開誠佈公。" "好主意。"卅四說,"老傢伙到了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沾了活氣,自然也就神清氣爽,話也就難免多點。不介意吧?" "不介意。請你……" "對,開誠佈公,這個開誠佈公!"卅四忽然拍了拍額頭,"哎呀,不好意思說啊!" "請吧。您還會不好意思嗎?" "實在是一路苦旅,到了寶地,囊中羞澀,特來秋風一二。" 湖藍訝然地抬起頭來:"秋風一二?" "就是這個。"卅四把手指伸到桌上搓了兩下。 "就是要錢?" "是借錢,有借有還,怎麼說也是聯合戰線上的同志。"卅四看著湖藍的表情,"不開玩笑。" "要多少?" "我要去淪陷區,國幣在淪陷區買不到東西的,是吧?" "我給你銀元。" "太沉了,你是不知道三百銀元就能累人個半死。" "你到底想要什麼?" "慚愧。" "我不覺得你會慚愧。"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黨不幸,在上海的地下抗戰組織被日寇破壞,新的密碼本必須儘快送達。"卅四特意拍了拍身上的某個地方,發出一種書本才有的聲音。 湖藍瞪著他。 "淪陷區是危險重重,而天下人都知道,劫先生在淪陷區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像湖藍……你小朋友這樣精明幹練的好手就是數十萬之眾……" "請繼續。" "其實簡單得很,是被我這老傢伙想複雜了,思前想後的總怕麻煩到人,尤其是麻煩到統一戰線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其實像我老兄弟劫謀這樣的人一向都大度得很的……" 一個杯子在湖藍手上碎掉了,生捏的。 "現在的瓷器都越做越不瓷實了,回頭我介紹你一家童叟無欺的……好吧,簡單來說一句話,希望貴黨能為我和我身上的密碼本提供護送。" 湖藍抬起了頭瞪著他,眼裡是寒冰和怒火。卅四向他湊近了一點:"看在山河破碎的分上,看在成千上萬的族人正橫遭屠戮的分上。" 湖藍瞪著他。他的手在流血。 "你手破了。" 湖藍沉默,也許對卅四沉默是最好的。 "那麼你的手包一下吧?真是的,很多人不愛惜自己,也不愛惜別人。"他看著湖藍,"你說呢?包一下吧?" 湖藍因為一種煩不過的無奈終於把手放到了桌上,那算是默許,一名手下走過來給湖藍包紮。 卅四看著,他眼裡的促狹少多了,但更讓湖藍心煩,他不喜歡別人看他時居然帶著同情。 "你不愛惜自己。真是的,我知道的湖藍是個健全的人,信奉他的事業比共產黨還要來得堅定。" 太多的仇恨反而讓湖藍冷靜下來:"那是拜你手下所賜,等騰出時間,我會加十倍地奉還。" "我沒有手下,你錯怪了。"卅四歎了口氣,"孩子,我說的不止你一個,也包括那個傷了你腿的人。你們年輕人總是太著急學會仇恨,不知道人要花一輩子來學會寬容。" 湖藍看著他,憤怒又快到了臨界點,因為孩子的稱謂。 "是的,我知道怎麼叫你最合適了,不是兄弟、同志、小哥們什麼的,不是老爺或者閣下,就是作踐自己的孩子。" "我作踐你媽。" 卅四絕無憤怒,看上去倒是有點遺憾:"劫謀是一輩子也學不會拿人當人,他大概從沒給過你溫暖……好,我不要挑撥你們,孩子,我叫你孩子沒有輕賤的意思。我六十四了,你二十六,我兒子都大過你六歲,我可以叫你孩子的……而且我想很多人會看著你心痛,他們都會叫你孩子。" "我叫你老不死。" "老而不死,做了一輩子驢子可以休息,終於可以安享人生。謝謝你的祝福。" 湖藍終於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看一眼他的手下:"他交給你們了。"又看了看陳亭組長,"給我個住的地方。" 卅四看著湖藍走開。那個年輕人適應著自己的假腿,每一步都會在傷口上造成摩擦,走得艱難又痛苦。 陳亭組長將湖藍帶到自己居住的房間,看了一眼湖藍,他怕湖藍不喜歡這間裝潢過度的房間。 "出去。" 一天下來足以讓陳亭組長學得乖覺,他立刻帶上門出去。 湖藍立刻坐下了,那條假腿實在已經折磨得他夠嗆。但他立刻又站了起來,手上拿著剛解下的假腿,他沉默地用他的腿搗毀這個房間。 一個人影到了門外,在碎裂聲中靜止不前:"劫先生電文。" 湖藍猶豫了一下,看看這間已經被摧毀得差不多的房間說:"到後院等著。" 報務員在後院裡站著,一直到湖藍到來。 湖藍已經系上了假腿,並且整理過自己,他又是那副不形於色的樣子。 "劫先生電文。卅四很會氣人,送他,你送。" "我送?" "是的。" 湖藍焦躁地看著慘淡的暮色:"你們怎麼看?" "先生一向言簡意賅,他說的送,又出動到你親自上陣,自然是無所不包,無所不用其極。那老頭奸詐之極,洋洋灑灑無非是找了人的軟肋下嘴,要人生氣,他好得利……" "你也覺得他咬中的是我們的軟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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