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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王萍平看著他沒有說話。

  男人停頓了片刻,就用手摸了摸桌上的一疊文件材料之類的東西,說:「哎呀,每天都很忙啊,你看看,」說著就用手把那一堆東西掂起來抖一抖。接著,王萍平就聽到他喋喋不休地說起了工作,他說得很帶勁,黃黑的大牙就越發明顯。王萍平幾乎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眼前的一切,像一把有巨大鋸齒的鋸子,正毫不留情地把她的美好的夢大塊大塊地鋸碎,她的腦子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碎片,有紅色的,藍色的,白色的,甚至有些烏七八糟,她只覺得頭疼得厲害,漸漸鎖緊了眉頭。

  好不容易房子裡安靜了下來,男人說:「按照一般的調動常規,先辦結婚手續,以照顧夫妻關係的理由來辦。」

  王萍平睜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

  男人全然沒有看懂她眼睛裡的東西,說:「你先跟單位報一下。」說著又用一種挑選的眼光看了一眼王萍平,滿意地點燃了一支香煙。

  王萍平似乎聽懂了什麼,但是她不敢繼續想,就還是用一雙閃著問號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嗯,先把手續辦了。」他說。

  王萍平小心地問:「什麼手續?」

  「結婚手續啊。」男人吐了一口煙。

  「什麼?」王萍平害怕自己聽錯了。

  「如果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先給你辦調動嘛。」

  忽然,王萍平從男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卑微的東西,那是她父親臉上經常出現的,她仿佛突然獲得了力量,她直了直身子,說:P你是說,我和你結婚?」

  「是啊,我覺得對你很滿意。」男人說。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想法?」王萍平的話音充滿了自信。

  「你怎麼能不滿意呢?我可以把你帶出這個山溝啊。」男人揮舞著夾著煙的手說。

  「你聽誰說的我要離開這個山溝?」

  「哎,這就怪了,你們一五八的護士不都是這樣的嗎?」男人說。

  王萍平忽然覺得一股淒涼的風從她的心包穿過。她只想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但是,她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地說:「那你錯了。我告訴你,第一我根本沒有想和你結婚;第二我根本不想離開這個山溝。」說完就一陣風似的,刮出了門去。

  她像一陣風一樣,飄到了宿舍,一進門一句話也沒說,撲向自己的床上的被子,嚎啕大哭起來。

  63

  朱麗莎已經想好了,今天晚上上夜班的時候,要好好和皇甫談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這樣著,她就睡不著了。她蜷縮在自己的被窩裡,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外面的天空,這時的天空是灰色的,平靜得像一張紙。宿舍裡就只有她一個人,任歌又進入了她幸福的愛情中去了,一大早,戴天亮就騎著幸福的摩托車來接她了,說是他們師在青龍山打靶,去看打真炮。

  朱麗莎想,她愛皇甫,就僅僅是愛,從來沒有想過,要拆散一個家庭,真的沒有想過,就覺得只要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事實上,他們真的幸福過,熱烈地愛過。朱麗莎想,人生的初戀能如此也很滿足了,因為愛是不能忘記的,愛是刻骨銘心的。就是現在,她一想到和皇甫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覺得一股電流刮過了全身,她禁不住抱住自己的身體,輕輕地用手撫摸自己的大腿、自己的乳房,就好像自己抱住了還是嬰兒的自己。其實,皇甫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她時刻感覺到自己是皇甫的嬰兒,他在呵護著自己的生命。但是,有時又感覺到自己是皇甫的母親,皇甫是自己的嬰兒,需要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用嘴時刻去親吻他。就是這樣的,說不清是什麼感情,也許這就是最讓人人迷的愛情。

  說起來,愛是愛過了,幸福是幸福過了。然而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也不能說,戀人就可以就此分手,不是的。三年來,她沉浸在自己的愛情裡,痛苦地然而又是幸福地愛著。她幾乎不知道生活中在發生著什麼樣的事,好像她一醒來,天地都在變化,周圍的同學都已經進入了戀愛,她們在幸福地享受著愛情,在體會著愛情,她們可以讓所有的人和自己一塊幸福,她們的耕耘是會有收穫的,會結出果子的。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三年,三年是一個沉重的數字。朱麗莎想。

  她似乎在對自己說,別想了,睡覺吧。可是不行,她的腦子依然在轉動。就想,如果……但是如果還沒有想完,她就對自己說,什麼是如果?生活中哪有如果啊?她把思想的通道堵住了,可是腦子裡又開了一個小通道,於是,「如果」就順著這條小通道走了下去。

  如果在一個開滿鮮花的日子裡,青春少年的皇甫遇到的第一個女人是我,那麼我們就進入了人生最美麗的季節裡。我們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糾纏在理也理不清的愛情絲線裡。我們可以今天還滿面春風,明天就在嘴唇上掛一個油瓶子。接下來就是,他每天在我的窗戶臺上放一束玫瑰,一直放到九十九束,哦,不,不要這麼長的時間,只要三天,三天就行了,我又會無比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懷抱裡,接受他的親吻。我們可以盡情地戀愛幾年,然後就是結婚,哦,結婚太好了,結婚是一個多麼神聖的詞匯。我們將永遠地生活在蜜月裡,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於新婚之夜。那一天晚上的月亮是粉紅色的,我們的婚床就在月光的下面。我身穿一件白色婚紗,薄如蟬翼,他把我輕輕抱起,莊嚴地走向我們的婚床,把我放平。在粉紅色的月光下,他輕輕伏在我的身上,親吻我的眼窩、我的耳朵、我的面頰和我的嘴唇,我含住了他的嘴唇,把舌頭伸進他的心靈,我用我的心靈告訴他,我愛你,我等待著你……他輕撫著我,他溫暖的大手開啟了我生命的開關,我在一片輝煌中把整個生命呈現給他……

  鬧鐘的叮鈴聲,吵醒了朱麗莎,她看了一下時間,知道該起床了,要洗刷、要打飯,吃完飯後要接班。

  接了班,處理了一些該處理的事,已經是熄燈的時候了,朱麗莎把走廊燈關了,就走到了護士辦公室,看到皇甫正伏案寫著,就沒有說話,輕輕歎了口氣,坐到了椅子上。

  「怎麼了?累了。」皇甫把病歷塞到了病歷櫃裡,說。

  「還說呢。看你今晚開了多少醫囑。」朱麗莎說著,向皇甫遞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皇甫笑笑,「對不起啊,小姐。」片刻,他又說:「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讓人不放心,你看今天進來的二十四床,怎麼能那麼處理呢?那是要出問題的。」

  朱麗莎說:「這就是缺乏責任心,你不是常說醫生最主要的是責任心嗎?」

  「是啊,可是,這還不是缺乏責任心的問題,這還是一個水平問題。你看看這幾年一五八都調了一些什麼人來,現在一五八成了一個收容站了,好像不好安,沒路子的人都安在一五八似的,這可是一所中心醫院啊。」皇甫顯得很激動。

  「是啊,現在就是這樣的,一五八已經沒有了昔日的輝煌了。」朱麗莎懶懶地說。

  皇甫沒有再說,而是挑逗地說:「那你怎麼要到一五八來呢?」

  朱麗莎就嬌嗔地斜了他一眼,說:「你說呢,現在我才知道我這是上當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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