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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8.從常人到魔鬼

  從常人到魔鬼——一個參與南京大屠殺的日兵自白

  日本法西斯發動的侵略戰爭把整個日本軍隊變成了一部野蠻的殺人機器,把一個個無知幼稚的日本青年從一個正常人變成喪失人性的兇殘的野獸。

  這種獸性在南京大屠殺中達到了駭人聽聞的殘暴頂峰。

  那麼,一個正常的人是如何變成了兇殘的魔鬼的?

  在日本明治天皇的「教育敕語」中有這樣一句話:「國家面臨危急存亡之秋,全體國民均應捨身報國。」從年幼的小學生開始,日本法西斯就開始灌輸「國家一旦開始戰爭,就要捨棄個人,為國家盡忠」的教育。

  明治天皇在「給予軍人的敕語」中,對軍人提出更加明確的指示:「死有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通過美化死亡,使無數年輕人深信只有馬革裹屍才能名留青史,為國捐軀無尚光榮。就是在這種法西斯愚忠思想的毒害下,千千萬萬的日本青年成了天皇及法西斯統者們進行侵略戰爭的御用工具。

  上等兵曾根一夫就是在這種思想驅使下,自願入伍參加侵華戰爭,親身參與了南京大屠殺,由一個膽小懦弱的士兵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幾十年以後,當曾根一夫的人生將要接近尾聲的時候,他懷著負疚和懺悔的心情寫下了「一個侵華日本兵的自述」,寫出了他親眼目睹的侵略戰爭和親手犯下的罪行:

  新兵入伍時,常常會挨上級長官的訓斥:「如此軟弱,怎能成為一位標準的軍人?」

  軍人的心和正常人並無兩樣。在正常的社會裡,人皆有惻隱之心,誰也不喜歡剝奪小動物的生命,殺人放火的事只有窮兇惡極的人才做得出來,任何有正常心的人決不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在戰場上,我接觸到許多軍人,經歷過無數戰鬥,逐漸地喪失正常人的心,我變得敢殺人了。

  真實的我也不能算是標準的軍人。平時在部隊裡,上等兵是由同年次軍人中選拔優秀者進階,而列入標準軍人之林。但到戰場後,就突然變成差勁的劣等兵。

  那是因為我缺乏勇猛的決心。我生性膽怯,自己也覺得無可奈何。我很羡慕比我低階的一等兵和二等兵。

  我於1937年8月27日出征到中國大陸,同年9月1日登陸吳淞鐵路棧橋。當時上海之役剛開戰不久,同年8月23日先鋒部隊搭乘驅逐艦強行登陸吳淞碼頭,建立橋頭堡,我所屬的部隊則為後續部隊。

  到達吳淞鐵路棧橋時,我忽然不寒而慄,膽戰心驚。這附近是先鋒部隊強行登陸的地點,在土壁和鐵片屋頂上佈滿了蜂巢般的彈痕。中國軍隊仍然不停地猛烈射擊,槍彈在頭上飛射而過。

  最初子彈只從高空飛射而過,隨著部隊向前線挺進時,發現子彈聲愈來愈低。接近頭部,低空飛射而過的子彈,擊中附近地面時,引起一陣土煙。

  只要被其中的一彈命中,生命就會就此結束。我心想,不知何時會被子彈擊中,因此不由得恐懼地發起抖來,所謂的軍人氣節,此刻完全被拋到九霄雲外。如果能依照自己的意願行動,我倒很想找個低地伏臥。又如果只有我單獨一人的話,我大概早就往後逃跑了。

  在前進的途中,突然有一種惡臭迎面撲鼻。仔細一瞧,原來是屍橫遍野的屍體,受到炎夏酷日的照射後,體內充滿了臭氣,屍身膨脹得幾乎使衣服破裂。眼、鼻、嘴等,佈滿了蠢動的蛆蟲。

  我見到這人間慘狀,聞到從這種半腐爛的死體發出的惡臭時,心頭一陣難過,幾乎吐了出來。這時候我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臉部僵硬毫無血色,當然也就稱不上是一位標準的軍人了。

  這還是戰爭開始而已,就這樣感到害怕,怎能參加真正的殺人行動呢?我真是最沒膽量的人。

  接到中隊長的突擊口令時,我才向敵人的陣地衝鋒。我在一大群戰友中被擠壓著不得不前進,攻入敵人陣地時也提不起白刃戰的鬥志。通常敵軍在多方展開突擊時,我就害怕地聞風而逃,而沒有勇氣戰鬥下去。

  我茫然地抖動刀向前沖,當我感覺到自己正和敵人在交戰時,戰鬥已差不多接近尾聲了。

  記得在寶山的一場戰鬥中,我首次突入敵人的陣地,發現敵兵時感到很狼狽,實在不敢與他交戰。當敵兵逃走後,我才恢復自己是軍人的感覺來,而感到懊悔。

  比我低階的隊友,都能勇敢地擊退敵兵,而我卻對戰鬥毫無幫助。如果此刻有人看到我這種姿態,可能譏笑我是個膽小鬼。心裡愈想愈丟臉。那時候我發現剛才逃走的敵兵中的一人,正沿著壕壁要往上爬。我下決心將他殺掉,就立刻追過去,伸出槍刺,但卻又不敢刺下去,結果還是以醜態草草結束。

  本想一槍把他刺死,可惜心技不合一,正要刺入時,我的腰就先軟下來,整個人向前撲倒。不但如此,對方也被我跌倒的聲音嚇著而滾下來壓在我的身上,當我慢吞吞地恢復正常時,他已趁隙逃走。如果對方有鬥志的話,我可能早就被殺掉,想起來不禁直冒冷汗,真是醜態百出。我內心懼怕殺人的行為,以致心技無法一致。

  但是,在戰場上的軍人,如果不敢殺敵,就根本無法完成任務。經過好幾次戰鬥後,我的恐懼心越來越淡薄了,逐漸地適應戰場生活了,對槍彈和敵人不再感到害怕。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到達目的地後,會有一種優越感產生,覺得殺人真是一種光榮。

  到這種地步,才能算是一位標準的軍人。在這個時候,就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兇暴氣概,甚至殘殺無辜的居民,搶奪糧食,強暴婦女,而毫無罪惡感。

  在戰場上的軍人,都認為到此地步,才算是真正的軍人。一位標準的軍人,也正表示著正常人性的喪失,戰爭對人類而言真是太殘酷了。

  起初大家都會感到害怕。軍隊為了應付戰爭的需要,平時就實施射擊、刺槍術、戰鬥訓練等殺人技巧的訓練。但是在第一次參加作戰時,這些技巧很不容易完全被發揮。尤其在參加實戰,面臨必須殺人的階段時,正常的心便會感到恐懼畏縮,而使戰技退步。

  登陸吳淞的第3天,在寶山附近展開的戰鬥中,使我初嘗殺人的經驗。自9月1日登陸吳淞後,在連續3天的戰鬥中,我總是無法提起殺人的惡魔心。不但不能殺敵,反而很想掉頭逃跑。這段期間內,雖曾多次與敵軍接觸,但我總只是隨便地揮舞著刺槍往前瞎沖。

  第3天的戰鬥,我依舊渾然忘我地拼命往前沖,當我恢復意識時,才發現自己正在戰鬥中,而感到困窘不知所措。

  當時有一敵兵搖搖晃晃地跑過來,看不出絲毫的戰鬥意識。我因為較早發覺,所以先有準備,雖然是在無意識中,也還有一股勁地往他身上刺過去。

  當我的皮膚接觸到那股溫暖的鮮血時,我的膽怯心終於被洗刷掉。心想:「我也可以殺死敵人了」,因而信心大增,突然變得很有膽量。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殺人體驗。

  自從殺死那個人後,在戰場上的勝利逐漸增大了。隨著作戰的次數的增加,正常心愈來愈淡薄,發現殺人不但是一種光榮,而且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產生。

  隨著對戰場的適應,惡魔心也逐漸增強,偶而會將俘虜來的敵兵以斬首方式處死。雖然說是戰爭,但是將敵人首級砍下來的行為,實在是太殘酷了。這都是因為戰場這個鬼地方,使人瘋狂地喪失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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