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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不過,很快我就不能在這裡上學了,小學畢業就到了高峰去上中學。」

  「高峰在哪?」

  「離這有30多公里的一個工廠,那裡有一個職工子弟中學,我們醫院的孩子都在那裡住校。」

  「我也是住校。」還想說一點住校的事,又覺得再怎麼也沒有一五八這樣的山和樹,就不再說什麼。

  「哦,還不知道你在什麼學校上學呢?」

  「解放軍外語學校。」張少偉說,順手揀起一個小石子,使勁扔了出去。

  「原來你也是解放軍啊。」

  「難道不像嗎?」

  戴天嬌就用眼睛認真看了看他,他長得更像沙老太,不過他的身上倒真的有一種軍人的味道,闊肩高個,臉上儘管學生氣還有,但是,不乏剛毅。就忙說:「像、像。」說得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知不覺的時候,太陽已經下了山,天已經變灰了,很快就要變黑了。

  「哎呀,天都快黑了。」戴天嬌說。

  「天一黑你就很害怕,是嗎?」張少偉說。

  「你什麼意思?我才不怕呢?」戴天嬌一副要比試什麼的樣子。

  「沒什麼意思,」張少偉說,「天黑在墓地的確有些害怕,走吧。」其實他心裡很想充一下好漢,表明他很勇敢,他一直有一種黑天的時候呆在墓地的想法,他覺得一定會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

  還沒有下到山底,天就完全黑了,下山的路變得險峻起來,一些不可知因素隨時在等待走過的人。這時就必須小心地走,要不就有一腳踩空的可能。張少偉走到了戴天嬌的前面,那意思很明白,他要探好路。

  「你跟緊我。」他對戴天嬌說。

  他們就一前一後地走著,心裡一點都沒有怕的感覺,相反覺得好玩極了,而且還隱約有一種遇到點事的想法。

  「注意,這有個坎。來,拉著我的手,比」

  戴天嬌帶著一串好聽的笑,跳了下來。又繼續往前走,山裡一片寂靜。就聽得他們一陣一陣的笑聲。

  「哎呀。」戴天嬌叫了一聲,人就一下子朝前撲去,原來是一個陡坡,張少偉是跑下去的,剛剛站穩準備迎她,她就跌跌撞撞地沖下來了,一點也刹不住車。張少偉沒來得及多想,把自己的胸膛當成一堵牆,背著雙手頂了上去。

  戴天嬌撲到了張少偉的身上,由於慣性,他們倆都朝下移了幾步,張少偉也差點倒了,倆人都不自主地抱住了對方。直到完全停了下來,才知道兩個人像一對戀人一樣,擁抱在一起,幾乎是同一時刻,猛地都鬆開了手。張少偉轉過身,又繼續走著。

  沉默了片刻。只有「咚咚」的腳步聲。

  戴天嬌跟著走了兩步,覺得臉在發燒,就用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心想虧得是天黑,要是天亮,就能看到她紅紅的臉了。這樣想著就從後面看前面走著的人,覺得眼前好像一面牆在動,又在想他的臉是什麼樣,可是忽然覺得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模模糊糊,好像所有的五官都混沌在一起了,就特別想看一看,可是怎麼行呢。還是跟著走,不吭聲。

  走著走著,張少偉突然停下了步子,向後轉過身,戴天嬌也站住了,在黑暗中看著他。

  「我以為你沒有跟上來,」張少偉說,「真奇怪,我突然一點也想不起你長得什麼樣了。」

  戴天嬌的心「咯噔」一下,沒有答話。忽然她感到自己渾身顫抖起來,其實是心跳加快了,跳得「咚咚」的,好像要跳到身體外面來。戴天嬌把手臂環了起來,好像自己抱住了自己。

  「你冷嗎!」張少偉說著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還沒有等戴天嬌推辭,他就把它被在了她的身上。接著又用手揪了揪衣眼領子。

  戴天嬌想著張少偉的話,聯想到自己一樣的感覺,就看了看他,想看清他的臉,可是天黑黑的,眼前的他灰灰的。

  「現在想起來了嗎?」戴天嬌倒反過來問他。

  「還是想不起來,也看不清了。」張少偉說,聽聲音有顫音。

  兩人就這樣站著,誰也沒有想走的意思。戴天嬌把頭低了下去,忽然有一種特別特別幸福的感覺。四周安靜極了,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山腳下,過了下鐵門,就到了醫院的太平間,一般沒有人到這個地方來。周圍越靜戴天嬌就越覺得自己的心跳太響,害怕讓張少偉聽到了。

  對於張少偉來說,今晚的一切,完全是天意,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在墓地能遇到戴天嬌,這個他惟一記住的女孩。那天晚會後,媽媽問她節目怎麼樣,他就說了那個雙人舞,後來,爸爸聽了顯然很得意,他說其中有一個女孩是自己科的護士。張少偉就問是不是那個長得更好看一些的,爸爸說,兩個都很好看。媽媽說,少偉說的是對的。而此時這個女孩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忽然對自己說,我是喜歡她的。想到這張少偉也是一陣心跳加快,似乎自己的身上有一個看不見的小動物在動,他覺得他現在惟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戴天嬌摟在自己懷裡……

  「走吧。」突然,張少偉說。說完他就好像和誰生氣一樣,很堅定地轉過身,向那個小鐵門走去。

  戴天嬌也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麼感覺,失落、委屈,反正說不清,訕訕地跟在後面。

  第二天上午,戴天嬌正在上班,病房走道裡有聲音在喊:「戴天嬌,電話。」戴天嬌是上服藥班,她正推著服藥車,在一個一個床發藥,並監督服下,她應了一聲,把三病室所有病人的藥發完,就一路小跑著到了護士辦公室。

  「喂。」她拿起了電話。

  接著,她聽到話筒的那一邊說,「是我,……」就沒有聲音了。

  戴天嬌忽然覺得全身的肌肉都一起向身體的中心擠了擠,擠得有些疼了。她聽出來了是張少偉的聲音。

  「我……」停了一會兒,「我打擾你了,對不起。」

  「沒,沒有,我聽著呢。」戴天嬌的聲音有些變調,好像馬上能哭出來。正在抄醫囑的夏冰聽到後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她,好像在說,怎麼了?

  戴天嬌已經忘記了旁邊還有人,眼睛看著窗外、迷迷濛濛的,像進入了夢中。

  「我……」

  「還去那吧。」戴天嬌說。

  「好。」就聽到了放電話的聲音。話筒在嘀嘀嘀響著忙音,她好像看到了電話那邊的張少偉,急急放下電話,就要蹦跳起來。

  夏冰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戴天嬌,那意思是問,誰打來的?反正她知道是一個男的。戴天嬌的眼睛是在看著她,可是能看出來早沒有神了,不知道心早就飛到哪去了。

  「誰把魂牽走了?」夏冰突然大聲問道。

  戴天嬌被驚了一下,看著夏冰臉「唰」地紅了,掩都掩飾不住。

  「什麼?」她懵懵懂懂地說了一句。

  夏冰看她這陣勢,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完了。」

  「什麼完了?」戴天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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